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們殺了父親唯一的兒子?

皇帝臉上的表情彷彿像是見了鬼,剛將那東西拿到手裡看清楚了,下一刻卻是失態的一甩手又遠遠的甩了出去。

那個小牌子只有成年男人的拇指大小,是很不起眼的青灰色,看上去像是燒的劣質的瓷片,但其上有一線光芒內斂,砸在高高的御案上,再又摔落在地,響聲清脆,竟無一絲裂痕。

足見,是種十分罕見的堅韌材質做成的。

皇帝一時情急失手,隨後馬上就又發現自己失態,臉上表情不覺變得尷尬。

方氏的神色慌亂,本能的就想動作,卻被坐在旁邊的褚易安不動聲色的按住了她已經捏成拳頭的那隻手。

褚易安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泰然處之的表情,這個時候還埋頭淺啜了口茶。

彼時,褚潯陽的一顆心早就懸到了嗓子眼。

稍稍側目看去,卻見自己的父親和兄長都一樣泰定,完全一副對這一切都全不在意的模樣。

這種情況下,他們哪能是不在意,只能說是心裡有數,胸有成竹。

看褚易安這樣,她並不奇怪,可褚琪楓也這樣——

莫名的,褚潯陽的心裡忽而就掠過一重很深的困惑。

相較於皇帝的失態,褚易民的反應則是更加強烈。

他起初可能是還沒反應過來皇帝說的幾個字是什麼意思,先是怔愣了一瞬,然後下一刻竟然當衆失手打翻了茶碗,勃然變色的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直接朝皇帝那裡奔了過去。

彼時褚琪炎已經彎身把那小牌子撿了起來,用指腹將上面印刻的兩個工筆小字輕輕的摩挲,脣角牽起的一點笑容,意味深長。

“陛下當心點兒!”他語氣平緩的說道,又將那東西放回了皇帝的御案上。

褚易民火急火燎的奔過去,探手想要去拿那牌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看着那牌子的眼神卻十分怪異——

如臨大敵,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父皇!”過了一會兒,褚易民才心有餘悸的開口道:“如果兒臣沒有記錯的話,這塊牌子應該就是出自前朝大榮,是皇家密衛首領的信物吧!”

方氏是暗衛出身,這褚潯陽是知道的,但褚易民這話還是大出所料。

褚易民那邊顯然也是十分意外,牙疼一樣不住的抽着冷氣,一面盯着御案上的小牌子,一面又似是在那些被丟棄的十分久遠的記憶裡努力的試圖想要搜尋一些什麼出來,“前朝時候的密衛首領都不是在同輩的密衛當中選拔出來的,而是出自古武世家的傳承,由對皇室忠心耿耿的淳于氏子弟承襲,而那最後一位密衛指揮使——淳于氏後期子嗣艱難,又有不成氣候的,最後的家主之位是由他祖族中一位練武奇才的的女子承襲的。”

前朝時候的皇室密衛並不像是皇帝手下這些暗衛那樣的見不得人,說是密衛,偶爾會奉命去替皇帝執行一些非常任務,但大榮皇室密衛的最主要的職責卻還相當於皇帝的私人護衛,主要負責護衛皇室成員的人身安全。

所以那一批密衛的存在,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皇帝的一張麪皮緊繃,死死盯着桌上放着的那個牌子,眼神晦暗幽深,似乎也是在極力的搜尋一些相當久遠的記憶。

褚易民已經繼續說道:“樑錦業昏聵無道,沉迷酒色,經常數月不入前朝,不理朝政,更是無心管理那些密衛,但他對自己唯一嫡出的女兒卻是十分的寵愛縱容,據聞最後一位淳于氏的家主淳于蘭幽就是以婢女的身份形影不離跟在她身邊的。”

褚易民說着,這才後知後覺的突然想到了什麼,眼中突然有一抹興奮的光芒閃過。

他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褚易安一眼,道:“那位長公主深居簡出,又自恃身份高貴,和當時梁氏的后妃乃至於皇子皇女們也都交集不多,見過她真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當年皇兄你曾以太子伴讀的身份入太學,據說是和她有過同窗之誼的,那麼她的貼身婢女——你當是十分熟悉的吧?”

如果方氏就是淳于蘭幽的話,她是前朝密衛的出身,這本身就已經是個洗不掉的污點,更別說還是佔據了那樣一個特殊的地位——

這事情就十分嚴重了。

褚易安擡眸,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褚易民雖然要在皇帝面前竭力的維持姿態,但肅穆的面容之下,幾乎完全按耐不住興奮的情緒。

他在等着褚易安辯駁,不想褚易安只就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又事不關己的重新移開了視線,淡定喝茶。

褚易民反而是爲他這反應愣住了。

皇帝那裡可沒工夫存這些心思算計,一直盯着桌上的銘牌,沉聲道:“這東西是哪裡得來的?”

