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出來,第一知道的自然就是羅皇后。
“嗯?”彼時她人正站在暖閣的窗臺底下打理一簇花房新近送來的狐尾百合,聞言手下一抖,尖銳的甲套掃過稚嫩花枝,便是將那其中開的最爲恰到好處的一朵從花柄處掃斷。
葉片飽滿香氣濃郁的大朵百合花墜地,砸在她繡鞋的鞋尖上。
“呀,真是可惜了!”羅予琯剛好帶着幾名宮婢從殿外捧了點心進來,見狀就連忙快走幾步過去將那花朵撿起,捧在了掌中遞過去。
羅皇后看了一眼,卻先是揮揮手。
殿中侍立的宮人都極有眼色,連忙無聲無息的退出殿外。
羅予琯不明所以,神色迷茫的看着羅皇后神情似是有些不善的面孔。
羅皇后隨手將她手裡那朵花取走,坐回榻上才似是漫不經心的對彩月問道:“你剛纔說——皇上降旨賜婚的是誰?”
“回稟娘娘,陛下親自降旨,賜婚漠北五皇子和長順王府的蘇郡主了!”彩月回道,眼觀鼻關心的使勁低垂了眼眸,儘量不去碰觸羅皇后的目光。
羅皇后聽着,忽而便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旁邊的羅予琯卻恍然以爲自己聽錯了,不由的上前一步道:“怎麼會?你是不是聽錯了?早上那會兒可是李大總管親自過來傳的皇上口諭,怎麼被賜婚的不該是潯陽郡主嗎?”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彩月道,“之前潯陽郡主的確是被皇上傳召去了御書房,關起門來說了好一會子的話,當時太子殿下和漠北的五殿下都在,說的應當就是這事,可是後來不知怎的——”
彩月說着聲音就不覺的弱了下去,拿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一眼羅皇后的臉色,權衡再三還是一咬牙如實回道:“中途長順王府的蘇世子突然入宮求見,不知道都說了什麼,只是奴婢聽樂水說,太子殿下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臉色就十分的難看,再到後來聖旨就頒下來了。這會兒去蘇府傳旨的公公應該已經回來了!”
不是褚潯陽?而是蘇皖?
怎麼會這樣?
羅皇后聽第一遍的時候只覺得這事情荒唐,但是彩月說的有理有據,讓她想要不信都難。
手中花朵不知何時已經被捏的面目全非,更加濃烈的香氣在殿中散開。
羅予琯一時茫然,恍惚的厲害,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隨即又有些不甘:“這樣一來,娘娘給她的那些東西不就白賞了嗎?”
羅皇后掌管整個後宮,手上自是不缺那些東西,可她對褚潯陽本就不喜,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大方一回,竟還做了無用功,直接便打了水漂了。
羅予琯心裡不痛快,她又何嘗不是?
當即就是一記冷眼橫過來。
羅予琯被她的眼神喝住,心口猛地一縮,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的手指上沾滿了百合花的汁水,於是連忙垂了眼睛取出帕子給她細細的擦拭手指。
羅皇后的臉色不好,一動不動的坐在榻上。
整個大殿當中寂然無聲,過了好一會兒樑嬤嬤才聞訊從外面進來。
“你們先都下去吧!”深吸一口氣,羅皇后面無表情的開口。
“是!”羅予琯和彩月都是如蒙大赦,行了禮就往外走。
“等等!”羅皇后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補充道:“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今兒個一早我這宮裡的事,都給我爛在肚子裡,誰敢傳出去一個字,就當心你們的你腦袋,知道嗎?”
羅予琯顫了一顫。
彩月也是心頭一凜,忙不迭應道:“是,奴婢明白!”
然後兩人便是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樑嬤嬤走過來,嘆一口氣道:“娘娘,所謂的聖心難測,此事發展下來雖說是不盡人意,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三小姐她是小孩子家的,難免眼皮子淺,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那一點東西而已,這點輕重本宮還分不清楚嗎?”羅皇后道。
羅予琯的確是乖巧,但就是喜歡自作聰明,不時的耍一點小心思,她心裡雖然也有些看不慣,但是想着無傷大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方纔羅予琯的話,明示暗示的不過就是想讓她收回之前給褚潯陽的賞賜。
“那些事情暫且都先放在一邊,只是皇上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他說過的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尤其還是這麼大的事,你幾時見他有朝令夕改的先例了?”羅皇后卻是無心計較別的,只就冷冷說道,神色惱怒。
就是因爲知道皇帝的脾氣,所以一大早李瑞祥過來的時候她就半點退路也沒留,一心的幫忙籠絡哄着褚潯陽,誰曾想本該是萬無一失的事,這一次——
還偏就開了先例了!
