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京過萬壽,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嘛,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
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
幹熙帝一個決定,四面八方的人都得圍繞着他這個決定轉。
比如說內務府,爲了幹熙帝的萬壽節,內務府可沒少下功夫。可現在倒好,這些功夫基本上算是白費了。
爲啥呢,因爲皇上這回要在熱河行宮辦萬壽節。
這下好了,內務府又是一通忙活。
而且,這回萬壽節,皇上還要召集各部落的頭領,更要緊的是,這些頭領還要正式承認幹熙帝“無上天可汗”的稱號。
這也就註定了,皇上對於這一次的萬壽節格外的重視。
也註定了——萬一出點什麼岔子,皇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於是整個內務府就跟上緊了發條似的,忙得團團轉。
不過,外人忙歸忙,沈葉倒用不着忙。
雖然跟羅剎國的談判還在繼續,但沈葉只是負責掌管大方向,具體執行起來,則由靳鄔善他們盯着。
靳鄔善這個傢伙雖然大事上畏手畏腳,不太敢擔責任,但是處理瑣碎事務卻是一把好手。
理藩院那邊的事兒,基本上不用沈葉操心。
這天,沈葉在書房裡隨手拿起來那本最喜歡看的《資治通鑑》,纔剛剛翻了兩頁,沈葉的臉色就變了——
書里居然夾了一張疊起來的白紙!
白紙上一個字都沒有。
這是啥意思呢?
是誰故意搞惡作劇,放了這張白紙在這兒?不應該啊!
沈葉腦子裡冒出來好幾個問號。
他猶豫了一下,隨即拿起書桌上的火摺子,對着那張紙烤了烤,啥也看不出來。
又隨手把它扔進書房的水盆,直到紙都被泡爛了,還是啥名堂也沒有。
也就是說,這真的就是一張純粹的白紙。
這……
重新坐下來的沈葉,突然想起原太子和索額圖之間的一段對話。
索額圖說過:“如果殿下在書裡見到一張白紙,就什麼都別做,安安穩穩地待在毓慶宮就行了。”
這個約定,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
是兩人爲了在聯繫不便、又急需傳遞信息的時候,準備的不時之需。
只不過這約定放了很久,卻從來都沒有派上用場過。
可現在,它派上用場了。
這說明索額圖他們……
沈葉心裡又浮現十三皇子跟他說過的話:
幹熙帝在見尼古拉子爵之前,就已經決定了他要親自去草原。
皇上的決定,絕對不是無緣無故做出的。
他是不是……也在謀劃着什麼?
一時間,沈葉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光憑一張白紙,他也不可能去向幹熙帝稟報什麼。
再說了,這種稟報估計也沒什麼用。
那接下來,他該做點啥呢?
還是乾脆什麼都不做?
按照沈葉自己的判斷,再加上平行時空裡幹熙帝的經歷,沈葉知道,這次行動成功率並不大。
可是,就算他想向皇上彙報,也不知道該彙報啥啊!
正當沈葉心裡七上八下的時候,周寶進來稟報道:“太子爺,內務府總管馬武求見。”
馬武是馬齊的弟弟,同樣深得幹熙帝的器重。
馬齊是戶部尚書,馬武是內務府總管。
雖然內務府不只有一個總管,但是隻要能坐上這位子的,無一不是皇上的心腹。
兄弟倆同朝爲重臣,由此可見,幹熙帝對他們家的信任。
沈葉雖然跟馬齊多有爭端,但是馬武來求見,肯定是有事兒。
要不然,以馬武那謹言慎行的性子,斷斷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毓慶宮——這地方,皇上盯得最緊了。
不管是誰來毓慶宮,皇上都得好好地探查一番。
“請馬武總管進來吧,”沈葉吩咐道,“再叫幾個人上來伺候茶水。”
他這麼安排,也是心裡沒鬼的表現。
沈葉知道,皇上在宮裡到處都安插了眼線。
既然你對我不放心,那我就索性大大方方的,你想知道啥,直接讓你看清楚。
沒過兩分鐘的功夫,馬武就走了進來。
他跟馬齊是親兄弟,但長得不太像。馬武整個人看起來樸實無華,第一眼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奴才馬武,見過太子爺。”馬武行禮非常恭敬。因爲對馬齊沒有啥好感,沈葉對馬武自然也熱絡不起來。
這年頭兒,一拃沒有四指近,一家人往往同進同出,一致對外。
他跟馬齊之間有齷齪,那馬武作爲兄弟,理所當然也不會站在他沈葉這邊。
“馬武,你突然來找我,有什麼事?”沈葉一邊讓馬武免禮,一邊沉聲地問道。
馬武恭敬地回答:“回太子爺,奴才來是爲了陛下萬壽節的事兒。”
沈葉輕輕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這回倒不是端茶送客,而是在想:皇上的萬壽節,跟我有啥關係呢?
