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
樑辛突然聽到警報聲,他現在睡的地方就在老城的套房裡。老城睡裡面的臥室,而樑辛守在臥室外的客廳裡。其實說客廳是美化了,就是幾張椅子,外加一張行軍牀。這幾個月,樑辛跟着老城,基本上都是在老城能看的見的地方用,搭行軍牀睡覺。防備心誰都有,老城也不低,樑辛的一舉一動,都在老城的眼皮子底下。
這樣才能讓老城放心,而樑辛,也勤勤懇懇,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樑辛失憶,倒是給了他最好的僞裝屏障,雖然之前關雙以及周圍的人已經教他了很多事情,但人的記憶是很龐大的系統,樑辛從前也不過是瞭解些表皮,到了深入問題的時候,他就完全沒有記憶了。比如曾經學習過的知識,還有曾經的經歷,這都是無法通過被告知而感同身受的東西。
此刻的樑辛,一臉的懵。
緬北地區原本就是低緯度地區,現在又正值盛夏,樑辛一猛子站起身來,連件衣服都不用穿,就是赤膊上陣,穿着大褲衩就往外衝。老城比樑辛晚了一步,哪裡知道樑辛剛推開門準備出去,外面就精光四射,在緬北這樣電力不足,白天用工廠自購的發電機,晚上自然是不用在用的。黑暗的環境跟國內外商那種燈火璀璨的模樣截然不同。就在這樣的伸手不見五指中,子彈射擊在金屬門框上擊出的光就格外的具有視覺衝擊力了。
樑辛眼疾手快的將門關起來,他身後的老城已經拿起了對講機,在跟門口守衛的人聯繫。
在這地方,手機基本上沒信號,不比國內幾乎是遍佈每個角落的信號塔,緬北這樣近似於無政府的地區根本沒有。就算是座機,鋪線也是極爲困難的事情,所以在廠區內,更多的使用對講機來聯繫。今晚的情況有些特殊,如果是正常的流程,門衛一旦發現異常,首先就要在對講機裡喊話,全部工廠裡的人都會進入備戰階段。
如此這般,對講機安靜如雞,外面卻已經被人攻入的情況,還真是罕見。
老城拿着對講機自然是二話不說發了一通脾氣,話說的極爲難聽,那邊的守衛像是如夢初醒,緊急部署。但是到這時候開始部署,已經遲了。
樑辛跟老城就呆在房間裡,樑辛全身緊繃,隨時準備着跟有可能衝進房間的人幹到底,而老城呢,則一直通過對講機與外面聯繫,不斷的部署反擊。現在外面的人已經衝進來,在召集那些小孩注射藥劑去抵抗已經來不及了,所以老城的原則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好設備,只要機器不受損失,其他的東西不必在意。
就這樣,緊張萬分的過了一夜。
等天亮之後,對講機裡傳來安全的消息,樑辛纔敢打開門,走出去。這一夜,對藥廠可以說是一場浩劫。原本存放製成品的倉庫被洗劫一空,損失的金額十分巨大。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老城的遙控指揮下,昨晚所有的守衛全部集中到了機器廠房,所以工廠裡的機器設備都完好的保護裡下來。唯一損失的就是成藥。
對此,樑辛覺得好解釋,畢竟來搶劫的人,不管是哪兒一方的勢力,衝着的都是利益。說白了,就是想來搶錢的,機器這東西,搶去了根本沒什麼用,而且,這種跑來搶劫的人,哪裡會想要自己下苦功夫。最好就是有現成的,就跟喜歡搶銀行一樣,有金子、鈔票拿走,那纔是最好。所以這直接搶成品,就是來錢最快的方法,出去直接拋售就可以。
這藥廠生產的藥物,百分之九十八都是精神類控制藥物,也就是現在國內媒體上稱爲‘新型毒品’的東西。相比於傳統意義上的毒品,這些藥物,對精神的控制力更強,技術含量也更高,是一般毫無技術的小作坊根本生出不出來的東西。至於樑辛當初被注射的,那就是濃度、精密度更好的一類。
老城帶着樑辛還有藥廠的保衛人員把所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看到空了的倉庫,老城以樑辛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臉。這種事不關是遇上誰,都怕是笑不出的。
一夜之間,廠房倉庫了生產存儲好了的貨物被洗劫一空,多少錢都折在這裡面了。
老城的呼吸聲很重,呼哧呼哧的說:“給我查!”
