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心頭突地一跳。
相處那麼多日,連齊王都不曾問過她這樣的話。
魏清狂一個異國之人,憑的是什麼,竟然做出這樣的判斷?
“那麼請魏公子猜一猜,我位高權重到什麼地步呢?”秦韶華語氣中帶了幾分小心的試探。
她未曾把奇門真正抓到手,不想過早暴露身份。
魏清狂聞言,眸子裡閃過一抹流星似的亮光,臉上也像秦韶華剛進屋的時候那樣,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頓時如同秋夜皎潔月華,散發着柔和溫潤的光彩。奪目,卻絕不刺眼。
“看來我猜對了。多謝你對我坦誠,不隱藏身份。”他說。
秦韶華一愕。
繼而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對方也學了她,玩的是一個“詐”字。說得有模有樣信誓旦旦,好像完全洞悉了內幕一樣,其實,不過是冒險一猜罷了。
就像她詐出他是“公子魏”。
他也詐出她是江湖組織“奇門”的高層。
彼此對視一眼,兩個人全都笑了。
秦韶華笑着說:“我們誰都不是笨蛋,卻怎麼全都逃不過這點小伎倆?”
魏清狂笑着說:“大概是你我二人之間,誰都沒有對誰防備太過。”
因爲不設防,所以好騙。
“此言有理。”秦韶華無奈搖搖頭。 wωw▪тTk án▪c○
不知道爲什麼,魏清狂這個人,從她看到他的第一眼看是就沒有設防的。他給她一種很舒坦的感覺。好像多年相交的老友一樣,他站在你身邊人畜無害地微笑,輕聲細語地說話,你根本不會覺得他會害你。
她傭兵生涯許多年,警惕性不可謂不高,敏感和直覺更強。卻一直沒有從魏清狂身上感受到任何危險的氣息。
而他一片坦蕩的態度,說一句“彼此”,顯然說明他對她也沒有設防。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
她替人揹負着外祖一家和生母的血海深仇。
他出身門閥世家見慣了陰謀算計。
兩個人竟然從開始就坦誠相處……
秦韶華還是挺珍惜這種感覺的,便說:“我的確是奇門中人,但是卻不能告訴你詳細的信息,抱歉。”
魏清狂表示理解:“不必抱歉,我對這個組織雖然很是好奇,但也不會刻意探聽你的私隱。那麼,回到剛纔那個問題,楚國的皇帝要捉拿你爲母報仇,你可需要我的幫助?”
秦韶華想了想,搖頭:“你隱蔽身份躲在這金玉閣,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南晉魏氏的繼承人在異國他鄉,安全還是要注意啊。”
“呵呵,多謝關心。”
魏清狂並沒有堅持提供援手,只表示大家既然意趣相投,秦韶華若是有難處儘管來找他,他能幫忙的一定不推辭。
話題又回到生意上。
魏清狂說:“魏氏一族雖然從政,但族人之中做生意的很多,範圍涉獵也廣,基本把天下間的生意都做全了。可是你這個生意……”
他想了想用詞,最後評價道:“還真別緻。”
別緻?
秦韶華失笑。
如果讓她原來世界中的人聽到這種評價,恐怕都會發笑了。她的商業計劃書上寫的,可是爛大街的連鎖店生意。若是有誰聽說便利店、快餐店、購物商場之類的東西“別緻”,一定會露出“
土包子沒見過世面”這種表情吧。
但誰讓這是古代呢?
她一個計劃書寫出來,不但白城子千妖月等人震驚不已,連堂堂門閥魏氏的繼承人都誇別緻。
哦,當然她的計劃書寫得不錯,很有水準。能夠結合當地情況,又能夠發揮原本特長,還是很漂亮的商業計劃吧!
所以,就坦然收下“公子魏”的誇獎好了。
“和你們魏家的生意比不起呀,鹽鐵茶馬漕,你們做的都是大買賣,是國家的經濟命脈。若是打比方,我這只不過是一隻螞蟻,而你們是龍虎象,龐然大物。”
秦韶華謙虛了一下。
其實她更想用李嘉誠和衚衕口羊肉串的攤主打比方,就怕魏清狂聽不懂。
魏清狂笑道:“妄自菲薄。你很有經商的天賦。螞蟻最終變不成龍虎象,不過你,只是現在起步低而已,我倒覺得你未來大有可爲。”
“成爲魏氏的競爭對手麼?”
“那又有什麼不可能呢?”