這話,他自是問的褚琪炎。

“回陛下,是從這婦人身上搜出來的!”褚琪炎道。

他的神情語氣倒是自始至終都極爲泰定,完全一副事不關己公事公辦的態度。

說起來也是多虧了這件東西露出來,否則大海撈針,誰會注意到這麼一個平凡的市井婦人?

皇帝的瞳孔一縮,驟然擡頭朝那婦人看去,喝問道:“這東西——是你的?”

“不——不是!”那婦人只被他這陰鷙的目光盯着就忍不住的渾身打顫,連忙擺手磕頭。

她本就是個沒見識的山野村婦,這會兒只覺得自己可能是捲進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裡,什麼也顧不得只想撇清了自己。

“是她!”心慌意亂的轉了轉眼珠子,她便是迫不及待的一擡手,滿臉憤恨扭曲的表情指着方氏,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是她殺了我姐姐,還將姐姐和我們住的屋子全都燒了,後來我想要替姐姐收殮的時候從廢墟里找到的這個東西,我姐姐當時面目全非,手裡卻死死的抓着的這個東西,這一定是從她身上拽下來的。”

她的指認鏗鏘有力,帶着強烈的怨憤和仇恨。

皇帝只是聽着。

這個時候,他的心裡並不平靜,但卻莫名的,居然有些不願意去立刻捅破這層窗戶紙。

所以這會兒他便是遲疑着,一直沒有直接對褚易安和方氏兩人發問話,只拿眼角的餘光去暗暗打量兩人的神色。

褚易安的神色十分鎮定坦然。

方氏則是眉眼低垂,完全看不到表情。

這麼看來,這兩人居然一個不心虛,另一個也不害怕?

是真的子虛烏有?還是根本就是他們蓄謀已久,所以早有準備?

皇帝心裡瞬間就繞過了無數的心思,擰眉沉思片刻,喃喃道:“你說你姐姐的閨名叫做芳琴?是哪兩個字?”

“我——我——”那婦人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道:“民婦不識字,民婦的姐姐就叫芳琴。”

她說着,又唯恐是對方不信,趕忙又補充道:“我姐姐她曾經入過宮,十四年!後來——後來纔出宮不到半年就被人害了去了!嗚!”

那婦人說着,就又悲從中來,捂着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皇帝對方氏的生平,早年是有叫人覈實過的,不過過去多年,大家相安無事,他還哪裡會記得這些繁枝末節。

見他皺眉,露出痛苦沉思的表情,李瑞祥就上前一步,回稟道:“側妃娘娘的身世記載,她是前朝憲宗六年入宮,在宮中服役十四年,憲宗二十年的時候和當時一批年紀大了的宮女一起被放出去的。”

憲宗二十年,正是皇帝興兵起事的那一年。

皇帝的手肘壓在桌面上,撐着腦袋苦思冥想。

可畢竟是時隔多年,他之前又幾時會對樑汐那麼一個前朝公主身邊的事,事無鉅細的去過問研究?

李瑞祥也知道他回憶着吃力,就又繼續說道:“那一年陛下在江北起事討伐昏君,那金煌長公主也是同年下嫁潯陽刺史之子,奴才記得當初宮婢蘭幽也是跟着一起陪嫁去了潯陽,不過後來好像聽說,在長公主婚後一年,她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再就一去不回,那時候長公主上報,說是她因公殉職,死在了外面,朝廷還重禮治喪,將她的衣冠冢遷入淳于氏的祖墳之內,陵寢是在我朝定都這裡之後被廢棄了。淳于蘭幽的喪期過後,淳于氏的子弟當中再無可以擔當重任的佼佼者,樑錦業就又另外提拔了新的密衛首領出來,淳于氏一脈就此沒落了。”

這樣一來,淳于蘭幽失蹤的時間就和方氏出現在褚易安身邊的時間可以對的上了,又再大大增加了那婦人這般言辭的可靠性。

到了這個份上,皇帝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呵——”他冷笑了一聲,閉了下眼,然後重新睜開眼的時候那目光就又更顯陰暗銳利了幾分,仍舊是對那瑟瑟發抖的婦人道:“你可看清楚了?說她是殺害你家姊的兇手?既然她是兇手,你又是怎會在看到她真容之後還順利逃脫了?”

