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南容,在構件方面很厲害?”之前那名魁梧的男子不待艦長說完就轉向俞霖,雙手緊緊地扣住了他的肩,眼裡帶着一絲隱忍的瘋狂:“她能修好那臺引擎,是不是?”
他的力道很大,俞霖的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事實上,在確定自己處於死亡的威脅之下,在場的每個人的精神都繃緊到了極限,有一點火星就容易被點燃。
派翠西亞的助手伸手捏住了魁梧男子的後頸,提起他向後重重地向後摔了出去。
“你做什麼!”魁梧男子爬了起來,二話不說就抽出了腰間別着的軍用匕首,直接衝了上來,但卻被對方輕描淡寫地避過,隨意伸腳踹飛出去,恰好落到通道的另外一側,也就是檢測艙所在的高重力區域之中,好半天也沒爬起來。
助手先生轉過頭,看向另外幾名面露戾色的武者,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的學生,正在裡面爲了大家的生存而努力。我並不指望你們能幫上什麼忙,但求不要添亂就好。請你們記住,無論她成功還是失敗,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還不明白,就請先問過它!”
他從腰間緩緩地抽出了一柄泛着白色霜華的長劍,輕輕抖動就寒氣四溢,將這處通道里的燥熱氣息都逼涼了幾分。
“就只剩下不到三分鐘了。”艦長嘆了口氣走了上來:“你們真的要把時間都浪費在爭執上?不如都跟我來吧,要是運氣好,還能在臨死之前喝上一杯好酒.”
他的話音未落,飛船忽然狠狠震動了一下。
這一次的震幅比之前的幾次要大得多,帶來的不祥預示也強烈得多。
衆人還未站穩,就再次遭遇了兩次更加劇烈的震動,而且延續的時間也由之前的半秒鐘,延長到了數秒之久。
當震動再次結束之時,所有人的面色都極爲難看。
大家心裡都很清楚,當下一次震動來臨之際,應該就是一切結束之時。
“看來,應該是趕不及了。”艦長深吸了一口長氣,閉上了眼睛。
“各位朋友們,再見了。”他說道。
一名衣着筆挺的男子腿腳一軟就癱坐了下去,涕淚交流:
“我妻子剛剛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他泣不成聲:“我還沒來得及回家看看她”
“我已經連續六年沒休假了。”另外一名男子也在喃喃自語,聲音在無比嘈雜的轟鳴聲中幾不可聞:“本想着這次出差之後,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陪陪父母家人的。”
俞霖半仰着頭,沒讓盈在眼眶中的淚水流出去。他還年輕,還有那麼多事可以做,怎麼甘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
就在一片無比壓抑的氣氛之中,南容推開了檢測室的翻蓋頂門,自裡面爬了出來。
“這是怎麼了?”她看着外面或站或坐,紅着眼神經兮兮的衆人,疑惑地問道。
這句話就像扔進了水中的一塊石頭,激起了一大片漣漪。
艦長跟維修師頂着壓力向她走了幾步,連聲問道:“我們很好,你那邊如何了?”
其他人也都目光灼灼地緊盯着她,眼底閃着不甘與期待交織的光。
“暫時是沒事了。”南容說道:“起碼能撐到特勒奇星系。”
“真的嗎?”所有人立馬來了精神,連癱倒在地的人也生出了站起來的力氣,跟剛纔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累了。”助理先生不動聲色地閃到了南容前面:“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幾分鐘後,艦橋指揮室內。艦長跟一干人等看着系統的自檢結果,笑得合不攏嘴。加速圖紋的載體的裂紋被修補得嚴絲合縫,除了有些凸凹不平之外,再沒有別的毛病。
這種狀態之下,原有的圖紋自然是沒法再發生效用,但爲了避免殘紋的影響,南容將大量的絕緣材料澆入其中,將所有殘紋徹底覆蓋。
在這種高溫環境之下,想要使用噴刻槍直接內刻無異於癡人說夢。她索性外刻了一副新圖紋,通過不大的檢測接口窗直接灌注進去。
對南容來說,最困難的並非是上述工作,而是在新的圖紋發生作用之前,用精神力模擬出“加速”圖紋的運行軌跡,以保證主引擎的正常工作。
否則這中間足足五六分鐘的停頓窗口期,足以令飛船降速,彈出曲速空間.然後快速崩解。
一心二用說着簡單,做着卻是極難的事,尤其是在她還需要專心刻繪銘文的時候,就更加艱難。
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個精神力模擬的源能迴路竟然漸漸穩固下來,不需關注也開始自動運行,極大地減輕了她的壓力。
要不然她還真未必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完成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維修任務。
至於飛船最後劇烈震顫的那幾下,則是因爲她收回了用精神力模擬的源能迴路,切換到了剛剛刻繪好的圖紋之上,兩相對接之際,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波動,看着可怕,其實無礙。
南容只是撿了其中一部分內容,輕描淡寫地爲大家介紹了一下。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她越是如此謙遜,衆人就愈是佩服不已,待到飛船成功離開曲速空間之後,艦長更是第一時間向將險情所在的聯邦航運公司進行了彙報,爲南容爭取到了一筆總金額高達1000萬考恩的獎金。
最底層的E級艙室之內,一名相貌平平的男子從深眠中醒來。他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眼神由茫然慢慢轉爲銳利。
幾分鐘之後,弗洛朗收到了一條訊息。
“還真是命大。”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身邊垂手肅立的衆人說道:“先知大人果然所言不虛。那麼接下來,我們絕對不能再令他失望了。”
特勒奇星系擁有藍翡星域最大的星港,南容一行拎着大包小包向換乘廳走去,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們的行李其實很少,多出來的包包都是劫後餘生的乘務人員跟乘客們贈送的,他們實在太過熱情,南容反覆推辭未果,不得不留下了那些價值高又容易變現的貨品與材料。
中轉換乘廳面積極大,中間豎着一面巨大的虛空屏,南容等人隔得很遠,就已經看到了屏中的畫面。
深灰色的軍裝勾勒出挺拔如鬆的脊背線條,金屬綬帶在肩章折出冷冽銀光。泛着冷調的頂光沿着高挺鼻樑滑落,在緊繃的下頜處截成兩段明暗光影。
這是一張年輕卻又威儀深重的面孔,眉下的雙眸深邃淡漠,瞳仁泛着無機質的灰藍色,彷彿將宇宙塵埃盡數碾碎後凝成的星雲漩渦。
南容手中提着的包裹瞬間滑落,身體自內而外,每個細胞都在叫囂着,讓她迅速逃離再不回頭。
而在她的身側的三名同學,卻是興奮地指點着屏幕中的男子:“快看,是天黎上將!”
激昂澎湃的軍樂聲響徹了整個大廳,女記者的聲音帶着絲絲亢奮:
“全體聯邦公民們!請讓我們一起見證這偉大而莊嚴的歷史時刻——共同祝賀天黎上將晉升九階時空掌控者,並且經最高議會一致通過,晉升爲聯邦一等公民!這是屬於天家的巔峰榮耀,更是整個聯邦的不朽傳奇!在此,請讓我們以最卑微虔誠的心,向至高無上的天黎冕下行禮致敬!”
中轉換乘廳中的所有人,全都肅立脫帽,向着屏幕中的男子躬身行禮。在一衆低下的頭顱之側,只有南容一個人,仍然倔犟地,用盡全力挺直了背脊。
天黎?不,他根本就不是天黎,不是那個她所認識的天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