兩個人都笑起來。
秦韶華在融洽的氣氛中和魏清狂道謝,很鄭重的道謝。
因爲她心裡很明白,跟胡平合作,是買賣。跟魏清狂合作,那就是對方幫她。
就像龍虎象幫螞蟻舉起一個小石子一樣。用魏家的商業資源和勢力幫她打開局面,她以後只會順風順水。
要不是她最近實在脫不開身,也不會來佔這個便宜。
魏清狂卻說:“無妨。魏家有錢,但並不全都爲我所用,能和你一起賺點零花我很樂意。倒要多謝你給我機會。”
“說不定是你給我機會呢。”秦韶華眉眼彎彎,“你剛纔的話很對,也許未來某一天,我的錢財也能和魏氏差不多,成爲魏氏的競爭對手。”
原本清冷的氣質,因爲此刻毫無芥蒂的笑容而變得溫暖,她本自柔媚的容顏就越發顯得嬌柔動人。但又不是尋常女孩子那種惹人憐惜的感覺,而是有一種蓬勃的野性從骨子裡透出。
魏清狂眼睛微亮。
道:“我等着你成爲魏氏對手的那一天。”
秦韶華離開的時候,魏清狂專門將她送出去。
看到秦韶華給自己戴了一層薄薄的人皮面具,瞬間從光彩奪目的秀色少女變成了一個相貌平平的普通人,就問她:“想用真實面貌走在大街上麼?”
當然想啊。
誰稀罕每次出門都要披着一層面具。
臉上可不怎麼舒服。
一瞬間秦韶華突然想到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在莊嚴肅穆的金鑾殿上,有一個強橫霸道的男人曾經對她說,跟着本王,你就能以真實面目生活。
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遠。
也不知此時此刻,那個人在做什麼。
秦韶華臉上一瞬間的恍惚讓魏清狂眸光微微一動。
他覺得她那是思念的眼神。
她在思念誰呢?
看起來可不是同性,而是在思念異性。
楚國的齊王殿下麼?
突然秦韶華收斂情緒轉過頭來,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碧玉笛,“這個總是忘記還給你。”
魏清狂看看那笛子,不收,“你總忘,說明它與你有緣。”
“是麼。”
“是。”
秦韶華便不矯情,收
了笛子,“那麼多謝啦。”
接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和碧玉笛差不多大小的紫玉瓶子,“白城子研究新藥時隨手弄出來的東西,不是珍貴玩意,但市面上也買不到。提氣的,據說內力不夠時可以激發潛能,而且不傷身。禮尚往來送你啦。”
又叮囑:“一次一滴就夠,用多了不成。”
魏清狂也不矯情,欣然接過:“白神醫名滿天下,只有你們奇門中人才能弄到他的珍藏。再怎麼不珍貴,若是放到市面上,想必也是價值千金的。”
短時間激發潛能的藥物全都傷身,這一個“不傷身”的好處,就能讓人搶破頭了。
秦韶華道:“管它價值千金萬金,談錢傷感情。”
魏清狂第一次聽到這話,稍微一品,很是有趣。看向秦韶華的目光就越發欣賞。
兩個人這麼交談着,片刻就走到了金玉閣外面。
魏清狂正在那裡問:“上次老胡給你的那枚金步搖未曾見你戴過……”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怎麼又提起金步搖的事情來了。當初不過是隨手一送,一隻步搖算什麼,自己怎麼還念念不忘的……
秦韶華說:“戴着步搖行動不方便。胡平好心送我,倒是辜負他的美意了。不如下次見面我跟他要隻手鐲戒指之類的,把步搖送還給他,這纔不浪費東西。”
魏清狂說:“想要戒指手鐲,直接和他要罷了,步搖也不用還。些許東西他還能吝嗇不成。”
心裡就自然而然地暗自琢磨起來,戒指手鐲自己可沒做過,要試試麼?似乎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秦韶華正納悶他怎麼替胡平直接做主了,卻聽後面一個女子的聲音說:“等等!你剛纔說什麼?你有金玉閣第一大師傅胡平的東西?步搖是嗎,正好我缺呢,不如你轉給我吧。”
秦韶華和魏清狂雙雙轉頭,看見一個女子正從金玉閣走出來,渾身珠光寶氣,身後跟着烏泱泱的丫鬟婆子,排場很大。
這女子三步兩步就走到秦韶華跟前,先是驚訝地看了魏清狂兩眼,似乎是被魏清狂的容貌氣度驚到了,很有癡迷之意。然後纔對秦韶華說:“你把胡平的步搖轉手給我,我出高價買。”
她相貌中上,但是打扮很精心,看起來走的是高貴範兒,於是整個人的姿態也很高貴,跟秦韶華說話都是揚着下巴的。
而且言語之中一股頤指氣使的命令意味,聽起來容不得人反駁。
秦韶華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就說:“不賣。”轉身要走。
“哎!你什麼意思?你站住!”女子叫了兩聲,秦韶華根本都不帶回頭的。而且魏清狂也跟着走了。
女子頓覺丟臉。
此地是金玉閣外頭,人來人往的大街,她竟然當衆被人無視了。
“讓你站住聽見沒?”女子匆匆幾步追到秦韶華面前,攔住她的去路,“你敢對我無禮!”
秦韶華愕然。
這人不會是神經病吧。
從頭到尾她哪有無禮了?
那女子又說:“你到底賣不賣給我?你這低賤的丫頭,我肯買你東西是你的榮幸,你竟敢不理我!警告你可別惹我,後果你承擔不起。”
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態。
恩?秦韶華嗤笑。
會有什麼後果?挺好奇的。還真想嚐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