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樑柔難忍心痛,當年樑朝城出事的時候,樑柔纔不過二十出頭,樑辛才上高中,年紀更小。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父親經歷過什麼。至於李秀麗她從來都樑朝城的工作反感,不聞不問的時候多,更不可能去了解樑朝城竟然面對了這麼大的陰謀陷害,這是多大的冤案啊。
不同於樑柔難過的情緒,樑朝城倒是很平靜,並沒有多少起伏。事隔多年,他已經看透了,也早已經放下,最初的時候,也曾自暴自棄也曾不甘於此。第一次做違法的事情,備受內心的譴責,恨不能立刻死去。但時間是個有魔力的東西,漸漸的樑朝城找到了成就感。他從前做警察,雖然自身能力很強,但性格太直,不懂得去搞人際關係,更沒有資本去賄賂上司,籠絡下屬。兢兢業業那麼多年,沒有一官半職不說,最後竟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樑朝城在深夜裡呲了下牙,也許他天生就適合走‘匪’這條路也說不定,他清明強悍,經過一番變故後,更是心狠手辣。短短十年間,就讓他打下如今的一片天下,當年元天霖救他是爲了利用他,讓他爲元天霖所用。但恐怕元天霖自己都沒有想到,經年之後,元天霖要求到樑朝城頭上來,希望樑朝城能幫助他。
事到如今,樑朝城早已經沒有當初的負罪感,脫胎換骨不過如此。
他沉聲說着,“你心軟這一點太像我,柔柔,聽爸爸一句,別心軟,心軟會害了你。”
樑朝城吃夠了心軟的虧,自然也不希望樑柔繼續走這條路。
彼此都沉默下來,樑朝城是什麼都不怕也不會多想的,對女兒說出多年前的經歷,並沒有讓樑朝城出現類似於解脫的情緒,他早已經放下了。那些所謂的沉冤昭雪的情緒,太過於幼稚,並不屬於樑朝城。不僅沒有獲得解脫,反而在回憶當年的時候,令樑朝城覺得難堪。以他今時今日的心性,若是當年的事情再來一遍,怕是那些曾經陷害他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當年還是太軟弱,只知道逃,卻沒想過一絲絲的反抗。若時光能重來,他不會放過當年的任何一個人,然而時光不能重來。
相比於樑朝城對當年事的懊惱,樑柔就是完全另外一番心情了。
很矛盾。
內心深處當然是心疼父親的,樑柔設身處地的想,當年樑朝城不過是個刑警隊的小警官,被整個團隊集體針對,差一點就被害死在荒郊野外。樑朝城能活下來,是他自己機警,九死一生。這一切,樑柔以及家人都沒有能給予樑朝城任何的幫助。
一個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想想這個,樑柔就覺得自己很不孝順,父親蒙受了這麼大的不白之冤,作爲女兒,她卻什麼都沒有做過,沒有爲父親去討回公道,爲父親正名。
這些讓樑柔心中燒起一團火,父親沒有做到的事情,她應該去做。既然是被冤枉的,那就該修正,就該讓父親得到公正的對待。但這又談何容易。現在樑柔想要帶着樑朝城回去恢復一切,可能嗎?他現在是警方全力追擊的通緝犯,就在不久前,樑朝城還給了聶兆忠一槍。
帶着樑朝城回去,無疑是自投羅網,別說樑柔願意不願意,就是樑朝城自己,怕都是絕不會答應的。
事情陷入了兩難。
過了好久,樑柔也還是睡不着,不是她不累不困,而是這荒郊野外,又是常年沒有人出沒的密林當中,一到深夜蚊蟲多不說,還有不少不知名的動物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樑柔敏感,也有可能真的是聶家的大宅住習慣了,優越的環境一下子換到這種地方,能睡的着纔怪。
尤其是樹葉子發出的颯颯聲,讓人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樑柔睡不着,就索性開口說:“爸爸,你沒想過回去揭露他們嗎?”
內心深處樑柔還是有些天真的,她學醫的,對官場那些道道兒到底還是接觸的少,總覺得正義一定能戰勝邪惡,樑朝城是被人陷害的,就應該能真相大白,恢復一切。
但樑朝城也只有一句話,“他們?你不是說他們都升職了?”
一句話說的樑柔啞口無言,當年因爲樑朝城殉職,警局裡的其他人都得到了一些好處。當年樑柔覺得那都是用父親的命換來的,現在想來,說不準有可能是上面的上司爲了樑朝城這事情給下面人的封口費也說不定。
同一件事,事隔多年卻有了完全不一樣的角度與結果。
樑柔心裡沉沉的。
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又過了半晌,她接着開口,“爸爸,你想過回去自首嗎?”
