那一日,尋菱穿着一身豔麗的衣裙,施了精緻的粉黛,略帶緊張地在御書房門口徘徊着。
等了好久,那人才遲遲地從御書房走了出來。
見他快要走過來,尋菱連忙湊上前去:“浩軒,你又去和我父皇商討國事了?”
浩軒微怔,問道:“尋菱,你怎麼在這兒?”沒等她回答,他又繼續說道,“只是和皇上談了談平日裡所研究的兵法,沒什麼大事。”
尋菱聽了,故作躊躇,做出一副滿懷心事,欲言又止的樣子。
浩軒見狀,關切地問:“尋菱,你怎麼了?”
尋菱嬌羞地緩緩開口道:“浩軒,你知道麼,太后前兩天又跟我談了指婚的事。你也應該知道,我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早就應該到了指婚的年紀……”
浩軒粲然一笑道:“以五公主你的身份,又何愁不能指婚給名門望族?”
尋菱怔住了,卻依舊抱有希望地微微一笑:“太后說她會考慮將我指婚給你……”
霎時間,她看到了浩軒臉上驚愕的神情,心忽然涼了一下。
她平復了一下情緒,把懷中的香囊遞給浩軒,溫柔地說:“喏,送給你,這可是我昨天連夜縫出來的呢。”
她心想,浩軒或許並沒有注意到,今天是七月初七。
七夕節,在古代又被稱爲“乞巧節”,女子會將自己親手製作的香囊贈給心儀的男子。
正如詩:白露含明月,青霞斷絳河。天街七襄轉,閣道二神過。
袨服鏘環佩,香筵拂綺羅。年年今夜盡,機杼別情多。
浩軒自然是知道香囊的寓意,擡起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尋菱見狀,輕聲問道:“怎麼,難道你不喜歡麼?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再重新做一個其他樣子的送給你……”
浩軒趕忙說:“沒有,這個香囊很好看,我看了也很喜歡。只是……”他看了一眼尋菱,繼續說道,“尋菱,其實我一直都很珍惜和你之間很單純的友情,但是,那只是友情……”
尋菱怔住了,沉默半晌,黯然神傷道:“好了,不要再說了,我懂了。可是,我們不得不依從太后的指婚,不是麼?就算你對我沒有愛情,但我們終究還是會成爲夫妻的不是麼?更何況,我從小就那麼喜歡着你,難道你絲毫都沒有察覺到麼……”
浩軒低下頭,緘默不語。
其實,他早已察覺出尋菱對他的心意,只是,他對尋菱,包括尋曄的感情,都只是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的友情。
他不是因爲不敢奢求,而是因爲從未有過真正心動的感覺,直到……那個女孩的出現。
她的柔美動人,單純可愛,天真調皮,溫柔細膩,包括她生病時任性脆弱得像個孩子,對他毫無保留說出的那些話,她曾經受過的傷……都深深地觸動了他內心深處那個最柔軟溫柔的角落,讓他有一種想永遠保護她不讓她再受任何傷害的慾望……
“我不是沒有察覺到,只是,我的心已經被另外一個女子填滿了。”浩軒輕嘆了口氣,坦言道,“如果我在這種情況下還執意接受太后的指婚,是對你的委屈……我想,太后那樣疼愛你,她是不忍心看到你受任何委屈的。到了必要的時候,我會像太后說明的,我相信,她一定會理解的……”
尋菱聽罷,失落地問道:“我可不可以問你,那個人是誰?”
浩軒夷猶了半晌,沒有開口。
尋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悵然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
浩軒望着尋菱,淡然一笑,感激地說:“尋菱,謝謝你對我的喜歡。”
*
尋菱回到凝香宮中,整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獨自坐在牀邊對着手中的香囊發呆。
“妾身似落花,君心如流水。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鸝兒枝上擾妾夢,不得隨水任西東。柔腸百轉繞損折,流水東去不復回。”正是她此時心情的真實寫照。
沒過多久,昕妃就回來了。
她看到尋菱,便走上前去對她說:“菱兒啊,過些日子就是中秋節了,明天你帶着宮女和尋曄一起去集市上買晚宴需要準備的東西吧。”見她手中擺弄着的香囊,便忍不住問,“怎麼,還沒把這個香囊送出去?”