羅皇后端起手邊茶盞,心裡怎麼都覺得堵了一口氣,還不等送到嘴邊就又一下子重重的擱在了桌上,茶水四濺,將她鳳袍的一角打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羅皇后怒道,情緒終還是有些控制不住,失控的往殿外的方向一指,“樑嬤嬤,你去給我查查清楚,我要知道詳細的情況!”
“娘娘!”樑嬤嬤攔下她的手,左右看了眼,確定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道,“安樂郡主剛叫人送了消息過來——”
樑嬤嬤將蘇霖御書房求見前後的始末大致的說了。
羅皇后聽着面色也不見多少緩和,只是狐疑道:“這樣說來,便就只是個巧合了?”
“八成是了,因爲事出突然,當時皇上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樑嬤嬤道,“太子殿下更是爲了這事兒當場發了火,聽說裡面杯盞都當場砸了。娘娘您是知道的,太子殿下對潯陽郡主一向都是寶貝的緊,這會兒好不容易勸了他鬆口,又被當衆駁了面子,怕是這會兒還氣着呢!”
羅皇后想了想,雖然還是覺得此事蹊蹺,但也着實是無跡可尋,最後也只能妥協道:“算了,此事就到此爲止吧。好在潯陽的事都是關起門來說道的,既然沒能成事,那便就當是沒有這回事吧。”
“是,奴婢明白該怎麼做!”樑嬤嬤道,謹慎的應下,目光一瞥掃見旁邊窗臺上那捧看上去不倫不類的花束。
羅皇后順勢掃了眼就不耐煩的擺擺手道:“拿出去吧!”
“是!”樑嬤嬤順從的過去將那花束捧出去。
羅皇后一個人坐在殿中,臉色卻始終是陰沉沉的一片,許久都不曾放晴。
褚潯陽是被拓跋淮安當面拒婚的,面子裡子都掛不住,就連褚易安的面子也跟着一起落了,這個時候,不出面安撫也就算了,總不能還將之前的賞賜收回吧?
何況——
她當時賜下那些東西的時候也不是說給的嫁妝,而只道是給褚潯陽的笄禮。
婚事是沒有談成,三月份褚潯陽的及笄禮卻是要照常辦的。
羅皇后幾時吃過這樣的悶虧,若是給了別人也就算了,偏偏還是她最不待見的方氏的女兒。
方纔她對着羅予琯雖然面上沒說,心裡卻是比誰都不甘願的。
這邊羅皇后正坐在自己的宮裡生悶氣的時候,皇帝向來最爲看重的一個孫子、康郡王褚琪楓已經在御書房外跪了整一個時辰。
這天的太陽雖好,但到底也是嚴冬三九的天氣,北風獵獵,吹在臉上刀子似的銳利。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正午那會康郡王突然求見,然後就以請罪爲名一聲不吭的跪在了這裡。
御書房裡皇帝也一直沒有宣他,就由他在這裡跪着。
過午之後,本來晴空萬里的天際突然罩下一片陰霾,風聲驟起,吹打着窗紙呼呼作響。
半晌,一直緊閉的御書房大門才從裡面被人推開一道縫隙,李瑞祥抱着拂塵出來,剛一探頭就被外面的冷風灌着縮了一下肩膀。
“郡王爺,陛下宣您進去呢!”李瑞祥道。
“有勞大總管了!”褚琪楓看他一眼,然後就一撩袍角起身,跟着走了進去。
那殿中空曠,只在寬大的御案後頭坐了皇帝一人,屋子裡燃了八個火盆,雖然暖和,但是再好的炭燒起來也不能全無煙塵,皇帝是坐的久了無所察,褚琪楓進門就被這濃重壓抑的氣味頂的呼吸一窒。
不過他面上卻是半點也不顯,徑直走過去在大殿當中對皇帝莊重的跪下去,字字鏗然,“琪楓莽撞,壞了規矩,特來向皇祖父請罪!”
