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害了你”
樑辛跪在亞坤的牀邊,他甚至不敢擡頭去看一樣成了血人的亞坤。說什麼做什麼在這一刻,都是徒勞。連一句歉意,都說不出口,只能在心裡默唸,不斷的譴責自己。樑辛原本以爲沒有了從前的記憶,失去了原本在警校裡被灌輸過的那些關於正義的框架,他就可以更好更心無障礙的融入這裡的環境,讓他做個稱職的臥底。
但現實並不是如此,樑辛雖然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但是他作爲一個人的良知還沒有泯滅,如果說看到元宵恐懼失落,讓他心中煩悶。那麼眼睜睜的簡直亞坤遭遇如此血腥殘酷的刑罰,就讓樑辛萬念俱灰。從前也曾聽說過,很多警察做臥底之後,就根本回不到原本的生活了,親自經歷過太多的黑暗殘酷之後,人會崩潰,哪怕是回到了正常的社會,也還是無法做到回到從前。
說到底,人活着,是過這個精神氣,要去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此刻,樑辛懷疑了,他覺得自己大概來到這裡調查就是錯的。可又不對,如果他不來,怎麼能知道這裡有可怕的藥童屋,怎麼會知道,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世界一端,會發生着這樣令人膽寒的事情。
樑辛微微擡眼,亞坤已經被處理過,嘴巴耳朵都被包紮起來。人被注射了杜冷丁,能勉強維持一陣,等到藥勁兒過去,等待亞坤的,則是噬骨的疼痛。
人爲什麼活着?
亞坤是樑辛進到這裡來遇到的第一個陌生人,先開始亞坤冷眼旁觀,然後一步步的跟樑辛親密起來。甚至到最後,爲了幫助樑辛,而讓自己成了如今的模樣。這樣的事情,對樑辛來說,就像是壓在身上的責任,他快要負重不起了。
眼前一片血色。
樑辛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未來。
今晚他原本打算出去聯繫國內的,但亞坤的情況,讓他害怕。是真的,並不會因爲自己曾經是警察,現在就不害怕了。樑辛只是普通的人,他很怕,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接下來要面對這樣慘景的人,就是他。
電視劇裡一般都會在這種時候,主角滿血復活,恨不能與犯罪分子同歸於盡,可是現實生活裡,不是這樣的。樑辛耳邊好似還能聽到亞坤在被割去耳朵時的慘叫聲,還有舌頭被割時,那滿口是血,瞪圓了眼球的樣子。
真害怕。
樑辛不敢看亞坤,卻又覺得自己此刻的膽怯非常的令人鄙視。
從來樑辛都知道自己想要做個英雄,但此刻,他是真的很害怕。瑟瑟發抖,歉意、膽怯、又自我矛盾。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恰此時,有人拍拍樑辛的肩膀。
一扭頭,撞上老陳沉鬱的眼睛。
樑辛立刻大叫,不是刻意的,更忍不住。他是真的覺得恐懼,對於一個失憶的人來說,樑辛腦海裡所有對罪惡的認識都來自於想象,但現在,一切都成了真實的可以用肉眼去丈量的行爲。那一屋子的小孩子,也曾讓樑辛心中憤慨,可當時,樑辛想到的更多是宏大的志向,想要毀滅這世上所有的邪惡,維護正義與公平的力量。後來蒼狼元宵的事,更夾雜着自保的算計。樑辛並沒有真實的感覺到切身的苦痛。
但亞坤不一樣,亞坤是跟樑辛在一張牀上睡過那麼久的人,距離太近了。甚至可以說是樑辛在這裡,唯一的一個朋友。
可以說,親眼看到亞坤被割耳割舌,樑辛的世界觀崩潰了,他滿心害怕。
見到老城,樑辛的恐懼就噴薄而出,沒有任何強勢的模樣,樑辛哭了,那種對罪惡的恐懼,完全不知道人類的底線能做到這一步。亞坤是個人啊,是一個每天每夜都在身邊活生生的人,怎麼就能像對待動物一般的來這樣折磨,即便是對待動物,樑辛都是個狠不下心的人。
樑辛情緒失控,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爲亞坤辯解說:“都是我害的他,他怕我的位置被蒼狼取代,怕蒼狼看不順眼我要害我,就說他能幫我對付蒼狼。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樑辛不斷的自責。
老城居高臨下望着樑辛,如果說之前他對樑辛還有三分的懷疑,那麼到此刻,就徹底什麼懷疑都沒了。