尋菱臉色一沉,沒有說話。
昕妃察覺出她的反常,關切地問:“菱兒,你這是怎麼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臉色還這麼難看……”
“沒什麼。”尋菱面無表情地應道。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昕妃問得一語中的。
尋菱依舊低着頭默不作聲。
昕妃搖晃了一下尋菱,焦急地喊:“你說話啊!”
尋菱緩緩擡起頭,看了一眼昕妃,有些心不在焉地說,“是因爲浩軒……”
“浩軒怎麼了?前兩天太后不還說要開始考慮你們的婚事了麼?”昕妃一臉疑惑 “怎麼,難道太后反悔了?”
“太后怎麼可能反悔,我心煩,是因爲浩軒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尋菱心灰意冷地說。
昕妃微怔,神情倨傲地說:“他說不喜歡你?那又如何呢?如果太后真的將你指婚給了他,他又有什麼資格抗拒呢?”
“就算他沒有資格抗拒,那他對我也沒有感情啊!況且,他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且,似乎再也容不下別人……”尋菱越說越難過,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昕妃聽了,驚詫道:“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那他有沒有告訴你,那個人是誰?”
尋菱搖了搖頭,有些猶豫地說:“他並沒有說,但我覺得可能是尋曄。”
昕妃聽後,嘴角扯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菱兒,你想什麼呢……太后既然已經有意將你指婚給浩軒,就必定爲尋曄的婚事也做好了打算,她打算將尋曄指婚給浩廷。皇上也多少要考慮到浩廷是蘇方唯一的嫡出之子。而且論年齡,她和浩廷也剛好合適。撇開這個不談,你不覺得浩軒對她的感情其實很平淡麼?”
“可尋曄是真的喜歡浩軒啊!我完全可以感覺到!”尋菱惘然道。
昕妃擺弄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不以爲意地說,“她喜歡浩軒那又如何?你應該知道,仰慕欣賞浩軒的女孩有很多。可是,你看他對誰真正上過心?他對你,已經算很好了。像他那樣胸懷大志的人,自然還無暇考慮那些兒女私情。他對你說那些話,多半隻是敷衍。過段時間,說不定他就會想通了。”
“我哪裡知道他什麼時候纔會想通!他說已經察覺到了我對他的感情,說明他並不是一個感情遲鈍的人啊!他說有喜歡的人時,語氣很認真甚至很堅定,絲毫不像是敷衍,他還說……”
尋菱再也不忍說下去了,腦海中全是浩軒方纔對她說的那番話……
昕妃面不改色地說:“不管他現在的態度如何,皇室的婚姻本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就算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你也要相信,除了你之外,沒有誰能夠配得上他。”說着,昕妃扯出了一絲嘲弄的笑,補充了一句,“就算連尋曄都不配。”
*
睡了一覺之後,尋菱心情算是稍微平靜了一些。
但是,當她見到尋曄時,還是有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看到雨歆也在,那種不自在的感覺愈發強烈。
昨日,雨歆得知了可以出宮後,興奮得溢於言表。
一路上,雨歆和尋曄一直都在說笑,相比之下,尋菱顯得格外沉默,只是偶爾和貼身侍女小碧說幾句話。
尋曄似乎察覺出了尋菱的異常,問道:“姐姐,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這麼差……”
尋菱沒有看尋曄,搖搖頭,心不在焉地應道:“我沒事兒,或許是昨晚沒有休息好。”
雨歆聽了,也看了一眼尋菱,關切地說:“姐姐昨晚沒有休息好?那我們買完東西就趕快回宮好了,這樣……”
尋菱薄怒地瞥了一眼雨歆,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沒事!”