皇帝的目光沒離手中摺子,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聞言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聲道:“請罪?朕聽你這口氣,別不是來向皇祖父問罪的吧?”
在稱謂上他用了“皇祖父”三字,已經是一個鮮明的態度問題。
“琪楓不敢!”褚琪楓忙道,微垂了眼睛,脊背卻是挺的筆直。
皇帝將手裡的摺子批閱完畢才往身後椅背上一靠,開口道:“既然是請罪,那就說說吧,你何罪之有?”
“琪楓莽撞,不該爲了一己之私暗中私做小動作,進而在外人面前駁了皇祖父的面子,又險些害我皇室顏面盡失!”褚琪楓道,每一個字都不卑不亢,擲地有聲,然後對着案後的皇帝重重叩了個頭,“蘇世子,是我找來的!”
蘇霖的事,皇帝的心裡還壓着一口氣,聞言終是忍不住面色一沉,脫口罵道:“知道莽撞你還做?知道不該做你還做?現在知道跑到朕的面前來請罪了?你當我西越的國法規矩都是擺設不成?”
“琪楓不敢!”褚琪楓以頭觸地,態度始終從容如一,不慌不忙。
皇帝看着,心裡就是有再大的脾氣也發不出來了。
他很喜歡這個孫子,起初是因爲東宮這兩個孩子出生的時辰趕巧,投了他的心中好,而到了後面,他卻是真的十分看重這個孫子的性情的,聰慧又有見地,小小年紀就頗具風骨,在任何事情上都不驕不躁,性子又十分的從容平和。
其實按理說來,論及學識膽色,褚琪炎也不妨多讓,只是在印象裡褚琪炎雖然也是事事周到,那性子卻安靜內斂的過分壓抑了。
許是湊巧了,皇帝本身就是這樣性情的人,如今年紀大了,卻反而對性格上和他如出一轍的褚琪炎有些看不過眼了。
褚琪楓跪在面前,不惶恐不謙卑,態度之間卻透着真實的誠懇。
皇帝略略走神了一瞬,然後就端起桌上茶碗抿了口茶,道:“你口口聲聲對朕說着不敢,卻還是一意孤行的先去做了這不當做的事情,現在這裡沒有外人,你倒是與朕說說,你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潯陽是孫兒的妹妹!”褚琪楓道,擡頭直視皇帝的面容。
皇帝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隨即就若無其事的繼續將那茶盞湊近脣邊淡然喝茶。
“有蘇郡主的事情發生在前,就算沒有孫兒多事找上門去,隨後蘇世子也勢必進宮請命。”褚琪楓似是沒有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只就繼續說道,“孫兒承認在這件事上我的確是存了私心,一心只是不想讓潯陽捲進這個泥沼裡。可是換個角度來說,如若不是蘇世子剛好先一步趕到阻斷此事,而是待到皇祖父賜婚潯陽的聖旨下了他再面聖陳情,屆時皇祖父又當如何處理此事?皇祖父貴爲一國之君,自是要以天下臣民爲先的,屆時當也不能只爲了袒護潯陽就將蘇郡主的死活置之不理吧?既然橫豎都是一樣的結果,又何苦讓潯陽跟着搭了名聲進去?又讓皇祖父失信於人前?”
蘇皖的事,皇帝是被拓跋淮安打了個措手不及,其實如今能以這樣的方式解決,的確是恰好將負面影響降到了最低。
褚琪楓慫恿了蘇霖進宮面聖,也算是歪打正着。
皇帝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過了好一會兒才沉吟着開口:“你說你這樣做,就只是爲了潯陽那個丫頭?”
“是,此事的確是出於琪楓的私心,不管事情的結果如何,琪楓忤逆無視皇祖父的諭令都是確有其事,琪楓不敢替自己開脫,請皇祖父降罪!”褚琪楓道。
其實再這件事上他也算陰錯陽差的幫了皇帝的忙,否則誠如他方纔所言,一旦先讓皇帝降旨賜婚褚潯陽和拓跋淮安,後面蘇霖再鬧上門來,這道聖旨照樣還得推翻,屆時損傷的也是皇帝的威嚴和皇帝自己的面子。
若他以此事做引子,到了皇帝這裡,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但偏偏——
他卻反其道而馳,一再表示他此舉只是出於私心和對褚潯陽的維護。
皇帝的面色沉寂下來,喜怒莫辨,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眼中神色於瞬間就變了幾次,最後他纔是緩緩一嘆,開口道:“琪楓啊,成大事者,不該拘泥於這樣的私情小事,你對潯陽丫頭的一份袒護之心雖然難能可貴,但同時你也應該知道,以你父親如今所處的地位,以你如今的身份,你說這樣的話——着實是叫皇祖父失望!”