這麼一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男人,絕不可能是遠在臨海市警隊裡的樑辛。
國內的警察,最基礎的要求就是要心智如鋼鐵一般,經過最嚴格的思想教育,要求近乎於苛刻,那是要寧死不屈的。當年樑辛跟邢封一起被抓,邢封還算圓滑,知道跟抓他們的人說些軟話。但當時的樑辛,卻是真正的無所畏懼,就算被打的遍體鱗傷,也還是咬緊牙關不鬆口。
到最後,看守樑辛的人打他都打煩了,直接給注射了藥劑,將樑辛棄之於面無人煙的樹林裡。倒是邢封,爲人圓滑,還跟他們的人合作過一段時間。只不過這些人,最終都是棄子罷了。
老城盯着樑辛眯了眯眼睛,心裡的懷疑消解開,一個人就算長相行爲能改變,但是最基本的做人是不可能變的。就如當時的樑辛能做到慷慨赴義,見了棺材都不掉淚。但今天的‘小黑’,會爲了亞坤的被處罰,而害怕到痛哭流涕。
沒有了懷疑,老城對樑辛態度溫和,他伸手將趴在地上的樑辛拉起來,語氣裡滿是雲淡風輕,“這麼點小事就把你嚇成這樣,往後還怎麼做大事。亞坤只是往後不能往外面賣消息,可他手腳都在,往後還是能幹活吃飯的,你害怕什麼。”
沒有直接剁手剁腳,就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在緬北這樣形勢複雜的地方,沒了手腳,纔是致命的。
樑辛低着頭,他沒說話,一來是他真的被如此直面的血腥給嚇到了,二來其實是自責,是恐懼自己身份暴露後的處境。但這些,他就算腦袋發昏,也不敢說出來,否則此刻就是他的死期。
老城看樑辛一副嚇怕了的模樣,反倒笑的很安慰,知道怕就好,他們這種地方,最不需要的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做着全天下最什麼都不怕的事情,卻要求下面的人充滿敬畏。這正是他們這樣的組織,最詭異與矛盾的地方。
隨後,老城說:“下個月我有事要回國一趟,你跟我一起回去。你面孔新,不會招人注意。”
樑辛心口猛跳,他原本今晚出去,就是要往國內發消息,希望桑喬他們能儘快製造讓老城回國的契機,能掌握的證據,樑辛已經掌握的差不多了,只要老城回國,警方就可以一舉抓獲他。
現在沒等國內那邊傳來消息,老城自己就要回國一趟,這簡直是天助我也。
前後的心情落差太大,樑辛臉上的淚水還在,人看起來有些發懵。
老城對樑辛這般傻氣的模樣倒是很包容,他放在身邊用的人,寧拙毋巧,寧傻毋奸。尤其是這趟回國,是落實供應鏈的事情,危險卻也至關重要,要不是這一次用亞坤徹底試過樑辛,看出樑辛的膽小,老城還不敢帶樑辛一起去呢。
若是亞坤被行刑,樑辛能從頭到尾看着,一聲不吭,甚至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那麼對老城來說,‘小黑’這個人就要好好查查了。想想看,一個從國內農村跑來投奔親戚的男孩子,若是能目睹這樣的酷刑不動聲色,這該是什麼樣的城府。而國內小村莊裡出來的男孩子,就算是性子野,什麼事情都不看在眼裡,親眼目睹這樣的慘劇,也還是招不住的。
樑辛表現的讓老城很滿意,自責、害怕,把自己的小心思都說出來。
他這樣,老城纔敢帶他一起回國。
聶焱今天開心的不得了。
吃晚飯的時候,專門讓傭人拿了紅酒出來,跟聶子談喝了一杯。聶子談求婚失敗後,人還處在頹廢的階段,喝酒像是在灌白開水,要是平時聶焱早不讓聶子談喝了。聶焱能專門交待傭人從儲酒地窖裡拿出來的酒,那都是價格不菲的,這種酒,用聶焱的話說,就該好好的品味。
不過聶焱是在細細品,聶子談完全就是深灌。
樑柔都一度害怕聶焱發脾氣,聶焱這個人,好似把耐心都用在了樑柔安安身上,就算對聶子談,很多時候也是不假辭色的。
結果,聶焱並沒有發脾氣,甚至讓傭人多拿了幾瓶來(便宜點的),讓聶子談一次喝個夠。
晚上休息的時候,聶焱還藉着酒勁兒哼着歌,樑柔懷孕前,聶焱就已經很久不喝酒了。就算出去應酬,也只是一杯香檳拿到底,他現在的身份,倒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跟他拼酒。像今晚這樣喝的微醺,真的是很久不曾見過的事情了。
先開始樑柔以爲他這是爲了她懷孕的時候,可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像。
兩個人一起生活,難免會問對方一句,“到底出了什麼好事情了?”