如果這婦人的話是真的,那麼方氏殺了真正的芳琴目的,應該就是爲了借用她的姓名盜用她的身份。

這樣一來,她就沒有理由不將芳琴的妹妹一併滅口了。

那婦人思及往事,還是有些畏懼,涕淚橫流的伏在地上道:“那日民婦本來是正在屋後的桑樹上採桑,這女人突然闖進了民婦家中,殺人燒屋,民婦當時躲在樹冠裡,從後窗看到她行兇的。皇上,民婦不敢撒謊,民婦所言,句句屬實啊!”

皇帝聽着,用力的抿了抿脣角。

褚琪炎就拱手施了一禮道:“微臣自知此事茲事體大,帶她回京之前已經找人確認過了,她的祖籍和側妃娘娘相同,並且在當地存放的戶籍紀錄裡面覈對過,側妃娘娘的確是該有這麼個同胞妹妹的。至於這婦人的身份——側妃娘娘的家鄉曾經因爲戰亂譭棄,村鄰大都不知所蹤,當初那村中里正微臣也尋來了,可以證實這婦人的身份,正是當年居於村中的兩姐妹之一,陛下如有疑問,微臣這便叫人帶他進來當面認人!”

褚琪炎既然敢說,那就說明是真的鐵證如山了。

不管皇帝怎麼想,至少褚潯陽是知道的——

對質不對質的,都已經沒多少出入了。

褚潯陽只是萬萬也沒有想到,方氏的身份居然會是假的。

早年她是樑汐的人?那麼後來離開——

是背叛?還是另有目的的忍辱偷生?

如果只是背叛也還罷了!

可如果不是呢?

那一刻,她的腦子裡思維突然一片混亂,什麼也不願意再多想下去。

皇帝終究也是沒有多此一舉的傳那裡正前來對質,反而一揮手,先讓暗衛將那婦人帶了下去——

哪怕這婦人根本就沒聽懂什麼,只衝着她今天遇見的事,也是必死無疑了。

待到那婦人被提了下去,皇帝方纔擡眸朝褚易安夫婦兩人看去,語氣低啞而無任何溫度起伏的說道:“說罷,讓朕聽聽你們的解釋!”

褚易安坐在椅子上沒動,因爲身上毒素還沒有徹底肅清,他的臉色看上去就不太好。

方氏稍稍等了片刻,見他不語,也沒主動說話,只就從座位上起身,暗暗咬着牙,低眉順眼的跪了下去。

這個舉動——

便算是默認了方纔那婦人的指正!

皇帝的心口頓時就攢了一口火,從心窩裡一路上涌,直衝天靈蓋,衝擊之下頭腦就一陣暈眩。

“你——”事情一經證實,褚易民反而有點兒手足無措,愕然的嘴巴張的老大,不可思議道:“你居然是——你們居然李代桃僵、瞞天過海?”

他本是衝着方氏去的,可是話到一半卻又突然轉向了皇帝,慷慨激昂道:“父皇,這個女人居心叵測,殺人越貨隱藏至深,分明就是圖謀不軌,父皇一定不能姑息,要將她的用意底細全部查問清除了。她這身份——”

他說着,就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一撩袍角,正對着皇帝的御案跪了下去道:“父皇,也好在是發現及時,否則真要這居心叵測的女人混淆我皇室血脈,萬一她心念舊主有所圖謀的話,那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淳于氏對大榮梁氏一脈都是死忠的,更遑論這方氏的身份還如此特殊,佔據了密衛指揮使一職,簡直想來就叫人渾身冒汗。

一旦她心念舊主,萬一真叫她的兒子登臨帝位——

保不準皇帝這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一轉手就要還給樑家人的!

雖然褚易民有刻意將問題渲染誇大的嫌疑,但無可否認,眼前問題的確是十分棘手。

皇帝的臉色越發的難看,死死的盯着方氏的頭頂。

他不說話,褚易民卻不能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面上轉而帶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扭頭看向了褚易安道:“皇兄,你一向穩健,怎麼居然會出了這樣的紕漏?莫名讓這樣的女人近了你的身,還險些釀成了禍事,這萬一真要出點什麼事,你要如何對父皇交代?又如何對得起我們褚家的列祖列宗?”

方氏的事,不管褚易安知不知道,只從一般人的思維上推斷——

褚易民是料定了他一定會撇乾淨的。

勾結前朝餘孽?誰的腦子壞了纔會把這屎盆子往自己腦門上扣?

現在他並不指望着一舉扳倒褚易安,只要把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給方氏坐實了也就夠了。

這樣一來,就算是徹底毀了褚琪楓了。

那麼就算褚易安能順利繼位又怎樣?就算他正值盛年,日後還能孕育出子嗣來承繼大統,可遠水救不了近火。

褚琪炎是絕對有機會拔得頭籌的!