褚琪楓迎着他的目光,依舊面色坦蕩道:“皇祖父明察秋毫,琪楓——不過就事論事!”
皇帝的目光動了動,嘴脣翁和半天,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只就輕輕的一揮手手道:“你且退下吧,好好想想!”
沒有明確是責罰下來,也就是說此事將要不了了之了。
“是!琪楓告退!”褚琪楓又對他磕了個頭,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皇帝靠在椅背上,目光一動不動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最後卻是冷不防苦笑了一聲道:“這個小子,你說朕是該贊他有心機,還是該賞他的一片赤子之心?”
彼時這殿中並無他人,只就在他身後站了李瑞祥一個。
李瑞祥微微一笑,並未做聲——
皇帝的話,是對他說的,卻並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的目光延伸到殿外,看着那個越來越小的人影。
半晌,默然的再度移開視線。
這位康郡王的確是無愧於陛下對他的愛重,是將陛下的心思拿捏的十拿九穩,半分差錯也不出的。
其實他本可以借慫恿蘇霖一事大義凜然的來向皇帝邀功的,屆時皇帝非但不會責他還會大家賞賜,只是這樣一來,這樣工於心計的用心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皇帝就算找不出他的錯處來,心裡也勢必起了隔閡。
可是現在,他把一切都歸咎於自己的私心上,只說是爲了袒護褚潯陽的作爲,一則是公然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皇帝面前,好讓皇帝有一個掣肘他的把柄,進而也可以相對安心,另外——
他的坦白,更合皇帝的心意。
不得不說皇帝此時的心情是相當矛盾的,一方面他需要培養一個無堅不摧毫無弱點的帝國繼承人,但同時——
他自己如今所站的位置又不容任何人覬覦,所以褚琪楓的這份坦白反而會叫他覺得受用。
只是多年來的習慣使然,他卻也還是懷疑褚琪楓這一番話到底是肺腑之言還是有意爲之。
賜婚的聖旨下了,此事也就暫時告一段落。
當天下午蘇皖休息醒來,自是免不了大鬧一場。
不過有了褚靈韻的前車之鑑,蘇霖早有防範,對她看管的極嚴,提前就換了心腹將她的院子裡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住,不叫裡面的風聲走漏分毫——
一個藐視皇恩的罪名,他們蘇家可擔待不起!
“大哥,爲什麼會這樣?我不要嫁去漠北!那個山高路遠鳥不生蛋的地方,我去了,一天也活不成,你難道要看着我被活活逼死嗎?”屋子裡,蘇皖跪在地上拽着蘇霖的袍角哭的肝腸寸斷。
蘇霖冷着臉,一聲不響的看着他,任由她怎樣的哭鬧都無動於衷。
蘇皖嚷的嗓子都啞了,無計可施之下噌的一下就跳了起來,抓起旁邊架子上的花盆狠狠往地上一砸。
水花四濺,瓷器裂了一地。
蘇霖終於也是被她鬧出了脾氣,冷然的一扯嘴角,諷刺道:“怎的?你要學褚靈韻也要鬧一出以死相逼嗎?”
蘇皖本來正預備彎身去撿那碎瓷片,驟然擡頭看向他眼底冰冷的諷笑,尷尬之餘便有些手足無措,一屁股又坐在了椅子上,怒聲道:“反正我不嫁!”
蘇霖也不說別的,只就袖子一抖,將裡面揣着的一卷明黃聖旨拋出來往她面前一拍,道:“你不想嫁是吧?可以!陛下賜婚的聖旨就在這裡,你自己帶着進宮請他收回成命,此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哥絕不逼你!”
蘇皖的眼淚掛在臉上,愕然看着那捲聖旨,怔愣片刻終還是忍不住撲到桌子上嚎啕大哭。
皇帝的聖旨,豈是她有膽量去駁的?
