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已經帶着絲絲涼意,萬物雕零,微風吹過落葉紛飛,蟲鳴鳥叫打破了這份蕭瑟,讓這荒野多了幾分生機。
陳宣迎着朝陽活動筋骨,不一會兒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是早起的藍杉讀書郎。
山洞內的人們已經相繼‘醒來’了,他第一個出來,肩上搭着一塊臉巾,手中拿着水囊和牙刷正準備洗漱。
見陳宣在那兒寫意的舒緩筋骨,下意識道:“靜氣養身功?”
他聲音不大,陳宣聞言回頭笑道:“不錯,讓兄臺見笑了,此套動作雖無大用,活動筋骨最合適不過,早間來幾遍精神一整天”
這套動作由朝廷推廣幾十年,早就傳開了,是個人都能耍子兩下,人盡皆知。
“你繼續,希望沒打擾到你”,他有些拘謹的笑了笑道,默默洗漱去了,只是心頭有些古怪,昨晚陳宣說他是跑江湖的,可他總感覺陳宣比那公子哥更像一個讀書人。
那是他沒看到陳宣不着調的時候,對不熟悉的外人有禮有節,自己人熟人當面那真性情展露令人眼前一黑。
與此同時,洗漱的藍杉讀書郎心頭在想,自己一直都專注讀書,很多時候都感到身心疲憊,是不是也要鍛鍊一下身體了?
他見陳宣寫意的動作勾起了重拾靜氣養身功的念頭,這套動作他當然也會,是個景國讀書人都會。
這會兒公子哥打着哈欠出來,看了陳宣一眼撇撇嘴,暗道自己果然沒猜錯,這就是個在外面混不下去的,還跑江湖呢,狗都不練的靜氣養身功還打得津津有味,就沒別的功法了嗎?說他三腳貓功夫估計都擡舉了。
搖搖頭,公子哥跑偏僻處放水,他的屬下重新生火叫他去吃點乾糧對付一下,他順便還把藍杉讀書郎給拽走了,他倆昨晚相處關係着實近了一大步。
“諸位告辭,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有緣再見”,昨晚最後來的黑衣刀客整裝爽朗打了聲招呼大步離去,他沒坐騎,走得乾脆。
接着倆易容的女子也道了句告辭離去,她倆也沒坐騎同樣步行,本就是易容,自不會當着其他人的面洗臉露出馬腳。
活動一番,陳宣帶上行李翻身上馬,和剩下的人打了聲招呼也朝着陽縣方向而去,不過上馬之後沒多久就又變得無精打采昏昏欲睡起來,沒骨頭似的在馬背上搖晃,看似隨時都要一頭栽倒。
這條路馬兒沒走過,但也不用陳宣掌握方向,它自己跟着道路不緊不慢的前進。
前行十幾里路,後面馬蹄聲聲也沒能讓昏昏欲睡的陳宣打起精神,卻是公子哥他們策馬狂奔追上了先行一步的陳宣。
藍杉讀書郎和他們同行,與公子哥的一個護衛共乘一騎,面露緊張,他們跑得太快了,而他的毛驢則牽着在後面兒啊兒啊的追。
他們路過陳宣的時候打量了一眼,昨晚黑燈瞎火看不真切,這才留意到陳宣的坐騎不凡,有些羨慕,卻也頭也不回的奔馳而去。
太陽漸漸升起,驅散了早間的清寒和露水,在馬背上昏昏欲睡前進了四五十里的陳宣懶洋洋擡頭看了前方一眼,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周圍荒山野嶺寥無人煙,處於兩縣交界之所,再往前十幾裡就是陽縣地界了,這種地方最容易出事吶’
心頭想着,陳宣腳跟踢了踢馬腹,馬兒很通人性的加快步伐朝着前方奔去。