褚易民心裡的算盤打的啪啪作響,消沉了許久的鬥志突然全線引燃。

皇帝也看向了褚易安,在等他表態。

褚易安又喝了口茶,方纔放下了茶碗。

他起身,卻沒有給皇帝行禮請罪,而是彎身,親自攙扶了方氏起身。

所有人都俱是一愣。

就連方氏,也是渾身僵硬,有些詫異的沒有反應過來,神色複雜的緩緩擡頭看向了他,低聲道:“殿下!”

她從來就不怕死,甚至於也隨時都準備着這一日的到來。

畢竟眼下只是她的身份被揭露出來——

這已經比她預期之中好的太多了。

褚易安沒有說話,將她拉起來之後才終於轉身看向了皇帝,淡淡一笑道:“不過一點無關痛癢的小事罷了,原來我也就是怕父皇你會多想,所以纔沒敢對您坦言,不想最後還是弄巧成拙,反而更讓您誤會了。不過就是兒子收了個女人罷了,實在不想小題大做,再叫父親困擾。”

皇帝眼中閃過一抹幽光。

褚易民卻是一個激靈,直接脫口嚷了出來,“你說什麼?你早知她的身份有問題?你明知道她是前朝餘孽,居然還替她遮掩身份,將她帶入我們皇室,還收做了枕邊人?大哥,枉費父皇一直以來是那樣的信任你倚重你,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信任的嗎?”

褚易民原來只是驚詫,可隨後就發現了突破口,越說越興奮,越說越激動,就連在稱呼上也直接喊成了“大哥”,而忘記了按照兩人如今的身份,他原是該稱呼皇兄的。

皇帝此時的心思千迴百轉,只是面色陰鬱的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

聽了褚易民這話,褚易安一直平和的面孔上突然就毫無徵兆籠罩了一層寒霜,冷笑了一聲,嚴厲的斥責道:“老二你說話注意一點,什麼叫前朝餘孽?本宮知道你與我向來不對付,你就是落井下石也要看好了分寸,可不是什麼話都能隨便說的。”

“她出自前朝——”褚易民下意識的反駁。

“她是出自前朝,那麼你又出自哪裡?”褚易安卻根本就沒等他說完就已經冷聲打斷了他的話,“我西越一國本來就是奪權自大榮,蘭幽她是生於前朝,若是這樣就要被冠以餘孽之名,那麼本宮今日倒是要問問你,父皇登基以前也還做過大榮的元帥,你是不是也要給父皇冠一個居心叵測的餘孽之名?”

他這便就是在挑字眼了。

褚易安爲人穩重,很少會有這樣當面發火的時候,雖然他這舉止反常,不過卻也無可厚非——

畢竟“前朝餘孽”這字眼太過嚴重,是牽繫了他東宮滿門性命的。

這個時候他若是還不慍不火的對待,那纔是不正常呢。

褚易民一聽他搬出了皇帝來,一下子就慌了,趕忙辯駁道:“你這是欲加之罪,我幾時說過父皇——”

“都給朕閉嘴!”皇帝奪權自前朝,說起來這本身就是背主的行徑,並不光彩,見到兩人口無遮攔,頓時就惱羞成怒的大聲喝止。

“兒臣無狀,請父皇恕罪!”褚易安兩人各自跪下請罪。

皇帝的目光陰測測的盯着下面,開始發問,“你說方氏的身份有問題你早就知曉?你明知道她的身份有問題,又爲什麼對朕瞞而不報?別說是老二小心眼兒,你這舉動本身就是招人懷疑的,老大,你做事一向穩妥周到,這麼多年來,朕一直都信任你重用你,今日這件事你上,你勢必要給朕一個滿意的交代。”

“父皇,您也說了,蘭幽她的身份特殊,今時今日時過境遷的曝出來都猶且要掀起如此之大的風波,當初天下未穩之時,兒臣若是對您道明實情——怕是您定要將她當場賜死才能罷休的吧?”褚易安道,面色坦蕩,語氣之中卻帶了幾分苦澀,“父皇,兒臣早就說過了,她對兒臣有救命之恩,當初更是不惜背主追隨,就算她的出身頗受非議,但她對兒臣有恩有情,兒臣辜負不得。兒臣做不得那樣背信棄義恩將仇報的事情來,故而欺瞞父皇,遮掩了她的身世,父皇今日要追究兒臣的欺君之罪,那兒臣儘管領受就是。只是蘭幽她追隨兒臣多年,一直都本分處事,如今清修在外,更不曾有過任何逾矩,哪怕只是看在琪楓和潯陽的面子上,她的事,都請父皇寬恩,莫要追究了!”

