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允禎這個兒子,幹熙帝談不上特別喜歡,但也不討厭。
說白了,在幹熙帝心裡,允禎的定位一直很明確:這就是一個能幹的兒子。
當然了,這也跟幹熙帝兒子實在太多有點關係——孩子一多,注意力自然就分散了。
允禎恭恭敬敬地行完禮之後,幹熙帝淡淡地開口道:“弘昀的身體怎麼樣了?”
一聽到老爹提起自己的兒子,四皇子本來就不苟言笑的臉上,頓時又多了一層凝重。
他語氣裡帶着幾分無奈:“還是老樣子,雖然沒見加重,可總歸是有點虛弱。”
幹熙帝嘆了一口氣,而後道:“張老御醫擅長小兒科,今兒你就讓他去看看。”
“給弘昀開一些調理的方子。需要什麼藥,外面要是難找,就直接從御藥房準備,從那兒拿就行了。”
四皇子連忙跪下:“多謝父皇恩典。”
幹熙帝又跟四皇子聊了幾句家常,四皇子就藉機呈上了手中的奏摺:
“父皇,兒臣奉旨查辦內務府,這是最終的審查結果。”
說着,他把奏摺恭恭敬敬遞了上去。
幹熙帝接過來奏摺掃了幾眼,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他早知道內務府這幫傢伙手腳不乾淨,大多貪婪,平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這回,他們實在有點太過分了!
奏摺前面那些內容,他根本就沒有細看。因爲這些基本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直接翻到了長白山人蔘盜採的部分。
在這一段,幹熙帝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比如,宜妃的父親三官保、索額圖的兄弟法保,還有……
看着這些熟悉的名字,幹熙帝的神情,又從憤怒逐漸轉爲平靜。
甚至可以說,冷靜得讓人害怕。
他合上奏摺,淡淡地問:“他們倒賣人蔘,一年能撈到手裡多少錢?”
四皇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低聲回道:“兒臣不敢妄斷,但是,光是在江南,一支十年參就能賣到百兩銀子。”
一根人蔘就百兩,一年下來,倒賣的數量又何止上千!
這還只是十年齡的,要是幾十年、上百年的呢,又該多少錢?
幾十萬兩銀子總是有的。
這些,本來都應該是幹熙帝的錢,不過此時,他並不在乎這些自己的錢,因爲他氣的不是錢。
他聲音低沉:“幾十萬兩銀子,這麼多銀子,他們打算用來做什麼?”
四皇子差點就把鄔思道的話抖出來,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謹慎地說:“這兒臣不清楚。”
“不過據兒臣所知,他們本不該缺錢纔對。”
這話一出,幹熙帝的臉色更難看了。
三官保在內務府當差,又是宜妃的親爹,而且,還管着內務府在盛京那邊的皇差,怎麼可能缺錢?
索額圖更不用說了!
他家世代宰輔,一年光收的銀子就數不過來,自己還做了十多年大學士,家底厚得嚇人。
這麼有錢,還要拼了命地冒險去撈錢?
索額圖到底想幹什麼?
他需要這麼多銀子,是打算用在什麼地方?
一個個念頭在幹熙帝腦子裡翻涌,他的臉色也越來越沉。
四皇子靜靜地觀察着幹熙帝的表情,心裡覺得,自己這一次的事兒應該是辦成了,要不然父皇的神色,就不是這樣的。
允禎既然有心爭位,那除了太子,他研究得最多也最透的就是幹熙帝。
畢竟能不能上位,還得看這兩位。
太子不倒,他沒機會;當然,如果得不到幹熙帝的看重,他同樣難以繼承大統。
幹熙帝總自以爲自己相當精明,能一眼看穿別人的手段。
可是,他獨獨忘了,他在琢磨別人的時候,別人也早把他摸透了。
他那些小動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想幹嘛呢。
“你先退下吧。”幹熙帝朝着四皇子揮了揮手。
以往幹熙帝讓離開的時候,允禎常常會再多說兩句,但是這次,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該說的已經說了,再說反而壞事。
所以他選擇沉默。
不過,就在他快走出房門時,幹熙帝忽然又道:“今天這事兒,不準對外透露半個字!”
“兒臣遵旨!”四皇子強壓住內心裡的興奮,恭恭敬敬地回話。
父皇這麼謹慎,是在防誰?
除了太子,還能有誰!
父親如此鄭重,提防的是誰呢?
除了太子還有誰!
等四皇子一走,幹熙帝拿着那份奏摺看了又看,久久沒有放下。
他腦子裡反覆琢磨着一句話:
搞了這麼多的錢,究竟拿去幹什麼了?
索額圖明明不缺錢卻還要瘋狂斂財,那隻能說明——有人很喜歡錢。
誰喜歡錢呢?
