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夠了
直到合巹禮行前的一刻, 梳皇才乘坐着龍攆華貴而至，在他的授意下，今天的大喜之日上賓客可以不拘於繁冗的禮節, 所以坐在角落裡的我很容易地看到了梳皇的威儀。
高座上的梳皇有一種侵略性的美, 所有的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歲月在他臉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 更增添了一種成熟與滄桑之感。
這是我對梳皇的第一感覺, 但他和我臆想中的容貌並沒有一絲交集，因爲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感覺與小暉沒有一絲相似之處。
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得到了神秘女子林詩音的心嗎？
“兒臣（兒媳）叩見父皇！”
一身紅色錦衣喜服的楚彥暉瀟灑大方, 氣度不凡，尊貴萬分, 攜着沁陽的手齊齊向梳皇下跪, 臉上是一派謙恭和尊敬之意。
“暉兒, 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不必多禮。從今以後你便是一個有正妃的人了, 凡事要學會‘擔當’二字，切莫辜負了身旁的這個女子，你的正妃，父皇看着你。”
“兒臣明白。”
楚彥暉擡起頭，眼中粼光閃閃, 表情堅定無比, 梳皇滿意地點頭。
之後我並沒有留意整個宴會發展的趨勢, 只是感覺總是有幾束視線若有若無地朝我射來, 我擡頭, 正好看到了當日在青樓所見的那個慵懶男子的目光。
玉冠精巧，瓔珞隱約, 環扣明晰，今天的他一身皇子裝束，端坐在上方，我已經猜到他是梳國的七皇子楚彥柯。
梳皇共有十五子，與小暉一般年紀的就只剩下七皇子，其他幾位都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在過去幾年離世了。
原來他也是梳國的皇子，現在的他完全掩去了當日在青樓中所表現的那份慵懶，我淡淡地看了他幾眼，胸口有一陣煩悶疼痛，我起身靜靜掩退。
我說過這裡的熱鬧繁華不屬於我，會讓我覺得不自在。
“我的好師弟怎麼沒有陪在你的身邊？”
玩味的聲音傳來，我回頭看到了緊跟而來的楚彥柯，一如初見時的慵懶，現在仔細看來，眼前的這個男子與梳皇眉宇間的確有些相似之處。
楚彥柯握住酒杯上前，上下掃了我幾眼：“原以爲師弟害上龍陽之癖了，現在看來他很正常……”
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我攥緊的雙拳掩蓋在長長的水袖之下，楚彥柯表情狐疑地看了我幾眼：“我記得那天你會說話的呀，現在怎麼啞巴了。”
我把視線轉向遠方，不想和他廢話，不過現在我也說不出話。
楚彥柯眼波閃動，走近我身邊，伸出兩根手指按在我的頸項，我伸手厭惡地擋開他的觸碰，他踉蹌幾步：“呵呵，被下藥了？”
我直接越過他超前走去，不想和他呆在一個空間裡。
“想要解毒嗎？那個人下的這個毒我還是可以解的。”
繼續埋頭向前走去，楚彥柯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不想求我放過師弟嗎？現在他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上。”
身形立頓，無論如何也移不開自己的腳步，定定地站在有點涼意的晚風中。
楚彥柯頗似滿意地踱到我的身邊，手掌附上了我的臉頰：“師弟的品味一向不錯，如今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人？”
我不惱，轉身對他露出娉婷一笑，我這種人是那種人？楚彥柯的手瞬間停滯住，有一瞬間的閃神，我繼續笑着。
“看來當初師弟要救的那個人便是你無疑了。”
看見我迷惑的眼神，楚彥柯知道我現在很想知道他在說的指的是什麼，臉上的玩味更重。
“想知道嗎？告訴你也無妨。四個月前正在被鏈衣盟追殺的師弟在重傷時遇到了我，說他要見師父去救一個人，可是他那時早已被逐出師門，想要見正在閉關的師父就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我同意他去闖了無極門的天關，條件是必須答應幫我做一件事。呵呵，很有趣吧，三天三夜，我看着曾經不可一世的一個人只能卑微地站在自己腳下，一步一步用鮮血鋪就千級階梯，染紅墨青色的地面，那種掙扎的表情我真的還想再經歷一次，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師父的好友第五間剛好來到無極門，我真怕他會沒命活到去幫我去辦事的時候……”
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凝固，十根指甲長了鋒利般深深地掐進血肉，疼痛卻渾然不覺，眼睛閉起，不想再看眼前這副讓我忍不住爆發小宇宙的嘴臉。
“呵呵，想爲師弟報不平嗎？你現在的表情也很值得我欣賞，現在想不想親身感受我的師弟身心俱傷時的表情……”
隨着一聲低沉的男聲，一顆白色蠟丸塞入嘴腔，整個身體被帶過去，脣齒相碰間胸中無比劇痛，銀針瞬間出現在手指間，楚彥柯似乎早已料到般反手止住我的攻勢，繼而對着我的身後綻開一笑：“師弟，你來啦，不好意思，讓你看到不喜歡的東西了……”
曖昧的話語，曖昧的姿勢，從背後看來又是怎樣的一種風景……
即使不回頭，我也能感受到來自於那個人的獨特氣息。
腦中沒有任何事物，空白一片，只是本能地衝破各處穴道。
逆流而上，勢必走火入魔。
可是我彷彿已經沒有餘地好好思考這些後果，即使是風雲變換灰飛煙滅我也在所不惜，即使是梳昭破裂成爲千古罪人也毫無所謂，我就是我，冷血的我，決絕的我，這樣的我只想打碎眼前這個人的爪牙……
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變得那麼瘋狂，只是大叫一聲中融入了多日的心結，看着眼前的一片赤紅生生撕裂了我的眼睛，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像當初的寂飛揚，不同的是他是被迫催眠，而我是潛意識裡就存在着罪惡和陰暗……
楚彥柯，你應該欣賞下你自己此刻的表情，這纔是最精彩的不是嗎？
好多燈，好多人，好多血，好多的喧鬧已經不屬於新婚的祝福而屬於一種奪命的修羅……
身體好痛，手上的莫邪彷彿與我融爲一體，只有殺氣，只想嗜血，只想摧毀一切……
癲狂間，是什麼聲音幽幽地從彷彿從很遠又彷彿很近的地方傳來，我抓不住，它們卻自然地進入我快乾涸的身軀和潮溼扭曲的心靈，有冰涼的液體從眼角滑落，蜿蜒着滲入嘴角，嚐到的是一片苦澀。
……………分割線………………………
寂冰夜坐在地上，我仰靠在他的懷裡，周圍是暗無天日的鐵籠，牢房一片寂靜，隱隱有血腥的味道，我皺了皺眉。
“冰夜……”
伸出蒼白的手慢慢撫上黑髮下完美的輪廓，一隻手輕輕覆蓋在我的手上，沒有熾熱，只有着源源不斷的溫度包圍傳遞。
“是我。”
“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可怕的事？爲什麼我的心裡有種隱隱不安的感覺，頭好痛……”
我撕扯着自己的髮根，很虛無的感覺，爲什麼我想不起之前發生的任何東西？這些血腥是怎麼回事？我做了什麼？
寂冰夜的眼神一黯，閃過一抹沉痛，無以復加，將我狠狠懷抱在懷裡：“夠了，夠了，小堇，不要這樣，真的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