褚易安話已至此,褚琪楓和褚潯陽兩人也都心有靈犀,趕忙自座位上起身,給皇帝跪了下去。

“陛下,也許真的是父親和母妃他們早年思慮不周做錯了事,可對琪楓和潯陽而言,世上無帶不是的父母,懇請陛下息怒,從輕發落。”褚琪楓道,鄭重的給皇帝磕了個頭。

褚潯陽抿着脣角,隨着他的動作,也是機械化的伏地叩首,可是這一刻,卻是心思煩亂,完全聽不到這御書房內這些人的爭執之聲。

這會兒她已經顧不得去考慮方氏到底是心繫舊主,還是因爲對褚易安心生情愫而瘋魔癲狂了,她只是十分了解自己父親的爲人,他既然滿心滿腦子唯一惦記着的人就只是樑汐,那麼又怎麼可能在她身後,又去和她曾經的貼身婢女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所以,不管她是不是樑汐的女兒,但至少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

她和褚琪楓兩個,都不可能是方氏所生。

不管他們是誰,但卻絕對都不會是褚易安的骨肉!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方氏卻暗中出手殺了褚琪暉!

是直到了今時今日的這一刻,褚潯陽才終於讀懂了褚琪暉死去的那個夜晚,褚易安臉上的悲涼和褚琪楓一直都無法釋懷的歉疚!

他那歉疚,的確是因爲方氏殺了褚琪暉,但更是因爲——

因爲他們,父親,失去了他唯一的兒子!

雖然當時出手的是方氏,但真要細算起來——

褚潯陽緩緩垂眸看向自己壓在地面金磚上的雙手,心裡突然就涌上了無限悲涼的情緒。

是他們,是他們一起聯手殺死了父親唯一的兒子!

那個時候,她雖然也覺得遺憾,但是想着還有褚琪楓在,對父親來說多少是個安慰。

可是現在——

試想當初,父親在看到褚琪暉身死的時候,那心境——

該是何等的荒涼和悲痛!

即使再如何的不成氣候,那——

也終究是他的兒子,他存留於這世上唯一的骨血。

他可以不對他期望過高,但至少——

也是希望他能一直平安的活着的吧!

可是因爲她,或者是爲了褚琪楓,他們卻讓父親經受了這世上最悲慘的事,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親手埋葬了自己唯一的兒子,不僅如此,卻還連痛都要深埋於心底。

因爲,他還在不遺餘力,竭盡一切的要守着這個秘密,將她和褚琪楓都作爲自己的親生骨肉一般對待,以此來保護,繼續鋪平了他們後面的路。

這些事,她之前是不知道,褚琪楓是無可奈何,但方氏——

她卻一定是什麼都清楚明白的!

明知道褚琪暉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她居然還能下此狠手!

以前方氏對她冷漠以待的時候,褚潯陽只覺得無所謂,哪怕是後來方氏對她下了殺手,她也都覺得她那是爲了替自己的兒子不平,也覺得可以理解。

她是不喜歡方氏,但卻從不曾憎恨。

可是直到了今天,她才忽而發現,自己對這女人簡直是深惡痛絕,恨不能立刻親手殺了她!

她可以冷血無情,她也可以濫殺無辜,可是她可以荼毒任何人,卻唯獨不該這樣來對父親的!

褚潯陽覺得她這一生還從不曾這樣的憎惡過一個人,也從不曾這樣的憎恨——

她自己!

因爲在這件事上,她是始作俑者,並且如果不是爲了維護她,褚易安又何須如此隱忍,一心的栽培褚琪楓?

父親的苦心她一直都明白,他或許根本從來就不屑於這個皇位,可是他卻在不遺餘力的培養褚琪楓。

因爲——

只有褚琪楓繼位,佔據了這天底下最高的位置,掌握生殺大權,這樣——

她纔是安全的!

爲了她,父親已然是委曲求全到了極限。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驀然發現——

或許,自己根本就不配去承受他的這份用心良苦。

父親做這一切的初衷,就只是爲了保住樑汐留在的最後的血脈,而她——

她真的就是樑汐留下的那個孩子嗎?

如果她是,她還能違心的讓自己繼續裝作不知情的接受這一切的贈予,可如果——

如果她根本就不是呢?

那就太可怕了!