才前進了不到兩裡地,路邊草叢中躺着一具毛驢的屍體,正是那藍杉讀書郎的,周圍隱有打鬥的痕跡和血跡,卻不見任何人。
‘公子哥帶着護衛出遠門,平時待人大大咧咧,被逮着機會不出事纔怪,昨晚相遇不同的人,事後處理得當正好嫁禍呢’,暗自啞然的陳宣再次催促馬兒朝着前方隱隱傳來打鬥之聲方向趕去,希望人沒事兒。
復行兩三裡,前方已經傳來河水奔涌之聲,兩山之間十丈寬的河流濤濤,一座鐵索橋橫跨山谷兩岸,距離水面二三十丈高,對常人而言無比驚險。
打鬥之聲的源頭就在那鐵索橋上,四五個人戰做一團,在搖晃的橋上騰挪驚險萬分,稍不注意跌落下去武功差點恐怕八成沒命。
索橋兩邊幾匹馬兒四散悠然吃草,橋上驚險的生死廝殺並未讓它們受到驚嚇。
策馬來到這裡,不出陳宣預料,交戰的幾人正是昨夜那個公子哥和他的幾個護衛。
公子哥已經白衣染血,身上各處有着觸目驚心的傷痕,他以一人之力對抗四個護衛險象環生,原本以他的實力應該是不會落下風的,可他要分心護着那個藍杉讀書郎,以至於手忙腳亂受傷頗多。
這一幕不禁讓陳宣想到了惡僕反噬的橋段,明擺着的嘛。
廝殺的幾人修爲着實不怎麼樣,無有上乘功法,兵刃上連點鋒芒都沒有,也就憑着招式在廝殺,公子哥應該是出身緣故,有條件習得一門精妙劍法,施展起來讓幾個護衛難以迅速拿下。
他們估計是一路打到這裡來的,吊橋遭到破壞,一根鐵鎖斷裂,讓整個吊橋都搖搖晃晃。
吊橋是朝廷修的,打壞了事後誰陪?
藍杉讀書郎一臉蒼白目露絕望,任由公子哥扯着躲避幾個護衛的圍殺,純屬無妄之災了。
“不好,有人來了,是那個半吊子!” “該死,這傢伙平時養尊處優腦子缺根筋,未曾想身手倒是不錯,藏得夠深,以至於遲遲難以拿下”
“識相點給我滾,否則連你一起殺!”
陳宣的出現讓幾個護衛神色一緊,有人衝着他揚言威脅。
藍杉讀書郎被公子哥一手提着閃躲腦袋都有些暈乎,餘光看到陳宣更是苦澀絕望道:“完了,又一個無辜之人,幾個惡僕不會放過他的”
他心頭那叫一個欲哭無淚,自己好好的一個人去陽縣,沒想過和誰結伴啊,公子哥非要拉他一起,結果到了偏僻之地惡僕展露出弒主的醜惡嘴臉,自己花了十幾兩銀子買的毛驢都被砍死丟路邊,還好被他見勢不對迅速擋刀拉着逃命,否則早死了。
幾個惡僕處心積慮,未曾想公子哥藏了一手,沒能第一時間殺害,反而且戰且逃來了這裡,吊橋兩邊都被惡僕堵死,已經逃無可逃了。
拼死反抗的公子哥提着藍杉讀書郎身影騰挪,精妙的兩劍擋開兩道刀鋒,閃身避之不及,又一把刀在肩膀上開了道口子,悶哼聲中,他居然還抽空衝着陳宣焦急大喊道:“你快走,這幫惡僕的目標是我,他們處心積慮佈局幾年混入我家,此番出門被他們抓住機會,本公子可不希望牽連無辜”
該說不說,陳宣都得承認,這傢伙雖然爲人處世有時候缺了根筋,但還是有點擔當的,自己都顧不了自己了,卻一直把主動結交的讀書郎護得很好,一點傷都沒受,估計他身上的傷就是爲讀書郎抗的,當真是有情有義。
而且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提醒自己這個不相干的人遠離是非,不缺讀書人的風骨。
目睹這樣的事情,一旦那幾個護衛成功弒主,決計是不可能放過陳宣的。
坐下馬兒腳步不停徑直走向吊橋,陳宣摸出幾顆路上餵馬兒的炒豆子,屈指一彈,無聲無息間豆子飛出落在幾個奮力圍殺的護衛身上,點了他們穴道,幾人動作就此定格,有人還險些掉下去,他們眼神中頓時露出驚恐之色。
