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聽她罵着“賤人”，半點兒都不生氣。
垂柳依依，她閒適愜意地倚在扶欄上，白膩纖細的玉指輕柔柔搭着紅漆木雕花扶手，另一隻手握着白玉柄的團扇。
細看之下，那手指竟然比白玉柄還要白膩通透。
真真是冰肌玉骨。
她擡手扶了扶髮釵，宛若塗過花汁般嫣紅的朱脣勾起豔絕的弧度，“顧小姐出口成髒，果真顧府的家教便是如此嗎？”
“你以爲你是誰？不過是皇宮裡的小小女官而已，怎敢如此說教於我？！”顧湘湘仍是怒氣滔天的模樣，“鳳妃夕你給我等着，等我封妃入宮之後，我定然第一個拿你示衆，也叫你知曉我的手段！”
沈妙言搖了搖團扇，故意試探道：“怎麼，顧小姐放毒蛇還不夠，還有什麼手段，比唆使毒蛇殺人，還要惡毒的？”
說完，她果然瞧見顧湘湘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
少女挑了挑眉，果然，那條毒蛇，怕是與顧湘湘脫不開關係。
只是出入乾和宮的人都會被仔細盤查，那條毒蛇體積算不得小，她是如何帶進乾和宮的呢？
她正想着，忽有宮女急急過來，對顧湘湘施了一禮：“顧小姐，您的兄長被皇上召見，正在乾和宮書房說話。”
“兄長？”顧湘湘愣了愣，隨即釋然一笑，“皇上召見我兄長，定然是爲了我進宮封妃之事，走，帶我過去。”
說着，得意地瞥了眼沈妙言，擡步同那宮女一道往東邊而去。
沈妙言目光轉了轉，很快也跟了上去。
乾和宮正殿外，是九九八十一級漢白玉臺階。
沈妙言跟着顧湘湘爬上臺階，就見殿外槅扇緊閉，福公公正守在門口，見她們過來，忙堆着笑臉過來，溫聲道：“鳳姑娘、顧小姐，皇上正在書房裡和顧大人說話，二位不如在此稍作等候？”
顧湘湘自打被魏化雨弄沒了耳朵，就格外敏感脆弱。
她聽見福公公把她的名字排在沈妙言之後，立即眼神凌厲地瞪了他一眼，“福公公，皇上召兄長進宮，爲的不過是商議我封妃之事。你把鳳妃夕攔在外面也就罷了，把本小姐也攔在外面，算什麼道理？！”
“顧小姐，皇上並未說召見您，您還是在這裡等等吧？”福公公仍是滿臉笑意，伸手擋在了顧湘湘前面。
“呸，臭閹奴，別碰本小姐！等本小姐封了妃，定要你好看！”
顧湘湘皺眉厲聲。
福公公伸在半空中的手，尷尬地慢慢收回去。
“哼！”
顧湘湘冷哼一聲，繼續要闖御書房。
她的手剛覆到槅扇上，尚未來得及推門，殿內恰好傳出顧靈均的聲音：
“……湘湘自幼良善，絕無可能放蛇害人！皇上，她是您的表妹啊，難道您對她，半點兒信任都沒有嗎？”
外面的沈妙言聽着顧靈均的話，幾乎要笑出聲。
難怪顧家近年走向衰落，有顧靈均這般好惡不分的家主在，能讓家業繼續發揚光大才叫奇怪！
君天瀾冷冰冰的聲音隨之而來：
“顧卿莫非還要朕給你拿出證據？”
“此事事關重大，若皇上有證據足以證明投放毒蛇害人乃是湘湘所爲，微臣親眼看了，便也無話可說！”
顧欽原是固執性子，這顧靈均同樣如此。
沈妙言望向顧湘湘，卻見她的手仍舊覆在槅扇上。
可是她並沒有推門而入，相反，她的指尖正在發抖。
連臉色，都蒼白了幾分。
她搖着團扇，脣角輕勾地靠近槅扇細細聆聽。
她也很想知道，君天瀾找出的證據究竟是什麼。
很快，女子的啼哭聲自殿內傳出：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不過是一時糊塗，才答應顧小姐裡應外合，把毒蛇帶進乾和宮嗚嗚嗚……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妙言搖扇的動作頓住。
這個聲音，竟是玉蓉的！
當初她剛剛成爲乾和宮女官，設法想要爲後宮節省開支時，玉蓉帶頭鬧事，百般阻撓她不說，後來還妄圖唆使盛晴對付自己。
沒想到……
她竟然與顧湘湘勾搭上了，想要害死自己！
沈妙言心中泛起一陣冷意，連總是盈盈帶笑的眼神，也倏然冰冷了幾分。
她微微垂眸，倒是越發好奇君天瀾究竟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顧靈均似乎沉默了許久，才慢慢說道：“光有人證，並不足以證明此事乃是湘湘所爲。皇上，湘湘是微臣唯一的妹妹，微臣親眼看她長大，知曉她是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人……這樣的人，您說她用毒蛇毒害人，微臣真的不信！”
人都會把在乎的親人、朋友，美化成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模樣。
顧靈均此時此刻，已然把當初焚城地底，顧湘湘是如何面目猙獰把沈妙言推下岩漿的事兒給忘了。
他記得的，只是腦海中經過美化了的那個顧湘湘。
他說完後，君天瀾冷笑一聲。
很快，內侍捧來了一隻食盒。
那是隻花梨木紅漆鏤花食盒，製作得尤其精緻美觀，裡面還盛着精美的酥點，正是顧湘湘拿來的那隻。
君天瀾淡淡道：“顧卿對這隻食盒，應當不陌生。”
說着，那內侍把食盒翻轉過來，給顧靈均看底部雕刻的“顧”字。
顧靈均沉默。
他知曉，這的確是顧湘湘慣常使用的食盒。
內侍讓顧靈均確認了這是顧湘湘的食盒之後，又把食盒一層層打開，最後抽出了最底部的暗格。
他小心翼翼從暗格裡拈出一枚暗紅色鱗片，遞送到顧靈均面前給他看，“顧大將軍，經過奴才們仔細比對，這枚鱗片就是從毒蛇身上掉下來的。可想而知，那條毒蛇曾經在這食盒底部，待過一段時間。”
他說完，顧靈均面色如紙。
人證物證俱全，他根本無法替顧湘湘否認。
殿外，沈妙言擡眸瞥向顧湘湘，只見她滿頭大汗，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
她抿了抿脣瓣，沒有任何表情，只想知道君天瀾究竟會怎麼處理顧湘湘。
很快殿中響起“噗通”聲，大約是顧靈均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