要不然聶焱這樣的人,要得意忘形多難。
聶焱眨眨眼,配上酒後的醉態,搖着頭說:“不可說,天機不可泄露。”
還故弄玄虛上了。
樑柔也不多問,她從來都不是個回去特別關注聶焱工作上事情的人,尤其是他不願意說的。晚上睡前,樑柔趁着聶焱高興,就跟聶焱商量,她這兩天要去醫院一趟。她是院長,因爲安胎休息沒什麼,但是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回去處理的。總不能徹底不露面了,之前她開刀的手術也不少,總要回去複查一番,也不能完全撂挑子不管了。
聶焱還真是心情好,這樣的要求也不拒絕,就是交待樑柔,“讓六猴兒跟着你,進醫院也跟着。”
到底還是顧念着她的身體。樑柔同意下來,她需要出去辦事,自己也有些害怕會出意外。
畢竟上一個孩子,失去的太令人難以忘記了。
少不得,樑柔嘆一句,“她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消停了。”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前的孩子是因爲尹雅還有溫玉的謀劃,害的她。到現在這一胎,樑柔想不到其他,能想到也只有這兩個人。尹雅去向不明,能查到的就是說她出了國,但這出入境記錄,想要弄虛作假也不是不可以。萬一尹雅就潛伏在臨海市某一個地方呢?樑柔心裡也不敢掉以輕心。至於溫玉,那更是已經正大光明的來過樑柔的醫院,公開的挑釁。
這樣依舊沒有受到懲罰的兩個人,讓樑柔寢食不安。她發現懷孕後,哪怕再怎麼無聊,也一直在家裡呆着,也是防着這些魑魅魍魎再出來使壞。這次要求去醫院,也是因爲醫院的財務,還有就是之前送出國去的兩個醫生學滿了課程提前回國,樑柔需要去幫他們安排職位。
這樣的事情,是不能電話解決的。樑柔需要在醫院的財務報表上蓋上自己的私章才能走銀行的程序,而從國外學成回來的醫生,樑柔也想親自見見。畢竟在國外學的怎麼樣還說不上來,總要先溝通一下,不能沒頭沒腦的就給人安排科室。這裡面還有醫院要跟這種保送出去學習的醫生籤的不能離開的合同,以及薪資待遇,以及若是要跳槽,應付的賠償金等等,都是不能讓別人去處理的事情。
樑柔知道自己非得去醫院一趟不可,但是心裡又擔心害怕會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
顯而易見的擔憂。
卻沒想到因爲這句話,倒是勾出聶焱一句,“放心去,現在臨海市敢找你麻煩的人,還沒出生呢。”
說完聶焱醉紅的臉上就帶出傻乎乎的笑容,“等肚子裡的寶寶們出生了,我就不敢保證了,他們就是再怎麼找我們的麻煩,也得受着,是不是?”