那一刻,褚潯陽心亂如麻,想着自己這前後兩世對父親的虧欠,頓時淚如雨下,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墜落,一滴一滴的砸裂在地面的金磚之上。

她一直不吭聲,旁邊的褚琪楓隱隱覺得怪異,稍稍側目看過來,見到地面上一片波光粼粼的水跡,頓時就是心口一揪。

“潯陽?”他壓低了聲音低低的喚她,神色愕然。

自己的妹妹有多堅強,他再清楚也不過了。

心明如鏡,這一刻褚琪楓便是腦中靈光一閃,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雖然他不覺得褚潯陽會知道些什麼,但是她這個樣子,卻分明是已經想到了什麼。

褚潯陽的眼淚只是無聲的落,她不擡頭,就誰也看不到。

可是褚琪楓這裡卻頓時就驚慌失措的亂了手腳,滿面憂慮疼痛的看了過來。

皇帝坐在高處,敏銳的察覺了異樣,目光越過褚易安和方氏二人掃過去一眼。

褚潯陽索性就擦了把眼淚,擡起頭,事不關己的對案後的皇帝露出一個笑容來,輕聲道:“皇祖父,孫女兒有點不舒服,可否容我先行退下?”

這個孫女兒的性情爽朗,皇帝也是頭次見她這樣,倒是真的以爲她是不舒服。

“嗯!”皇帝沉聲點了點頭,側目對李瑞祥道:“你先帶她到偏殿休息吧,去找個太醫過來給她瞧瞧!”

“是!”李瑞祥答應着就要往下走。

這一點便是正中褚潯陽的下懷——

她現在心亂如麻,存了滿腦子的疑問,直覺上,她總覺得李瑞祥應該能解她的部分困惑。

“潯陽告退!”褚潯陽起身,勉強牽動脣角露出一個笑容。

剛剛落淚之後,她的一雙眸子氤氳了一層水汽,長長卷翹的睫毛上也欲墜不墜的掛了些細小的晶瑩,讓她慣常看上去明媚又張揚的面孔此刻看起來卻帶了幾分委屈的柔弱,盈盈一笑間,便似是她睫毛上的水珠垂落,墜入了誰的心湖。

似是心尖兒被什麼輕輕撥動,驟然顫抖了一下,褚琪炎的目光不覺的微微一沉,突然開口道:“大總管還是留下來服侍陛下吧,就兩步路,我送潯陽過去!”

這麼一丁點兒的小事,根本就不能爭執,否則立刻就會引起皇帝的警覺。

褚潯陽心中暗惱。

李瑞祥的步子一頓,回頭去看皇帝的反應。

褚琪炎已經舉步走了過來。

褚潯陽的心中微微一動,自地面上起身的時候卻突然似是暈眩的晃了晃身子。

“潯陽!”褚琪楓會意,趕忙跟着起身,就近一把扶住了她,皺眉道:“怎麼了?”

褚潯陽原來不過就是在做戲,可是聽到他關切的聲音,忍不住就是眼圈一紅,乾脆就把臉往他懷裡一藏,哽咽道:“我頭疼,哥哥送我出去吧!”

“嗯!”褚琪楓點頭,扭頭對皇帝道:“陛下,我先送潯陽去偏殿,片刻就回!”

皇帝也沒心思去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順勢一揮手。

褚琪楓卻是誰都沒看,直接就把褚潯陽攔腰一抱,轉身就大步朝殿外走去。

褚潯陽順勢又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不叫任何人看到此刻她臉上的表情。

褚琪炎的腳步頓在半途,雖然心裡在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他們是兄妹,這無可厚非,可是那一瞬間的感覺,他卻驟然發現——

不僅僅是延陵君,就是褚琪楓的存在居然也叫他嫉妒到近乎發狂。

他們都能最近距離無止境的靠近她,得她傾心相待的所有依賴和信任,卻偏就是他和她,他們之間,彷彿是從他真正開始注意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對他所持的就是深深的冷酷和惡意。

那一瞬間,突然覺得這殿中冷寂,心裡整個人空落落的,莫名覺得落空,但轉念又被什麼塞得滿滿的,全然找不到出口。

褚琪楓抱着褚潯陽大步從御書房出來。

外面大片明媚的秋陽灑下暖人的光輝,瞬間就將方纔在那殿中所感受到的沉悶壓抑的氣氛驅散無蹤。

褚琪楓的步子在殿外的臺階上頓了一下,垂眸往懷裡看了眼。

褚潯陽的手用力拽着他的衣襟,彷彿故意爲了躲避什麼一樣,還是不肯把臉露出來。

心裡無奈的嘆一口氣,褚琪楓就又重新舉步,腳下轉了個方向,往旁邊相鄰的偏殿行去。

那旁邊說是偏殿,但皇帝的地方,自不是旁人可比,同樣也是一間異常寬敞,裝飾的華麗大氣的宮室。

褚琪楓沒有去裡面的寢殿,而是抱着褚潯陽進了旁邊一側的暖閣,將她放在了臨窗的一張睡榻上。

陽光隔着窗紙照進來,金黃色的褥子上面都是一片暖暈融融的微光,看上去分外的靜謐又美好。

褚琪楓一邊彎身把褚潯陽放下,一面對跟進來的宮婢吩咐道:“去打熱水拿帕子來,再叫個人去請太醫,去看看御書房有什麼現成的點心拿一點來,不要太甜的,再去端兩杯茶來!”