昨晚被人襲擊的時間點非常值得深究,藥廠爲了更好的做好防護工作,幾乎是每個星期都會改變一次換防時間。昨晚正好是三點換防,凌晨三點,原本就是人極度疲憊的時候,又因爲換防,前一批的人可以退下去休息,後面的人正上崗,交接的時候,正是一天中這裡防範最薄弱的時期。
趕在這個時間點來,可見對方是知道換防時間的,而且,藥廠爲了更好的防禦,在四周都設有高塔,每天都會二十四小時後的有人在上面觀望。這次被偷襲之前,樑辛也經歷過一次正面的攻擊。只是那一次顯然藥廠提前準備充足,提前就放出了一屋子的藥童。別看那一屋子都是不超過十週歲的孩子,可是在被注射過藥劑,行爲完全失控,不怕死不怕痛,每一個都化身生化武器,戰鬥力不容小窺。有了這些孩子去前面衝鋒,後面廠內的正常守衛只要固守原本的崗位就可以了。
樑辛不知道藥廠用這樣的策略已經多久了,但是顯然,這很有用,也是最節時省力的辦法。養這些孩子,絕對比養活一羣拿着槍的私兵要節省成本。更不用擔心孩子們的忠心程度。至於那些藥劑,原本就是製藥廠,這種東西不缺,而且一次次的經過孩子用身體來驗證,還可以進行配方的修改,藥廠裡還是有不少專門針對這方面研究的人。只是這些人的身份更隱秘,至今,樑辛還沒有接觸到。
然而,昨晚到這次攻擊,就沒有上一次的幸運,首先對方選了藥廠防衛勢力最薄弱的時候來攻擊,而且巧妙的避開了來自四面高塔上的監視。老城不相信什麼巧合,這麼多的巧合凝聚在一起,都指向了一個地方,那就是藥廠裡有內奸。
在這樣的地方,原本就是對外非常防範的,內奸這種東西,簡直比洪水猛獸更加可怕。老城一句話要查,上上下下,幾乎是每個人都提高了警惕,人人自省,甚至人人互相舉報。
一時間,藥廠裡風聲鶴唳。
但事情的發展,總是如此,老城說明了要查這次事情的內應之後,下面就漸漸的流行一種說法。在人人自危的時候,這種說法瞞不了幾個小時就到了老城面前。
那就是藥廠已經很久沒有進過新人,之前一直都是安安生生的,證明那些在藥廠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的‘老’人都是可靠的。這段時間,藥廠唯一接納的新人,就是蒼狼的女人元宵。
說起來元宵的身份實在是可疑,這裡的人又不知道什麼臨海市元家,只知道有個女人來找蒼狼,然後被蒼狼給收下了。在這裡,能這麼明目張膽的往裡收女人,實在是一件招人眼球的事情。再者說,元宵來之後,也不做事,完全就是被蒼狼養起來的模樣。
誰能看得慣?
現在大家矛頭一致指向元宵,一來是因爲她是最後進入藥廠的人,而且進來後就跟着蒼狼,蒼狼就是藥廠防衛方面的頭兒,元宵想要得到換防的時間,高塔的具體位置往外傳,易如反掌。二來,就是藥廠是連坐制的,如果在大家中間找到一個內奸,那麼很快的,就會牽連出跟他同屋居住的人,甚至在工廠裡平時說話的人都會被牽連進去,誰都不想死,爲了自保,大家異常的團結,共同將矛頭指向了元宵。
老城目光沉沉,爲了服衆,他讓人將元宵給帶了來。
樑辛此刻避開不過,但人還是往人羣后面挪了挪,他現在原本就已經皮膚曬的黝黑,又是一臉的大鬍子,相信如果元宵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認不出來。
樑辛的估計沒有錯,元宵現在哪裡還有觀察周圍人羣的份兒。
元宵被人粗魯地帶到工廠之前開大會的小廣場上,緊接着蒼狼也趕了來,原本蒼狼忙着重新部署安防。昨晚出了這麼大的意外,蒼狼的工作沒做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他現在需要極力補救,但沒想到正在重新佈置安防的會議當中,被人打斷,說元宵直接被人帶走了。
蒼狼趕到之後,就揮推了扯着元宵的人,目光陰鷙的盯着老城,“這是什麼意思?”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蒼狼現在雖然誠服於老城之下,但他地位也是超然的。在完全聽命之下,還有一種合作關係。畢竟蒼狼曾經是元彰的手下,他到這裡來,是因爲元彰死後,元宵迴歸元家,導致元彰旗下的所有產業都成了元龍元虎的囊中之物,而元彰從前手下的不少人,也都已經歸來元龍去。蒼狼是唯一不願意妥協元龍的,所以他帶着人來了這裡,有一個容身之所。
蒼狼是帶着人來的,現在負責藥廠守衛的這些人,也只有零星的幾個是在緬北這裡收進來的人,絕大部分都是蒼狼從國內帶來的人。他自己手下有人,所以底氣跟一般底層的人員還是不一樣的。
老城並不退縮,毫不在意的揚揚下巴,“你聽聽大家的意見。”
所謂三人成虎,周遭七嘴八舌的人都在指責元宵,甚至有人已經能有鼻子有眼的說出元宵跟外面的人如何聯繫,出賣了工廠之類的話。一旦人羣開始羣起而攻之,那麼被圍攻的對象,絕對會是百口難辯。更何況,元宵根本就不是一個善於辨正自己的人,原本昨晚鬧騰了一夜,元宵自己也沒有睡好,早起還打算補眠呢,就被人死拉硬拽拖到了這裡。元宵之前就受過傷,腿還斷過,在緬北這邊,生活環境自然不可能跟臨海市相比,就是擾人的蚊子就夠元宵煩躁的了。