“行了!”蘇霖也知道她那點貪生怕死的小性子,喝住了她就跟着緩和了語氣,道,“有這功夫,你還是仔細回想一下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出了什麼事?”蘇皖怒道,尖聲的叫嚷,“當時那裡殺的昏天黑地,我早就暈過去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你就在這裡了,還開口就要逼我去嫁人!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氣憤的叫嚷過後她腦中忽而靈光一閃,猛地止住哭聲扭頭看向蘇霖,愕然道:“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你懷疑——”
蘇霖冷笑,目光陰暗的看着院子裡的方向道:“今天一早衙門來人傳信讓去收殮昨夜被殺的侍衛屍首,胡光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昨夜之後就從人間蒸發了!”
胡光便是昨夜他帶着出門替他打點一切的侍衛頭領。
蘇皖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不可思議的跳起來:“你是說是胡光出賣了我們?”
“別人都不按部就班的從東大街過,他自作主張換了條路走,好巧不巧的就叫我們撞上了拓跋淮安?”蘇霖道,神色鄙夷的斜睨她一眼,“這話說出去,你信?”
昨夜事出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待到今天想明白了,要尋那胡光問話的時候那人卻是不知所蹤了,不是畏罪潛逃了又是什麼?
蘇皖被驚的不輕,暫時也再顧不上傷心,目光凌亂的四下亂飄,最後便是一把抓住蘇霖的胳膊道:“大哥你快叫人去捉他回來,你說的對,這件事一定有貓膩,一定是有人算計我們的!”
“我當然知道背後有人作祟,可你說會是什麼人?”蘇霖卻不着急,只就冷聲問道。
那胡光既然是別人買通的內應,又趁亂脫身了,這會兒再要追回來的可能性基本沒有,他也懶得去做那無用功。
蘇皖的腦子裡亂糟糟的,卻是怎麼都想不明白到底是誰要這麼大費周章的算計她。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就再多說無益,你也不要鬧了,嫁到漠北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百思不解,蘇霖也就暫時拋開此事不提,只就拍了拍蘇皖的肩膀安撫道,“漠北王年邁,世子又不成氣候,拓跋淮安的前途無可限量,你嫁了他,沒準將來還能因禍得福,若是做了漠北王妃,對咱們蘇家而言也是件天大的幸事。”
“我——”蘇皖急切的就要開口辯駁。
蘇霖卻沒叫她把話說出口,瞬間已經斂了笑容,冷冷道:“娘安心備嫁就是,這件事已經沒了你置喙的餘地,再要鬧出什麼事來,牽累的就是整個蘇家,到時候父親怪罪,就是我也保不住你!”
言罷,也不等蘇皖反應就一撩袍角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蘇皖心中一則委屈一則怨恨,扭頭又撲倒牀榻上再度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不是褚靈韻,沒有一個羅皇后那樣的祖母替她出頭,在這間上是真的完全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蘇霖從蘇皖處出來,之前他派出去搜尋那胡光的人也回來了。
蘇霖一見那人縮頭縮腦的樣子就知道事情還是辦砸了。
“沒找到?”他隨口問道,一步冷着臉往前走。
“是,整個內城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一遍,全無所獲,應該——是一早就混出城去了!”那人回道,“眼下因爲刺客的事情整個京城戒嚴,我們的人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搜查,世子您看這——”
“那就撤回來吧!”蘇霖道。
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想開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在說話間,蘇家的管家就從外院匆匆進來,道:“世子,宮裡又傳了消息出來,說是漠北五殿下想要早日完婚,但是欽天監推算出來近期的吉日就只有初六,那邊想要問問郡主的意思——您看這——”
初六?不就是褚靈韻出嫁的日子麼?
蘇霖的臉色猛地一沉,眼底就有一抹幽冷厲色閃過,冷嗤一聲道:“既然是欽天監推算出來的好日子,那還挑什麼?告訴拓跋淮安,咱們府上這邊沒問題。”
蘇皖並不看好這門婚事,管家本來也是憂心,還以爲蘇霖會盡量往後拖一拖,還勸住蘇皖接受了這個事實,卻沒想他竟是這麼痛快的就應了。
管家始料未及,反應了一下才點頭道:“是,小的這就去回話!”
“等等!”蘇霖冷然一笑,又再叫住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遞過去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道,“告訴拓跋淮安,皖兒是我蘇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不容馬虎,本世子要她風風光光的出嫁,無論排場禮儀都要做到最好的!”