幹熙帝的臉色越來越沉,但他最終還是沒有發作,只是默默把奏摺放到了一邊。 將奏摺收起之後,他又拿起另一份奏摺,是禮部和理藩院聯名遞上來的,內容是關於尼古拉子爵親自向幹熙帝遞交國書的事情。
對於這件事,乾熙帝還是非常感興趣的——不但可以打壓羅剎國的氣焰,又能鎮住那些蠢蠢欲動,不夠安分的部落,可謂一舉多得。
當然,還有一點,那就是順便彰顯一下他這個皇帝的文治武功。
只不過現在他對於這件事情,有點不是那麼喜歡了。
他翻看了一眼摺子,然後直接在上面批了一句:“着索額圖參與這次儀式。”
寫完這些,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又在索額圖名字下面,加上了“明珠”二字。
做完這些,乾熙帝的表情這才恢復了正常。
但他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殺氣,卻讓守在門口的樑九功後背發涼。
樑九功跟隨乾熙帝這麼多年,這種氣氛他不是頭一回感受了。
而每一次乾熙帝這樣,都會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黴了!甚至,會有無數人頭落地。
這一次,又會輪到誰呢?
沈葉並不知道四皇子已經給索額圖上了眼藥,當然了,就算知道,他也不會有什麼表示。
此刻,他正悠閒地躺在躺椅上,聽周寶彙報小湯山周邊土地的收購情況。
這次真是多虧雅爾江阿“贊助”,幫他省了不少銀子。
再加上毓慶銀行資金充足,小湯山周邊一帶的地,基本上都被他給全買下來了。
這些地以荒地居多,所以,價格不高。
但是,等小湯山的行宮一建起來,這裡的地價絕對會翻着跟頭兒,蹭蹭蹭地往上漲。
畢竟,天氣越冷,乾熙帝就越愛找暖和的地兒待一下,有溫泉的小湯山肯定是再合適不過了。
最多一年的功夫,就能賺它個盆滿鉢滿。
行宮是得開始籌建了,不過這事兒,還得讓乾熙帝點頭,倒是可以當作壽禮獻上去。
“周寶,咱們有這麼多荒地,抓緊時間多建幾個莊子。”
說到這兒,沈葉又忍不住有點頭疼。
建莊子容易,找可靠的人管理莊子可真是太難了。
自從跟索額圖保持距離之後,他是真覺得自己手頭能用的人太少了。
就拿原太子留下的那批人來說,沈葉現在是有意疏遠。至於原因嘛,除了有些人心思不正,有些人能力太差,更重要的是,他們大多跟索額圖走得太近。
說白了,太子的勢力基本就是索額圖一手搭建的。
得等索額圖倒臺之後,這批人才真正開始圍攏到太子身邊。
“太子爺,九皇子和十皇子求見。”
沈葉剛跟周寶交代完,就有小太監過來稟告道。
平日裡,這九皇子和十皇子都是跟在老八的屁股後頭轉,跟年齡差一截的太子並沒太多交集。
他倆突然一起來,不少宮人都覺得意外。
但沈葉心裡有數:這倆人一起過來,八成是爲了快速通道的事。
於是他點點頭:“請他們兩位進來。”
九皇子和十皇子都還沒封爵,自然也就沒什麼俸祿。
雖說也不缺錢,但手頭確實不算寬裕。
“給太子爺請安。”兩人見沈葉站在門口迎他們,趕緊行禮,畢恭畢敬地說道。
沈葉一擺手:“都是自家兄弟,別這麼多禮。”
“倒是你們倆,我聽先生們說,最近的功課可落下不少啊。”
“過幾天父皇要是考校起來,你們還不如下面的兄弟,一不小心輸了,那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作爲皇太子,沈葉還擔着督促未成年皇子功課的差事——畢竟乾熙帝一天天的太忙,根本就沒有時間考校皇子們的功課。
九皇子和十皇子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兒,自打沈葉提出天津快速通道的計劃後,他倆心思更是完全不在書本上了。
此時聽沈葉提起功課,九皇子笑嘻嘻地說:“太子二哥,我和老十天生就不是讀書那塊料兒!”
“回頭父皇要是問起來,您幫着我們兜着點唄。”
“我倆這次過來,就是爲了天津快速通道的事兒。”
“我們前些日子派人在勳貴的圈子裡,把這個風聲放了出去,現在很多人都表示要參加。”
“別的不說,光裕親王那兒,就打算投五萬兩銀子!”
“現在大家就等天津那邊的信兒了,只要陛下一點頭,銀子就能立馬到位。”
“太子爺,咱們可要儘快給父皇說這件事情啊!”
沈葉心裡估算了一下,就笑着道:“這個你們不用着急,父皇對於你們這件事情也是支持的。”
“咱們現在,要等待的就是一個合機的時機。”
“而這個時機,也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