就算元彰死後,元宵變得無所依,但不管是回到元家還是後來受傷住院,在物質生活上,元宵從沒有受過委屈。住在這裡堪稱簡陋的房間裡,就算蒼狼爲了元宵已經把最好的都弄來了,但現實情況就是這樣。一個戰亂地區,怎麼可能跟國內一線城市,尤其是不管是元家還是後來元宵住院,樑柔對她最好的病房安排,都堪稱國內最好的資源。現在這裡,元宵哪裡住的習慣。
被人粗暴的對待,元宵別說爲自己辯解了,能不生氣,都已經是她如今脾氣緩和了許多。
蒼狼一聽周圍這些人的控訴,就知道壞了。他肯定是要護着元宵的,當下就說:“不可能是他,她什麼都不知道。”
蒼狼這話說的其實並不真,他對元宵是毫無保留的,只要是他的事,元宵就沒有不知道的,但是眼下,保住元宵纔是首要的任務,所以蒼狼不介意說謊。
但是說謊就要付出代價,很快周圍的人就反問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看守最該知道吧?那麼內奸最有可能的就是你手下的人,現在我們要找到內奸,你總不可能裝不知情。”
這話說的無懈可擊,要說工廠的安防,誰最清楚,當然就是負責安防的人。蒼狼帶着這部分人來,對外其實算是個小團體,跟藥廠內部的人都不怎麼相融合的,既然蒼狼說元宵不知道,那就是蒼狼自己或者是他手下的人脫不開干係。
樑辛站在義憤填膺的人羣后面,他眼神在一衆人羣中掃過,沒有看到亞坤的人影。
不過這也是對的,亞坤作爲照顧孩子的‘大保姆’,其實根本不能算是這工廠裡的員工很多時候,亞坤都不被當作‘人’來對待,他是藥童裡的落網之魚,藥廠要是有什麼大的活動,只要是不涉及到藥童的,都不會讓亞坤來參加。
現在亞坤沒來,說得過去,但是越看眼前的情景,樑辛心裡越懷疑。
之前亞坤說他有辦法直接除掉元宵還有蒼狼,不讓這些人成爲樑辛的絆腳石。當時樑辛只當聽聽就算了的話,亞坤纔多大點,別看亞坤一貫喜歡裝大人,但是亞坤的實際年紀,其實還真是個孩子的歲數。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功夫,就出了這事情。
藥廠被偷襲,所有的成品藥物被一掃而空。
這事情無論如何最後都要找到一個結果的,要不然這麼大的損失,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消失了,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藥廠出了問題,蒼狼這個負責保衛的,首先就逃不開干係,然後還有被大家一致指責爲內奸的元宵,這逃不開關係。
亞坤這一招不可謂不毒。樑辛已經猜到誰纔是這次事件的幕後主使,他震驚萬分,覺得亞坤實在是膽子太大了,如果蒼狼、元宵都是無辜的,那麼出賣工廠的人,只會是亞坤,這要是被查出來,亞坤恐怕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跟蒼狼不一樣,亞坤在這裡,一條命太不值錢了。
樑辛收到了震撼教育,勾心鬥角,平時誰都會去想,但是真敢這樣擼起袖子就幹,且膽子大到這種程度,不惜付出藥廠如此大的損失都要鬥垮對方的狠心,樑辛還沒有。
而作出這一切舉動的人,只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樑辛一陣陣的發抖。
而蒼狼元宵此刻真陷入不斷的被攻擊中,元宵先開始不懂,但是聽了這麼多,哪裡還能不懂呢。元宵雖然有些公主脾氣,但是人還是正直的,不是她乾的,就不是。元宵梗起脖子,擲地有聲的說:“你們污衊人就要拿出證據來,說我是內奸,有什麼證據?”
她還是太天真,以爲這裡是有司法公正的地方。
蒼狼一把撈過元宵,就把元宵抱在自己懷裡,臉對着臉,幾乎脣對着脣,他對元宵輕聲道:“別說話,乖,這不是你該說話的時候。”
元宵盯着蒼狼的眼睛,急的要死,明明他們什麼都沒做。
這簡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蒼狼卻搖頭,在這樣的地方,爲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都能要人的命,更何況是千夫所指。爲了安撫人心,老城都有可能要了元宵的命。
不能拿元宵去賭,蒼狼就犧牲了自己,很快的作出決定,放開元宵朗聲說:“是我走漏了機密,要殺要剮都衝着我來!”
元宵哪裡不知道蒼狼這是在保護自己,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立刻搶話說:“纔不是,他昨晚忙了一夜,自己也受傷了,包紮了傷口就又跑出去,他沒告訴你們他受傷,還在忙着調動人手,你們不能冤枉好人!!”
元宵護在蒼狼前面,頗有些慘烈的模樣。
樑辛沒想到自己對元宵的那絲防備,會促使亞坤下這樣的狠手,他並不想要元宵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