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站起身，歪了歪腦袋，笑得嘲諷：
“我的仇人？！沈姐姐，在你眼裡，君天瀾他僅僅是我的仇人嗎？！”
沈妙言跟着起身，冷靜地盯着她。
“沈姐姐，君天瀾他不光是我的仇人，他更是魏北的仇人！楚宮之變裡，多少魏北的將士被他的手下殺害？！他甚至，甚至逼迫你去教坊司爲奴爲婢，還殘害我們的太子殿下，命人挑斷了他的腳筋！
“沈姐姐，我寧願你跟那個瘋狂的莫子曦在一起，也不願意你和咱們大魏的仇人在一起！於情，他踐踏你的自尊，他不配與你在一起！於理，他是大魏亡國的兇手，你無法與他在一起！”
柳依依笑得猙獰扭曲，圓潤的杏眼中，隱隱泛紅溼潤。
沈妙言手腳冰涼。
她從來都知道，這些年，她與四哥之間，逐漸隔了千山萬水。
她選擇暫時遺忘那些障礙，四哥亦如是。
可如今，那些被刻意忘卻的隔閡，再度被柳依依提起。
它們始終都存在着，從未真正解決，從未真正消散。
她望向不遠處那個身穿墨色勁裝的高大男人，琥珀色琉璃眼中飽含着濃濃的不捨。
她喜歡他，從小就喜歡他。
對他的愛，早已深入骨髓，令她上癮。
當初無寂的硃紅丹藥尚能戒掉，可這份愛，已然深深融進她的骨髓，除非挖心剔骨，否則——
不足以忘卻……
她緊緊攥着衣襟，睫毛間隙逐漸瀰漫出溼潤的霧氣。
而柳依依彷彿察覺不到她的悲傷。
她走近她一步，湊在她耳畔低語：
“沈姐姐，你與他，絕不可能歲月靜好地在一起。除非滄海變成桑田，除非日輪從西邊升起，除非人死後，可以重生。否則，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平靜的語調，卻彷彿蘊含着千萬斤重的力道。
它狠狠壓在沈妙言的心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徐思嬌突然怪叫一聲：“啊呀！你們別再你愛我、我愛你了！快看，有人過來了！”
衆人朝四周看去，只見無數影影綽綽的身影，從柳樹林的四面八方走來。
衆人下意識後退，很快注意到那竟然是數百名穿着盔甲的人！
“陰兵！”
沈妙言驚駭。
當初在魏國時，她曾與表哥、魏靈兮他們，在魏南的地底遇到過這種陰兵！
他們身穿古老前朝的盔甲，肌膚是清灰之色，看起來很是瘮人。
沒想到，居然又遇上了！
君天瀾抽出蒼龍刀，下意識地把沈妙言護在身後。
沈妙言朝旁邊看去，柳依依早不知去了哪裡。
徐思嬌在旁邊說風涼話：“我說沈妙言，你也真夠蠢的，玩了那麼久的好朋友，居然是你的表妹！你連你表妹都認不出來嗎？眼力勁兒這麼差，怪不得會被亡國！”
沈妙言默默拔出發間的銀簪子，“你過來，我保證不捅死你！”
陰兵迅速朝他們包圍過來。
沈妙言被君天瀾護着，連澈與君舒影也偶爾看顧手忙腳亂的徐思嬌，雖然解決掉這些人很有些麻煩，但他們拿了火把，燒殺起來倒也還算佔了上風。
兩刻鐘後，這一百多名陰兵，皆被燒成了飛灰。
然而三個男人身上，卻不一而足地掛了彩。
君天瀾裝備齊全，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解屍毒的丹藥，給衆人服下。
沈妙言吃過丹藥，一邊擦拭身上沾染的血漬，一邊往四周環顧：“對了，司馬先生呢？”
話音落地，幾人同時看見，那傢伙正抱着腦袋蹲在一棵樹上直哆嗦。
沈妙言走過去，“司馬先生。”
司馬辰緊閉雙眼，嘴裡唸唸有詞：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顯靈，保佑鬼怪不近我身……”
沈妙言汗顏，“司馬先生，你不是道家的人嗎？怎麼叫佛家的人保佑你……”
“誒，也對哦！”
司馬辰睜開眼，小心翼翼朝四周觀望，但見那羣凶神惡煞的陰兵皆已化作飛灰。
他哆哆嗦嗦爬下樹，抖了抖道袍，又恢復了平日裡氣定神閒、氣度高遠的高士模樣。
他搖着摺扇，眼帶笑意，“我剛剛掐指一算，就知道區區陰兵在兩位皇上和沈將軍面前，全然是不夠看的，所以我才那麼淡定，嘿嘿。”
衆人“呵呵”了他一臉。
穿過柳樹林，前方是一條寬大的地下河。
河邊有個破舊的渡口，拴着幾條木舟，但那些木舟顯然破損得厲害，已經不能再用。
“用輕功過去？”
連澈負手問道。
“那什麼，”徐思嬌指了指河面，“我好像看見裡面有人……”
衆人聞言，一同朝河面望進去。
只見河底並不算深，而且還清澈得很。
河底內白骨成堆，無數陰兵在水底打坐，似是在等待什麼。
沈妙言茫然，“他們不會在等我們吧？”
“我試試。”
徐思嬌撿起一顆小石頭，不等衆人阻止，直接就扔進了水裡！
下一瞬間，河水譁然大動！
沈妙言擡手就給了徐思嬌一個爆栗子，“你瘋了？！”
徐思嬌連忙抱住頭，委屈巴巴，“我就想看看他們會不會動嘛！”
“快走！”
君天瀾冷聲命令，把沈妙言扛到肩上，擡步朝遠處疾速掠去。
其他人紛紛緊隨其後。
河底的陰兵成羣結隊地爬上來，張望四周，見這裡沒有半個人影，又慢慢沉進水裡。
衆人跑了一陣，才停下來喘息。
徐思嬌扶住膝蓋歇了會兒，擡手指向遠處：“快看，那裡有好多房子！那裡定然是個村鎮，咱們過去歇腳吧？順便弄點東西吃，我都要餓壞了。”
他們自從下到地底，忙活了一整夜，都未曾休息閤眼的。
君天瀾望向沈妙言，見這丫頭神情恍惚，於是擡腳朝那座廢棄的村鎮而去。
一刻鐘後，衆人終於行至那座村落前。
沈妙言拽了拽君天瀾的衣襟，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她在地面站穩，理了理衣裳，望向村口的碑文。
只見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刻着三個大字。
她不認得那是什麼字。
司馬辰搖扇解釋：“這是千年前的中原文字，乃是‘桃花鎮’三個字。”
衆人頷首，走進了村鎮。
村子裡的一切都稀鬆平常，若非知曉他們身處地底，沈妙言幾乎要誤以爲他們進了一個尋常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