他這個傻爹的模式,樑柔已經見怪不怪,也沒多想,就躺下睡了。
就在樑柔朦朦朧朧都睡着了的時候,聽到身邊聶焱說了句,“溫家的人,自顧不暇還來不及。”
就這麼一句話,樑柔瞬間就醒了。
不是樑柔大驚小怪,而是溫家在樑柔看來簡直就跟三座大山一樣的,溫玉曾經害過樑柔肚子裡的孩子,這算是私人恩怨。往大的說,溫、聶兩家因爲聶焱溫玉的婚約,結的樑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溫岐海還算不顯山不露水,當初選擇讓溫玉出國,算是息事寧人的做法。但是溫玉的哥哥們顯然不是這樣的態度,從溫玉出國開始,溫家的三兄弟就開始找聶焱的麻煩。
先開始也不過是放些小道消息,損害一些聶焱樑柔的聲譽。到今年,可真是進入白熱化,溫玉的大哥溫擎宇,不管是爲了自己的官聲也好,還是爲了給溫玉報仇也好,對基海兆業,那真是毫不手軟。要不是因爲這件事,聶焱也不會跟聶兆忠起爭執,讓聶兆忠又從鬼門關上游蕩了一圈。
就像是連鎖反應,因爲溫擎宇不斷的插手,基海兆業甚至在今年放棄了臨海市內大批的產業,連聶焱爺爺親筆題字的自來水廠都已經拱手讓人。外面的輿論也是沸沸揚揚,都說基海兆業曾經的風光不再,這屆政府擺明了就是要整基海兆業。
聶焱其實在前一陣子心情很不好,因爲公司的事情,也因爲聶兆忠的病情。
只是後來因爲樑柔懷孕才調整過來,用聶焱自己的話說,少掙幾個億沒什麼,他現在是有兒子的人了。
他喜歡說樑柔肚子裡的孩子是兒子,樑柔也沒有阻止過,雖然也會擔心萬一是女兒怎麼辦,但樑柔知道的,就算是女兒,聶焱也不會對女兒看輕半分。看他對安安就知道了,這麼喜歡說兒子,大概他是真的盼望着生兒子。
樑柔的私心裡,也想生兒子。要是這兩個寶寶都是小男孩,對安安來說,就是最好的。
家裡沒有女孩子,就凸顯出安安的珍貴了。下面有兩個弟弟護着,安安的未來才能平安順遂。若是生個小女兒,樑柔自己都不敢說自己會不會一碗水端平,畢竟做父母的都會更照顧小的一些。樑柔考慮更多的是身份,若是再生個女兒,姐妹之間,能對比的地方就太多了。安安的血統,就會成爲弱項。
跟聶焱完全單純的想法不同,樑柔想的更多些。
她是安安的媽媽,不能不想更多。
現在聽到溫家的消息,而且聽起來好似是出事了,樑柔就立刻打起精神,半爬起來問聶焱,“怎麼回事?”
已經很晚了,房間裡的燈都已經熄滅,只是點了牀尾的一盞小夜燈,這是怕樑柔晚上起牀上衛生間摔倒。她現在情況特殊,摔一跤可不得了,所以聶焱寧可晚上睡覺房間裡有光,也要保證安全。
此刻聶焱的眼睛亮的發光,是真的眼睛裡有星光在閃動。
也不知道是因爲他喝了酒,還是內心興奮所致,他扭過頭來望向樑柔,用一種隱藏着歉意,悄然的語氣說:“溫岐海已經失聯一週了。”
這個
就在樑柔反應過來之後,聶焱第一時間抓住她,不讓她有所動作,“別激動,乖,想想孩子,你不能激動。”
樑柔深呼吸,調整着心跳。
怎麼說呢,最近這兩年的風氣,突然失聯是什麼意思,尤其是還是在溫岐海這個位置上的人,大家心裡都清楚。
聶焱摟過樑柔的肩,有些感嘆的說:“他最近去京城開會的次數非常多,我原本還想着親自去見見他,溫擎宇做的事兒,他不一定完全知道。沒想到他時間太緊,根本找不到縫隙留給我,然後就突然出事了”
對溫岐海,聶焱的觀感跟對溫家的其他人有些不同,畢竟是一起下過棋的長輩。溫岐海的內心城府,絕對不是溫家的其他人能比的。溫擎宇對聶家屢屢出手,聶焱想着若是不想完全決裂,怕是要找溫岐海一趟。
溫岐海那麼高瞻遠矚的人,總不會着眼於個人的利益,而是會看向更遠的合作價值。