他一疊聲兒的吩咐,剛好是把跟進來的四名宮婢遣散了。

“是,郡王爺!”宮婢們應聲,匆匆轉身去辦。

褚琪楓安置褚潯陽坐下,這才稍稍擡眸看向她的臉孔。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褚潯陽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剛一對上他憂慮又溫和的一雙眼,剛剛止了片刻的眼淚就又洶涌而至,哽咽道:“哥哥!”

褚琪楓看在眼裡,瞬時就慌了。

他矮身在那榻上坐下,有些慌張的擡手去擦她臉上淚痕,一面更是眉頭擰的死緊,聲音低沉的責難道:“哭什麼?一點小事而已,天又塌不下來!最近怎麼倒是出息了,越長越回去,也學着人家姑娘掉眼淚了!”

他的語氣很輕,根本聽不出半點責難的意思來,反而是那眉頭皺的,幾乎能夾死蒼蠅。

褚潯陽看着他熟悉溫柔的眉眼,心裡就更是莫名的恐懼和難受。

“哥哥我——”褚潯陽張了張嘴,可是話到嘴邊,最終的感覺卻是無話可說。

現在她能說什麼?去問褚琪楓是不是知道他們兄妹的身世?去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方氏的底細?還是問他褚琪暉的那件事,最終是要如何善後的?

褚易安應該是完全的信任方氏,所以從頭到尾就沒有懷疑過褚琪暉那事會和她有關。

可這世上真的會有永遠的秘密嗎?一旦有一天真相撕開——

褚潯陽幾乎不敢去想,到時候他們應該怎樣去面對父親!

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他冒着巨大的風險和殺身之禍養育了他們整整十五年,而他們給他的——

卻是這樣近乎喪心病狂一樣的回報!

只要想想都覺得心虛和痛悔。

只要一想到褚易安,褚潯陽的眼淚就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止不住的又往外涌。

她不敢再讓褚琪楓給她擦,直接撲到他懷裡,緊緊的抱着他的脖子,然後方纔含糊不清的吐出幾個字道:“哥哥,我害怕!”

褚琪楓還是有史以來頭次見到她這樣多的眼淚,整顆心都被她身上這種濃烈悲傷的氣息浸泡着,只覺得心中酸澀疼痛的厲害。

他抱着她,擡手輕撫她的脊背,面上表情始終沉靜如常,唯獨那雙眼睛裡的光芒內斂沉澱,一片漆黑。

褚潯陽抱着他,哭了許久,直至最後哭的累了,沒了力氣,靠在了他懷裡。

宮婢端了熱水送上來。

褚琪楓溼了帕子,一點一點親手給她把哭花了的臉打理乾淨。

溫熱的水汽焐在皮膚上,隨着褚琪楓手下溫柔的動作,那種暖暖的熱氣彷彿就慢慢暈染到了心底,讓顫抖不已的心臟也跟着被焐熱,心情慢慢的平復,心裡心外都暖暖的連成一片。

褚琪楓把用過的帕子扔回水盆裡,垂眸看到褚潯陽重新恢復清明透徹的眸子正盈盈閃爍的看着他,就是輕笑了一聲,道:“哭夠了?瞧你那點出息!”

褚潯陽枕着他的腿,對上他的眸光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就勢抱住了他的一隻胳膊,把臉轉過去嗅他衣物上面淡淡的檀香味兒,滿足的呢喃道:“哥哥,有你在就好,有你在——真好!”

褚琪楓無聲的笑了笑,手指穿插而過,揉了揉她的髮絲,剛好外面宮婢端着粥和幾樣點心進來,就順手把她撈起來。

“你早膳也沒用吧,趁着這會兒得閒,先墊墊肚子!”褚琪楓道,說完也不等褚潯陽表態就取了粥碗塞到她手裡。

這個時候,任憑是誰,也不會有什麼食慾。

可是看着身邊這少年溫和沉靜的面孔,褚潯陽卻是莫名的心安,雙手捧了碗,默默的用膳。

褚琪楓取了筷子,挑了她喜歡的煎包和糕點夾給她。

旁邊的窗子是關着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就帶了幾分迷濛,並不十分的灼人,只是暖暖的叫人沉溺。