管家愣了愣,隨即也就飛快的反映過來——
蘇皖和褚靈韻同日出嫁,又同在京城之地,蘇霖這便是要壓南河王府一頭,誠心要給褚靈韻難堪了!
“是,小的一定將世子的話原原本本的轉告五殿下知道。”管家應道,匆匆轉身去傳話。
蘇霖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他就是要讓褚靈韻嚐嚐這從雲端跌落泥潭的滋味,她不是不想嫁他嗎?那就讓她寒磣的去嫁張雲簡那傻子好了。張家在這京城權貴圈子裡的地位本就尷尬,褚靈韻自己又是退過一次婚的,再加上拓跋淮安的身份特殊,想也知道兩家同日辦喜事,最後道賀觀禮的達官顯貴們必將呈現一邊倒的架勢全部傾向於他們蘇家。
拓跋淮安和蘇皖的婚事定的很快,消息很快散開,不過就是一個英雄救美門當戶對的戲本子罷了。
南河王府,褚琪炎和褚靈韻靜默的相對飲茶,誰的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
良久之後,還是褚靈韻先開口:“又是東宮的作爲?”
褚琪炎的視線一直落在杯底沉浮不定的幾片碧綠茶葉上,似乎是沒聽到她的話,只就自顧想着自己的心事。
褚靈韻的耐性畢竟不如他,等了片刻不見他的反應就起身走過去,一把奪了他手中茶盞放在桌上,大聲道,“你倒是說句話啊,這件事你準備要怎麼辦?”
“毋庸置疑,昨夜的刺客是出自陛下之手,我只是奇怪蘇霖兄妹怎麼就會突然捲了進去!”褚琪炎還是沒看她,而是抽出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淨手指上沾染的茶湯,“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借刀殺人?想要借刺客之手將蘇家兄妹除去?”
“如果是拓跋淮安有意爲之,想要謀奪蘇家的這個助力呢?”褚靈韻不以爲然的冷笑。
“九城兵馬司那裡我問過了,昨夜的場面十分兇險,所有人都命懸一線,若不是因爲城南睿親王的別院走水而緊急調動了九城兵馬司的大批人馬過去,半途撞上這事,拓跋淮安如今還是否有命活着都還兩說。”褚琪炎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覺得他有能力操縱此事?”
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還有心思去設計別人?
怎麼想都不可能的!
“那倒是奇怪了!”褚靈韻道,眉頭不由擰起,轉身坐回椅子上,“總不至於真是東宮做的吧?促成了漠北和蘇家的聯姻,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就是爲了不叫褚潯陽外嫁?這事兒落在皇祖父的眼裡,還不知道心裡要怎麼想呢!”
褚琪炎靜默不語。
其實如果事情真是出自東宮方面的安排他反而覺得刻意解釋——
因爲褚靈韻不知道,他之前已經和拓跋淮安達成協議,要促成兩家的聯姻而結盟,如果東宮方面只是爲了打破他們之間的這重關係而推了蘇皖出去,這也是有跡可循的。
只是——
皇帝怎麼就會應了此事?這纔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不管怎麼樣,此事都已成定局,多說無益!”定了定神,褚琪炎道,整肅了神情看向褚靈韻,“蘇皖的婚期也定了,和你在同一日,那天的話——”
他說着,忽而頓了一下,脣角牽起一抹微涼笑意,“可能少不得要委屈你一點了!”
提前自己的婚事,褚靈韻就嫌棄的皺眉,不冷不熱道:“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一場婚禮,她都恨不能自己不去參加,又豈會在意那些形式?
“嗯!”褚琪炎點頭,看看外面的天色也差不多了,就抖平了袍子起身,“我還有事,要先走了,這幾天你也好好休息,外面的事,直接關了門當不知道也就是了。”
“我知道!”褚靈韻心不在焉的應了,目送他離開。
東宮這邊褚潯陽則是準備了跌打藥帶着去了了錦墨居。
彼時褚琪楓剛從宮裡回來,換了衣服正要出門,就迎着她從外面進來。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褚琪楓一笑,轉身將她讓進門去。
“哥哥你爲我受累受罰,我要是這都不來看看,你是不是背地裡就該罵我沒良心了?”褚潯陽也是對他一笑,看着他身上剛換的衣物道,“是我來的不湊巧?哥哥你要出門?”