聶家雖然是經商的,但是每年對臨海市政府對賦稅有相當的貢獻,可以說,在臨海市想要主政一方,拿到好看的經濟成績,離不開基海兆業的貢獻。溫擎宇腦子不清楚,想着扶植起來了元龍元虎,就能頂替基海兆業的位置。但元家人背後的那些東西,溫擎宇不知道,可聶焱相信,溫岐海是知道的。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聶焱一直在找機會,看看能不能面見溫岐海一次。
到底聶焱不是衝動的性子,也早已經過了不管不顧的年華,他看的更長遠。一時的低頭不算什麼,他是做生意的,對着政府妥協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能繼續維持下去友好的關係,聶焱甚至都已經打算好,哪怕是對溫玉道歉,他都可以做。
溫擎宇是剛走馬上任,手裡捏住了權力。人一般都是這樣,剛抓住權力的時候,就會目中無人,更會想要用這權力一洗曾經心裡的不滿。聶焱有過這個階段,但現在,他的性格平和了很多,父親聶兆忠接二連三的出事,讓聶焱心中對生死有了敬畏。而現在,樑柔肚子裡的孩子,更是讓聶焱有了跟多的顧忌。他不敢在賭了。
原本想的好好的,卻沒想到會收到溫岐海失聯的消息。
溫岐海在京城開會,突然之間聯繫不到人了,通過所有能看得見的新聞鏡頭,也找不到了他的身影。第一天第二天,還能矇混過去,但一週之後,依舊沒有任何的消息,各方面的猜測就涌動了起來。
這兩年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就算是不在權力中心的人,也都能猜到一些端倪。
聶焱心情挺複雜,當然有覺得鬆一口氣的快意,溫家只要溫岐海倒了,那麼就成了樹倒猢猻散,其他的人都不成氣候。別看溫擎宇、溫玉人前囂張,此前溫擎宇意氣風發的模樣,他怕是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第二個溫岐海。
但大廈將傾,聶焱這個局外人看的清楚,就憑掩藏鋒芒這一點上,溫擎宇跟自己的父親就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同樣的,聶焱也有惋惜。
他摟着樑柔低低嘆氣,卻也說不出什麼來。聶焱接手基海兆業以來,見過的官員不少,如溫擎宇這種仗着手裡有些權力欺壓商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相比而言,溫岐海,至少在表面上看來,是個不錯的人。
棋,也下得好。
聶焱頗有一種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元天霖死的時候就有過,只是元天霖一生作惡多端,聶焱跟元彰關係好,對元天霖的死,只覺得戲劇化,卻並不覺得多慨嘆。溫岐海是另一種人生,他深愛妻子,妻子難產生完溫玉後就去世,此後,溫岐海孑然一身,獨自撫養長大三兒一女。
相比於元天霖一生風流債無數,就個人生活來看,溫岐海,可謂典範人物。
但也許聶兆忠曾經說的對,有些人看着壞,未必真的壞,有些人看着好,也未必真的好。
溫岐海背地裡做過什麼,聶焱大概猜得到,但真的想不出,元天霖多年以來身後依靠的人,會是他。
樑柔倒是沒有聶焱想的這麼多,她沒見過溫岐海,更沒有接觸過溫家人。唯一接觸過的溫玉,是個非常高高在上,鄙視一切的人。這讓樑柔厭惡溫家人的同時,也恐懼。畢竟對於小老百姓來說,溫岐海那樣的位置,簡直就是遙不可及的。
樑柔惶恐於溫玉會繼續出手傷害她的孩子,也擔心溫擎宇不斷的刁難聶焱。
到底民不與官鬥。
現在這樣,可算是最好的結局,溫家人倒了,樑柔也沒想真的要對方家破人亡,她只是竊喜於,溫玉沒辦法再來找她的麻煩。