兄妹兩個同坐在一張榻上,完全摒棄了彼時隔壁御書房內劍拔弩張的對決和爭鬥,室內飯香瀰漫,只似是和過往一樣,最尋常不過的一個晴朗好天氣。

待到覺得褚潯陽吃的差不多了,褚琪楓就叫人收拾了。

褚潯陽漱了口,放在旁邊的茶水已經半涼,倒是誰也沒有去動。

“你要是不想過去,就在這裡等着太醫過來。”看着出來已經有些時候了,褚琪楓還是不得已的轉回了正題。

褚易安和方氏那邊,褚潯陽是真的打從心底裡犯怵,想要遠遠的避開此事。

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卻有太多的謎團需要有人開解,並且皇帝那人辣手無情,不能親自確認那邊的情況她也不能放心。

“我沒事了,和你一起過去吧!”定了定神,褚潯陽露出一個笑容。

褚琪楓也沒勸她留下,只就彎身撿起她的短靴要幫她穿。

褚潯陽有點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腳,自己搶了靴子來穿。

褚琪楓也不勉強,坐在旁邊看着,待她翻身下榻,方纔站起來幫她整理衣物。

都打理好了,他上下將妹妹的裝束審視了一遍,最後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笑了笑道:“一會兒別再動不動就哭鼻子掉眼淚了,大庭廣衆的,別丟人!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在,都有哥哥給你頂着呢!”

方氏做的那些事,他所承受的壓力絕對要比自己大的多。

褚潯陽看着他,心情複雜。

她以前就只覺得自己是個異類,所以總覺得對父親虧欠的很多,可是現在撲朔迷離,如果只是她多想了也還罷了,可如果她之前的推論是真的,那麼——

眼前的這個少年,他知道的事情明顯要比她多的多,這些年來,他又得是要有怎樣一顆剛柔並濟的心房,一則來承受那些非人的壓力,卻又時時刻刻用了最大的誠意和真心來對待父親和自己!

如果說她過的艱難,那也只是在重生歸來的這一年時間之內,可是褚琪楓——

這前後兩世,他又是怎麼過來的?

這一刻,再看着他溫和好看的眉眼,褚潯陽就只覺得心疼。

無關血緣,這個少年,就是她一輩子的親人。

“嗯!”看着他,褚潯陽的心裡就覺得莫名的踏實,拉過他手,用力的攥了攥,點頭道:“哥哥也有我在,我和你,永遠都是站在一起的。”

褚琪楓愣了一瞬,總覺得她這話是別有深意,但卻沒有容得他細細琢磨,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囂的吵鬧聲。

兄妹兩個對望一眼,一前一後走出去,站在偏殿門口的臺階上,卻見遠處有兩個女人已經被拉扯着到了皇帝的御書房門口。

那兩個女人不是別人,一個是褚月妍,一個是以前雷氏身邊的心腹桂嬤嬤。

當初褚潯陽是懶得和那沒腦子的褚月妍計較,直接將她送出去,放在了城外的皇莊上眼不見爲淨,而雷氏自己偷跑回京城尋了死路,那段時間又接二連三的出事,她的人褚潯陽也就沒顧得上發賣出去。

“怎麼回事?”褚潯陽的眉頭一蹙,心裡就先生起一種極度不安的預感。

“陛下做事滴水不漏,派兵圍困東宮的同時肯定也差人去了城外的皇莊。”褚琪楓道,負手而立,臉上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他看着前面被侍衛提着還想掙脫的桂嬤嬤,再看一眼不住和侍衛撕扯,跳脫不已的褚月妍,眼底突然目光一冷,閃過一絲銳利如刀的光芒。

這兩個人會出現,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放開,我是堂堂郡主,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誰讓你們動我的!”褚月妍尖聲道,一再試圖掙脫侍衛的鉗制,卻奈何力道相差懸殊,完全的無能爲力。

她氣的惱了,就又扯着嗓子大聲道:“放開!我有天大秘密要向皇祖父稟報,皇祖父馬上就要召見我了,你們對我無禮,我定要誅你們九族!”

聽她這話,倒像是要馬上就要取悅聖心,立功得寵了一樣。

褚潯陽一時還摸不着頭腦,只是目光掃見旁邊瑟瑟的跟着的桂嬤嬤,腦中突然有一道驚雷掠過,說不上具體緣由,卻有種莫名的危機感突然襲上心頭。

她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果然就聽那褚月妍有恃無恐的繼續嚷道:“皇祖父,方氏那賤女人居心不良,她混淆皇室——”

褚潯陽的心裡咯噔一下,褚琪楓也是勃然臉色,兩人不約而同的就要快步往臺階底下走,卻奈何暗衛辦事周到,攜帶褚月妍二人進宮的路上就已經提前讓人給皇帝傳了消息,這會兒已經有侍衛出來,冷聲道:“吵鬧什麼!皇上宣你二人進殿!”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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