“沒什麼事,敢準備去書房和父親說點事情。”褚琪楓道,突然想起褚易安是上午纔回來的,就遲疑了一下,對外面蔣六吩咐道,“你先過去看看,父親睡醒了沒?”
“是,郡王爺!”蔣六領命去了。
褚琪楓轉身和褚潯陽一起回了屋子裡,這幾天事多,他也沒繞彎子,直接道:“蘇皖和拓跋淮安的婚期定了,就在初六!”
褚潯陽一愣,擡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褚琪楓的脣角牽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低頭抿了口茶道,“是拓跋淮安的要求,下一個宜嫁娶的吉日就要推到二月末了,如今漠北正亂,他哪有這麼閒心在這裡滯留?”
褚潯陽瞭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褚琪楓瞧着她的神色,斟酌良久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困惑道:“這一次的事情很奇怪,昨夜蘇霖兄妹被設計的事情尚且說的過去,不過楊承剛那裡就着實尋不到跡象了。”
他這話說的委婉,說話間目光一直落在褚潯陽的臉上,瞧着她的反應。
褚潯陽若無其事的悶頭喝茶,但是都到了這個份上再要繼續裝傻也說不過去了,終於還是抿抿脣,不甚在意的開口道:“這件事,上午回來的路上父親也和我分析過了,的確是很有些蹊蹺,昨晚蘇霖的事你們要懷疑是他做的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楊承剛那裡——就連父親都不敢輕易碰觸的禁忌,他哪兒來的那麼大的能耐?”
如果說是延陵君設計蘇霖兄妹捲進了拓跋淮安遇刺一事裡頭這不足爲奇,可是現在最奇怪的是楊承剛的說辭居然就像是有人量身爲這一次的事件做出來的一樣——
無聲無息的毀了褚琪炎和拓跋淮安之間達成的協議,逼迫皇帝賜婚的同時,更是將蘇家推到了風尖浪口上。說是一場門當戶對的聯姻,但皇帝本來就愛已經不信任蘇家,這回還不是將蘇家放在滾油上面烹了?
褚琪炎,拓跋淮安還有蘇霖兄妹,這一連串算計下來,倒是全部成全了他們東宮方面利益。
不,或者更確切的說,是成全了她褚潯陽的算計!
如果只是巧合也還罷了,但如果不是——
這事情就太值得深究了!
“哥哥你覺得——”因爲鬧不清這事情背後的隱情,褚潯陽也不敢掉以輕心,若有所思的捧着手中茶盞道,“這會是個陷阱嗎?”
兄妹兩個互相對望一眼,對於彼此的眼神自是心領神會。
“剛纔在宮裡的時候我很仔細的觀察過陛下的一舉一動,這件事——”褚琪楓想着就是兀自搖頭,“如果是他的佈置,面上卻是一點跡象也沒有的,完全叫人拿不準脈!”
“那便算了!”褚潯陽見他愁眉不展的模樣就笑了笑,“橫豎拓跋淮安和褚琪炎都不會坐以待斃,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就避嫌好了,還愁這大好的日子沒戲看麼?”
“你這丫頭!”褚琪楓無奈的笑笑。
兄妹兩個又閒聊了好一會兒功夫,只道蔣六回來稟報說是褚易安醒了,褚潯陽這纔將那跌打藥留下先行離開。
回到錦畫堂,青蘿不在,只在桌上放着一封顏色素淡並不張揚的帖子。
褚潯陽隨手撿起來看了眼就又扔下了。
青藤瞧着她的神情,狐疑的過去取來看了,眼睛不覺的一亮:“咦,是延陵大人給郡主下的帖子呢!”
褚潯陽悶不吭聲,取了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
青藤看她這模樣心裡便是失望的一聲嘆息:“奴婢給退回去!”
“退回去做什麼?”褚潯陽側目飄過去一眼,語氣還是不冷不熱。
青藤止了步子回頭,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的開口試着道:“郡主您——不生氣了?”
褚潯陽的神色如常,慢慢喝了口水,卻是沒答她的話,只就轉身往裡走,一邊道:“回他的帖子,就說明天我沒空,他要見我,初六那天去福來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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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好像沒啥話說,我直接更文吧,麼麼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