雨歆一怔,微微低下了頭,也沒有再跟尋菱說話。
*
喧囂熱鬧的集市中,尋菱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她在一處賣飾品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輕輕拿起一支髮簪,捧在手上仔細地端詳着,但見那簪子通體晶瑩,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綵鳳,簪頭是一朵華麗如霞的牡丹,垂着流蘇,流蘇上掛着碧綠的水晶吊墜。
雨歆也細細觀賞着尋菱手中的那支髮簪,忍不住誇讚道:“我覺得這隻髮簪真的很好看,也一定很適合姐姐。”
尋菱淡漠地應道:“哦?是麼。”
雨歆沒有太在意尋菱有些冰冷的語氣,乖巧地說:“是啊,不信的話,姐姐戴上看看。”說着,便拿起那支髮簪,輕輕地插到尋菱的髮髻上。
雨歆隨即拿起擺放在桌上的一面的小巧玲瓏的鏡子,舉在尋菱面前,說:“姐姐你看啊,漂亮吧。”
尋菱看了一眼鏡子,但見那晶瑩剔透的髮簪綴在烏黑的頭髮上,煞是好看。
雨歆揚起嘴角,甜甜地說:“姐姐人長得標緻,自然戴什麼都好看,戴上這支髮簪更是出奇的美。”
尋菱看了雨歆一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謝謝。幾日不見,妹妹還是這麼會說話。”隨即便問賣東西的人,“這支髮簪多少錢?”
那人不假思索地說:“一個銀錠子。”
尋菱聽了,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買了。”說着,便從包袱裡掏出了一塊銀錠子。
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出手,更是被人盯上了。本來她一身華麗的穿着走在人羣中就格外顯眼,再加上闊綽的出手,想不被人盯上都難。
就在幾人走向另外一個鋪子,準備挑選其他東西的時候,尋曄忽然發現尋菱身後的包袱不見了,立即喊道:“姐姐,你的包袱不見了!”
尋菱聽了,不免一陣驚慌,貼身宮女小碧更是一陣驚慌。
尋曄飛快地環顧四周,看到有個人拿着尋菱的包袱橫衝直撞地穿過人羣。雨歆也看到了那個人,什麼都沒想,就衝出去追那人。
追了一段,那人拐進一個偏僻的小巷沒了蹤影,雨歆憑藉自己的直覺繼續追着。
忽然,一個持刀的人出現在面前。那個持刀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手上拿着尋菱包袱的人。
雨歆深吸一口氣,大喊道:“把包袱還給我!”
雖然她做出一副勇敢強硬的姿態,內心卻還是極其膽怯的,更何況現在她孤身一人。
那人沒有吭聲,將那把刀架在了雨歆的脖子上。
雨歆鼓起勇氣,語氣冰冷地喊道:“你聽不懂我說話麼?!”
那歹徒將手中的刀在雨歆的脖子上一劃,然後狠狠地將雨歆踢倒在地,緊緊握住包袱飛快地逃了。
那一腳力氣之大,雨歆拼命掙扎着,卻怎麼也無法起身。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陣打鬥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一聲歇斯底里的“滾——”,頓時有種如釋負重的感覺——那是尋曄的聲音。
隨即,便聽到尋曄焦急地喊:“雨歆,你還好麼?!你沒事吧?!”
雨歆試圖爬起來,尋曄見狀將她扶了起來,尋菱和小碧也過來幫忙。
“我沒事兒,包袱追到了麼?”雨歆急切地問。
尋菱見雨歆被歹徒打倒在地,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自己的包袱,心裡不禁涌起一陣莫名的感動。
“追到了。”尋曄心疼地望着雨歆,看到她脖子上那道刀痕時,不禁花容失色。
她努力維持住鎮定,仔細地檢查了刀痕,才如釋負重地說,“幸好傷口比較淺。”又蹙眉道,“疼麼?我們趕快回去擦藥吧。”
尋菱看着雨歆,夷猶半晌,神情複雜地說:“雨歆,謝謝你。”
雨歆莞爾一笑,連忙應道:“一件小事而已,姐姐幹嘛要謝我。”又轉而對尋曄說,“可惜了,剛纔那麼精彩的武打場面我沒有看到。”
尋曄也忍不住笑了,略帶無奈地說:“都這樣了,你還在這裡說笑話。”
侍女小碧深深地看了雨歆和尋曄一眼,充滿感激地說:“真的是太謝謝兩位公主了,幫我家主子奪回了包袱。”
尋曄淺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到這裡,“集市搶劫事件”就算暫時告一段落了,還好有驚無險,衆人收拾了一下買好的東西,便動身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