不過,不管有沒有關係,萬壽節總歸是大事。
他既是太子,也是兒子,必須得表現出足夠的重視。
於是他正色道:“父皇的萬壽是大事,馬武,你有什麼事兒儘管說吧。”
“太子爺,陛下的萬壽節,我們原本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可陛下突然要把辦萬壽節的地點改到熱河行宮,還要召見各部落頭領,這讓我等有點措手不及。”
“別的事兒,我等還能努力想辦法應付一下,唯獨有一件事,內務府實在沒轍兒了!”
沈葉心裡隱約明白他爲什麼來了。
他冷冷地看着馬武,等他說下去。
馬武知道,今兒這話說出來肯定會得罪太子,但是,他人來都來了,只能硬着頭皮講:
“太子爺,內務府的銀子都是有數的,今年各處用錢的地方也多,我等就算東拼西湊,拆東牆補西牆,也實在湊不出在熱河行宮辦萬壽節的銀子來了。”
“萬般無奈之下,我等只好如實向陛下稟報。”
“陛下就讓人去問了戶部,戶部說太倉也沒銀子。但是戶部還有一部分存款,存在太子爺您的毓慶銀行裡。”
“所以戶部就奏請陛下,希望能夠用那筆銀子來給陛下辦萬壽節。”
馬武搓了搓手,說道:“陛下就讓臣過來,向太子爺稟告這件事。”
沈葉端着茶沒有喝,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馬武。
他能感覺得出來,這事兒背後是誰在搞鬼。
且不說馬齊惦記這筆銀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單說之前羅剎國那事兒,他跟馬齊一家已經結下了樑子。
他是太子,馬齊心裡對他再怎麼不滿也奈何不了他,只能在心裡腹誹一下。
但在這種不起眼的地兒,他們兄弟倆聯手,悄悄地給他使個絆子,還是可以的。
雖然他之前說過,毓慶銀行的錢要留作備用,明年才能還給戶部。
可是,現在皇上要過萬壽,你作爲太子、作爲兒子,在這等急用的情況下,是不是還要捂着這筆銀子不放呢?
不出錢,就是不孝;
不出錢,就是沒把皇上的壽辰放在心上,你太子對皇上的態度有問題嘛!
這罪名可不小!
“馬武,你說的戶部,是不是指的戶部尚書馬齊啊?”沈葉放下茶杯,面無表情地問道。
馬武並不慌張,沉穩地應答:“太子爺,臣等只是職責所在,一切都是爲了辦好陛下的萬壽節。”
沈葉也沒指望一兩句話就能讓馬武兄弟倆人低頭服軟兒。
他淡淡地說:“這些銀子雖然存在毓慶銀行,但本質上還是儲戶的。要調用,也得讓戶部出面。”
“這樣吧,你把馬齊叫過來,我們三方一起談這件事。”
“我今天下午就有空,別耽誤了父皇萬壽節的準備。”
馬武臨來之前就知道,要錢不會太順利,但他本以爲打着陛下的名義,太子斷斷不敢一口拒絕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子倒是沒有拒絕,卻要把馬齊也叫來。
太子這是想幹什麼?
心裡雖然不明白,可太子畢竟是半君,他的話也是旨意。既然說了不能耽誤萬壽節,馬齊下午就必須來。
不過,就算馬齊來了,你太子又能折騰個什麼新花樣呢?
最後還不是得乖乖掏錢!
“遵命,臣這就去傳達太子爺的旨意。”
沈葉揮揮手,示意讓馬武退下。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馬武剛走沒多久,幹熙帝竟然召他去幹清宮。
沈葉心裡直犯嘀咕:難道是馬武這個不要臉的傢伙去告刁狀了?
來傳話的小太監他並不認識,也問不出什麼消息。
不過,當沈葉走進幹清宮的時候,發現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們都已經在那兒等着了。看來,這回不是馬齊那事兒。
簡單行過禮之後,幹熙帝意氣風發地說道:
“這次朕要去熱河行宮過萬壽節,順便召見一下草原各部落的首領。”
“不過,皇宮這邊兒也不能沒人留守。”
“允燁,你是太子,你來說說,你們兄弟幾個當中,誰最適合留守京師、監國理政?”
沈葉沒想到,幹熙帝一上來就拋出來這麼一個問題。
他心頭一跳,突然想起來索額圖送來的那張小紙條。
按照當初和索額圖的約定,這個時候,他最好留守在京師。
可是……索額圖那邊,真的能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