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合金屋內只有一張金屬椅,婦人坐了上去,閉上了眼睛。
乳白色的光自上方貫下,將她罩在其中。
不過半分鐘的功夫,光芒就消失了。
“很遺憾,卡莉夫人。”電子音在屋中迴盪:“你的突變型晶蝕症已經進展到第四階段,之前的治療手段均已失效。”
卡莉夫人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我這次過來,除了例行檢查,還想要問一下:兩個月前我報名參與的那個突變型基因專病研究計劃——就是有一定概率得到專用治療藥劑的那個計劃——現在進展怎麼樣了?”
“正在爲您查詢中很遺憾,卡莉夫人。該計劃的參與者,必須是定居於圖瓦剋星的七等公民。作爲只取得了暫住資格的八等公民,您並沒有通過報名後的資格審查。”
卡莉夫人失望地垂下了頭。
“所以,我還剩下多少時間?”她的聲音有些暗啞。
“綜合您的各項指標與身體素質,如果無法取得二階C系突變型基因病專用藥劑,您的死亡將於25至30個聯邦日之內到來——前提是保持情緒穩定。”
“如果出現劇烈的情緒波動,無論是憤怒還是激動悲傷,病症都會迅速進入終末期。”
“請你務必保重身體,儘量攝入具有安撫性質的天然食物,比如豐水星特產的燕秫米與赤元豆,適當搭配凡納星的白浪蜂蜜,可以達到適當延長壽命的效果。”
“同時請繼續積極尋找二階C系突變型基因病專用藥劑,不到最後時刻都不要放棄生命”
電子音還在絮絮不休,卡莉夫人卻已經離開了房間。
一個小時後,她進入了安平市第526街區。
526街區是安平市最爲混亂的街區,居住者都是外來黑戶與無業遊民,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案件發生,就連巡視的幾臺警務機器人,也在很久之前就被人暴力破壞了。
也不知道是因爲經費不足無力重購,還是因爲有關部門對526街的混亂樂見其成,總之從卡莉夫人搬過來的那天起,就沒有見過這裡有什麼秩序。
但好在,她還有一個名聲在外的兒子。
芬里爾離開之前,曾安排過照顧她的人。
即便遭遇意外不得不搬到這邊,那個人仍然幫她打過了招呼,所以這兩個月以來,並沒有誰找她的麻煩。
“卡莉夫人?”一名壯碩的男子站在樓道口,堵住了她:“欠我的房租,也該還了吧?”
卡莉夫人認出了來人。
“庫珀,我上次跟你說過了,等芬里爾回來,欠你的肯定會還,連帶着利息。”
“這話你說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壯碩男子庫珀雙臂環抱,身子歪歪地靠在合金牆面上:
“我不認得什麼芬里爾,以前之所以沒跟你計較,是賣面子給胡恩——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現在.出了什麼問題了?”卡莉夫人的心倏然一緊。
“你不知道嗎?胡恩死了。”庫珀冷笑着看着她:“他所在的'黑碑'墾荒團在外面跟人起了衝突,團裡的好手在外面被殺光了,留下的地盤自然有的是人去搶。”
卡莉夫人只覺得天旋地轉,腦中嗡嗡作響。
她根本顧不得其他,衝上前去揪住了庫珀的衣領:“你剛纔說誰死了,你再說一遍!”
庫珀一把將她推了出去,嫌棄地撣了撣衣領:“瘋婆子,你跟胡恩什麼關係,他死了你急成這個樣?”
卡莉夫人重重地撞到了合金牆上,顫着身子爬起來,血順着額頭的傷口淌了下來。
耳側的晶化疤痕片片龜裂,暗紅色的晶狀體從皮下翻出來,很快就由一個考恩幣大小,擴大成了雞卵形狀。
她的眼睛因爲充血而變得通紅,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可怖。
庫珀當然不會面對一個受傷的病婦人,生出害怕的情緒。
“我明白了。”他冷笑道:“你想問的是你的兒子,那個傳說中極罕見的重力系超凡者?”
“是,是他。請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
“我聽到的消息,就是‘黑碑’墾荒團膽大包天,搶了'死錨'墾荒團的獵物。那可是高級墾荒團,被團滅完全是咎由自取。”庫珀聳了聳肩。
他大步上前,大手扯住了卡莉夫人的短髮,迫着她擡起頭,透過模糊的淚眼正視自己:
“現在,你該忘了那個死鬼兒子,好好想一想,要怎麼還上欠我的賬?”
他的目光,落到了卡莉夫人修長而白晳的頸部,獰笑着勾起了脣角,另一隻手摸上了她的領口。
忽然之間,他感覺身子變得無比沉重,光靠着兩條腿的力量,已經無法支撐。
他的手也一樣,重重地垂墜下去,別說對卡莉夫人做什麼了,連一個指頭都擡不起來。
而在他對面的那個本來哭得一塌糊塗的女人,忽然就破涕爲笑,人還慢慢地浮了起來。
她在上升,飄向他的身後,投入到一個張開的懷抱之中,而他卻癱倒在地,仍在不停地向下沉去。
“喀嚓,咯嚓。”骨骼不堪重負而斷裂。
太痛了。庫珀想要大聲慘呼,但肺內的氣體也被重力擠壓出去,再也無力膨脹。
他趴在地上,擡不起頭,只是徒勞地睜着眼,看着漸漸遠去的兩雙鞋子。
“啪,啪!”是眼球爆裂的聲音。世界就此陷入一片黑暗。
“你還在,你還活着”卡莉夫人的眼角仍然掛着淚花,跟額頭流下的血摻在一處,但面上的表情卻無比愉悅。
她緊緊地拉着芬里爾的手,生怕一鬆開,他的人就不見了。
芬里爾的表情卻很嚴肅:“媽媽,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圖瓦剋星。”
“難道剛纔庫珀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卡莉夫人瞬間警醒。
“是。他們都死了,而‘死錨’仍然不肯放過我。”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向他們道個歉。”卡莉夫人說道:“你是罕見的重力系超凡能力者,他們應該願意留下你。”
“不可能的。”芬里爾握緊了拳:“我們撞破了他們的秘密——就算再卑躬屈膝,他們也不可能留下活口。”
“那你不用管我,趕緊走!”卡莉夫人用力想要推開他。
可惜她的身體太過柔弱,根本奈何不了芬里爾。
推搡之間,後者注意到了她面上大塊的晶化疤痕,心下一沉。
“媽媽,你的身體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