順便給自己嘴裡丟了一顆豆子,陳宣策馬踏上搖搖晃晃的吊橋很有禮貌說:“勞煩借過一下,謝謝,我還得趕回家吃早飯呢,待我過橋你們繼續,抱歉啊,你們砍來砍去,不這樣做我的馬兒都不敢過橋,萬一你們把橋徹底砍斷我都回不來家了,迫不得已,見諒見諒”
這吊橋已經斷了一根鐵鎖,是有些傾斜的,但陳宣的馬兒依舊敢踏足,着實是匹好馬,當然,馬兒通人性,有這膽量更多的是陳宣這個主人給的勇氣。
原本生死攸關的局面突然迎來重大轉機,渾身染血的公子哥愣了一瞬間,他又不是笨蛋,哪兒還意識不到自己這是遇到高人了。
來不及多想,他當機立斷抓住這個機會,放開藍杉讀書郎,持劍遊走,噗嗤噗嗤幾下就割了幾個惡僕的腦袋,他們表情驚恐絕望就此定格,腦袋橫飛,無頭屍體朝着數十丈下的河面掉落。
間不容髮幾個惡僕連求饒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策馬繼續前進的陳宣一臉認真說:“是你殺了他們,可不關我事兒啊,我就想過路回家,還尋思着過去之後解開你們繼續呢”
“多謝大俠仗義出手,否則今日就要載在幾個惡僕手中了,在下有眼無珠,此前不知高人當面,大恩大德……”,強撐一口氣到現在的公子哥當即身軀一軟,險些栽倒在搖搖晃晃的橋面,卻也艱難的朝着陳宣單膝跪地表示感激。
陳宣纔不想當什麼好人被人高高架起,不待他把話說完繼續前進擺擺手道:“慢來慢來,我可不是好人,少給我扣帽子啊,要不然壓力很大的,真是你們擋我路了,那什麼,借過,要不然連你們一起點了,待我過去再給你解開”
明白陳宣這樣的高人並不在意自己的感恩,甚至都不想有過多交集,公子哥強撐着起身和藍杉讀書郎讓道一邊彎腰感激到:“大俠請”
“嗯,希望沒打擾你們,你們繼續吧”,陳宣點點頭策馬路過笑道。
惡僕都死透了,還怎麼繼續?
公子哥心頭明白陳宣是在開玩笑,對方不在意這點舉手之勞,但這是救命之恩吶,作爲讀書人怎能忘恩負義?便衝着陳宣背影深吸口氣道:“在下敬亭郡守朱遠之子朱芳,懇請大俠留下名號,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過後若有差遣定當牛做馬以報救命之恩”
“還有我,我叫馮慧新,在下位卑言輕,卻不敢忘大俠恩德”,藍杉讀書郎緩過來也躬身一禮道。
陳宣就當沒聽到,而是顧左言他說:“橋是你們搞壞的,可不能賴我頭上,官府要找賠償也是找你們,駕!”
說着他策馬快速離去,纔不在意他們的感激,更沒興趣知道他們主僕之間生死相向的具體細節。
眼看就要到家了,居然還能遇到這樣的事情,人生吶,果真是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看着陳宣離去的背影,劫後餘生的朱芳感慨道:“這位少俠當真是高風亮節,縱馬江湖好不瀟灑,令人敬仰佩服”
“可惜他沒留下名號”,馮慧新有些遺憾道,目光堅定,過後肯定是要報答的,做人怎能讓恩人寒心?
朱芳齜牙咧嘴的笑道:“他說過住陽縣,過後畫出他的畫像打聽一下即可,只是得率先想好如何報答才行”
“嗯?恩人的長相我沒仔細觀察,有些記不得了”
“啊這,我好像也記不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