樑柔能想到的就是這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拒腐蝕永不沾’這都是多少年來沉浸在樑柔腦子裡的東西,太根深蒂固了,根本無法改變。現在她對老城說這個,情有可原。
但這一次連老城的回話都沒有換來,只等來一聲輕笑,在這樣的夜裡聽不出情緒。
這一夜說長也長,說短也短,樑柔身上原本穿着去醫院上班的衣服,職業工裝,好在長袖長褲,要不然這一夜,她非被蚊子給吃了不可。
早上天亮的時刻,也沒有時間概念,手機在剛纔跳機進水裡的時候就徹底完蛋。
樑柔站起來的時候,雙腿都是軟的。老城倒是看起來半點沒有疲憊的模樣,隨手處理了樑柔之前睡的簡易牀,連昨晚燃起來的火堆都給用腳毀掉,之後,老城帶着樑柔繼續行進。
樑柔心裡算計着老城打算帶她去哪裡,千算萬算沒想到,老城帶着她在山腳下找到一輛報廢汽車,這車就停在山腳下的公路上,若是平常有人開車經過,也只會覺得這是一輛報廢汽車,破的厲害。
但是老城上去,鼓動鼓動竟然真的發動起來,帶着樑柔開着車走。
從山邊開始,一路竟然越開越繁華。
誰能想到老城竟然開車帶着樑柔返回了臨海市,只不過並沒有進入到臨海市的中心城區。要進入一座城市,最起碼的環城公路要走,收費站遍地都是,很難逃脫監控。老城大概也是清楚這一點的,就帶着樑柔到了臨海市周邊的村莊內。如臨海市這種南方的大城市,周邊的輻射範圍其實是很大的,如臨海市周邊就有很多大型的廠區。這些廠子多部分都是有港商、臺商甚至還有外資投資興建的,當地人口流動性很高,出現一兩張生面孔,根本不會引起人的注意。
至於報廢車輛,在這種城鄉結合的地方,也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樑朝城帶着樑柔將車子停在一處民宅前,外觀上看起來就是當地民衆自建的小二樓,這種房子在當地非常的普遍。有些人家會建設的更好,下面一兩層自家住,上面可以租出去。畢竟周圍工廠那麼多,需要租住在這裡的打工人士也不少,還有拖家帶口來的,沒辦法住在工廠安排的宿舍裡,就在外面租住所謂的‘農民房’。其實這種城鎮現在哪裡來的真農民,不過是本地人罷了。
樑柔跟在樑朝城身後下車,看着樑朝城輕車熟路的敲門,門開之後,清脆的男童聲音,“爸爸!!你回來了!!”
當場石化,大概就是樑柔此刻的感覺。
她不僅跟着樑朝城回到了距離臨海市很近的地方,而且還發現了樑朝城在這裡安頓的新家以及他現在的妻子還有孩子。
樑柔被樑朝城叫進去,樑朝城現在的妻子是個典型的南方女人,看起來跟李秀麗那種潑辣的模樣完全不同,話很少,人很纖弱,樑柔進去後,也沒見她多說什麼,而是很認真的給樑朝城還有樑柔沏茶,動作很流暢。
長的並不多漂亮,個子也是小小的,站在人高馬大的樑朝城身邊,看起來簡直像個沒有發育好的。
反倒是小孩子養的好,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模樣,虎頭虎腦,樑柔甚至覺得這個小男孩跟樑辛有那麼一絲像。小男孩很調皮,從進門開始就猴在樑朝城身上,雙竄下跳,沒個消停的時候。樑柔其實對孩子都是很喜歡的,尤其這個孩子看起來比安安還要小一些。但是聽他一聲聲的叫爸爸,樑柔又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坐,坐下吧。”個頭小小的女人讓着樑柔坐下,樑柔聽話的坐下後,就像個旁觀者一般在看着眼前一家三口的生活。
其實若男人不是樑朝城,樑柔大概會覺得羨慕,男人高大強壯,臉上雖已有風霜,但並不顯老態。女人不漂亮,但很溫柔,行動間手裡就不斷的在做事情,是那種一看就很居家的女人。兒子調皮搗蛋,那賴皮勁兒,看着就活潑健康。
但眼前的人是樑朝城,樑柔就沒辦法冷靜下來。
她想不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