能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就是樑柔最大的心願了。
次日一早,聶焱比樑柔先起。
她現在嗜睡,早上總是會睡的遲一些。
聶焱從臥室出來,剛好跟安安聶子談一起吃早餐,然後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
聶子談昨晚喝了不少,早上起來看着就有些宿醉,眼皮腫泡泡的。
到此刻,聶焱在看聶子談頹廢的臉,又產生出一種懷疑,那就是李梓晴毫不猶豫的拒絕掉聶子談的求婚,是不是也跟接下來的動盪有關。畢竟聶焱還是身在外圍,他接到消息,說溫岐海失聯都已經是一週後了。但是李梓晴身在李家,恐怕得到消息比聶焱早,這種敏感的時候,李家不願意冒頭,可是理所當然的。
聶焱敏銳的思索着周圍的局勢,聶子談卻完全在狀況外,酒醉後,還求着安安去問問李穆,看李梓晴最近有沒有什麼慈善活動,他也要去參加。
安安看二叔這幅苦臉,她知道二叔求婚失敗,特別可憐,就點頭答應了。說會去學校去問問李穆。
一路到公司,聶焱真覺得這個弟弟,讀書還是塊料,但是敏銳度真的不夠高。相反的,聶焱對李家人的反應很讚賞。李梓晴一個字都沒有對聶子談說,儘管他們是戀愛中的男女,李家人不動聲色,卻默默的杜絕了一切能被牽連的可能。
在這種時候,沉默,顯然是最該做的事情。
聶焱開始工作後不久,助理內線進來,說尉遲翊來了。
這個時候,尉遲翊到訪,就讓聶焱心頭的猜想更做實。
沒有拒絕,就看到尉遲翊穿着一身海軍軍裝走進聶焱的辦公室,說起來聶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尉遲翊了。自從尉遲翊帶着尹雎搬出尉遲家大宅,退出尉遲家的家主爭奪戰,他就像是在這個圈裡子銷聲匿跡了一樣,安穩的帶着尹雎去過小日子了。
今天來,實在難得。
聶焱讓助理上咖啡,他記得尉遲翊很喜歡喝黑咖啡。別看尉遲翊長的冷麪,爲人做事也很剛直的模樣,但他的生活習慣卻很西方,喜歡咖啡,愛吃牛排,更一般當兵的又有些不同。
尉遲翊見聶焱吩咐助理給他煮黑咖啡,心裡就暖了一下。兄弟了那麼多年,就算是中間有種種矛盾,但一個細節,就能讓他感覺到聶焱的用心。
只是尉遲翊沒說,結婚後,尹雎想要孩子,所以他已經很多年不喝咖啡了,後來尹雎查出不能生,他也再沒喝過。
不過這些話,尉遲翊不打算說。
他來,只是想對聶焱說:“尹雅找到了,不知道是什麼人做了手腳,她在國外簽證過不了關,回不來。你打算怎麼辦?”
聶焱之前跟尉遲翊唯一的一次通話,就是聶焱讓尉遲翊管好尹雅,最好能控制起來,若是尹雅敢再出幺蛾子,那他就不客氣。尉遲翊護着尹雅不是第一次兩次了,聶焱不打算手軟,就提前對尉遲翊放了話。
尉遲翊也真是個二十四孝好妹夫,還真就認認真真的聯繫尹雅,到前兩天,才找到尹雅的下落。
聶焱此時對尹雅已經沒什麼興趣了,至於簽證的事,怕是溫家的人動的手腳,畢竟上一次尹雅現身聶家大鬧宴會,後來查到是溫家的人授意的。
在國外?回不來。
很好,聶焱還真就不想讓她回來。
於是就點頭說:“挺好的,就讓她在那呆着吧。別回來了。”
尉遲翊有些猶豫,他得到的消息,尹雅過的並不好,身上的錢據說都拿去做整容了。現在尹雅可以說是無依無靠,身上的錢花完了,在當地又人生地不熟,日子能過好,纔是怪事。
不過這一次,尹雎卻旗幟鮮明的不想讓尹雅回來,寧可給在國外的尹雅匯錢。現在尹雅的兒子,尹雎在養,尹雎生怕自己的姐姐無依無靠了,又回來要兒子。
所以尉遲翊違背良心的沉默,沒有說要接尹雅回來的事,而是問起了另一件,“關墨最近跑哪兒去了?他爸也去國外友誼視察,關家這是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