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了,樹葉黃了,一羣大雁往南飛……”
“一會排成‘人’字,一會排成‘一’字……”
“停。”
一聲命令,兩個呆頭呆腦的小宮女立刻停止了吟誦,眼巴巴望着御座上的人。
夏侯蘊百無聊賴支着下巴,視線透過紗窗往外瞟。
秋高氣爽,碧空如洗。
恰好一羣不知名的鳥雀列隊往南方飛去,片刻消失在被窗櫺隔出來的小片天空裡。
夏侯蘊看得滿心悵然。
“我也好想做一隻鳥啊,自由自在,飛來飛去,想去哪裡去哪裡。”
小宮女純純呆愣愣的接口說:“陛下,做小鳥不能隨便飛的,晚上要回窩裡睡覺,白天要出去覓食。到了春天,公鳥要找母鳥生孩子,然後孵蛋,養孩子,冬天來了還得千里迢迢飛去暖和的地方,要不會凍死……”
“住口。”夏侯蘊瞪向純純,“就你懂得多?”
純純低頭,閉緊了嘴巴。
心裡暗自嘀咕,陛下真是性情古怪,一時喜歡讓自己跟他嘮嘮叨叨,東拉西扯,一時又嫌棄自己多話。
唉,伺候皇上真難吶,怪不得御前大總管私下唸叨“伴君如伴虎”。
另一個小宮女萌萌緩和氣氛,“陛下,要不奴婢們再給您背一會《秋天來了》吧?”
“唔,背吧。這次注意感情,郡主教你們沒有,要帶着感情朗誦。”夏侯蘊說。
齊王府的小郡主,隔三差五跑進宮裡溜一圈,把自己平日吃的玩的往宮裡帶,還把自己唸的兒歌、故事教給小宮女小太監。夏侯蘊聽着挺有趣,無聊的時候,就找人給他念着玩。
兩個小宮女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脯重新大聲朗誦。
“秋天來了!樹葉,黃了!”
“一羣大雁啊,往南飛……”
夏侯蘊揉揉額頭,“罷了,別念了。”
一點也不好聽,比小郡主念得差遠了。
可惜小姑娘最近跟爹孃出遊去了,一時半會找不到人,想聽她念得等她回來。
夏侯蘊想到這裡一陣氣短,哼!誰都能出去玩,就他整日悶在宮裡處理政務,煩都煩死了!
“陛下……”總管太監小心翼翼在殿外呼喚。
夏侯蘊眉頭一擰。
聽口氣,又是有事了。
“進來。”
總管太監捧着一摞奏摺進來,恭敬送到龍書案上,躬身乍着膽子提醒:“陛下,幾位老臣說,別的事您可以先放放,最上面那封摺子懇請您早些御覽。”
“朕先看哪個後看哪個,用得着他們指揮嗎?”
夏侯蘊一低眉,總管太監乖乖退出去了。
讓他先看的準沒好事。夏侯蘊坐下來,偏偏先從最後一道摺子看起。
兩個小宮女行禮退下,“陛下,奴婢們給您做甜湯去。”
夏侯蘊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兩個蠢丫頭朗誦功力不行,做飯手藝還是不錯的,自從玥昭儀送了這倆小丫頭進宮,御膳房的師傅們時刻面臨失業危機。
她們變着花樣翻新菜式,什麼八寶醋魚、蜜汁牛柳、翡翠排骨、胭脂鵝掌……把夏侯蘊吃得嘴巴越來越刁,尋常御膳已經刺激不起他的食慾了。
玥昭儀爲
了安身立命,真是費勁了心思呀。夏侯蘊倒是不介意隨手幫她一點,女人獨立開府生活總是有困難嘛,她的巴結討好讓他很受用。聽說,爲了培養這兩個蠢丫頭,這女人經常跑到齊王府去討教菜式呢。
唉唉唉,這麼說起來,無論玥昭儀還是齊王一家,小日子都過得有滋有味。憑什麼他自己被困在宮裡,整天國事纏身?
夏侯蘊一肚子不高興,氣呼呼開始批奏摺。
兩刻鐘之後,終於批到了最上頭一封。
打開,掃兩眼,啪嗒甩到地上。
“一羣老貨!”夏侯蘊很生氣。
又是大臣們聯名上書,勸他儘快選秀充實後宮,早日爲皇家開枝散葉。
夏侯蘊很明白,這羣人哪裡是關心他有沒有女人,有沒有後代,不過是變相催着他趕緊立後立妃。后妃是誰,一定程度也決定着前朝勢力走向呢。
做皇帝好麻煩啊。
連娶老婆生孩子都被人盯着。
真是一天也不想幹了!
“陛下,甜湯做好了。”小宮女們去而復返。
夏侯蘊鬱悶地喝湯,喝了兩口,心情變好了。
“手藝又長進了。”他一句話誇得兩個小宮女眉開眼笑,又一句話讓人家苦了臉,“什麼時候也能長長腦子就好了。”
純純把地上奏摺撿起來放回書案。
夏侯蘊突然問她:“想不想做皇妃?”
純純愣了幾秒,繼而大力搖頭:“不想!不做!”
“貴妃哦,賞你個貴妃位分。”
“不做!”
“難不成你要當皇后?倒也不是不可以……讓我想想。”
“陛下您別想了,奴婢可不做!”
夏侯蘊不解,“爲什麼?”
“不想,不喜歡。過些年到了歲數,奴婢要出宮去呢。進宮之前夫人跟我們說了,只要我們伺候陛下有功,出宮之後每人可以得一座宅子,和夫人住的一樣漂亮的宅子,還會有好多僕人,我們也可以像夫人一樣啦。”
純純有點話癆,一口氣說很多。
夏侯蘊更鬱悶了。
原來,連這倆蠢丫頭都不喜歡住在宮裡啊。
論漂亮,哪個宅子能比皇宮漂亮,宮裡僕人也最多啊。可是她們想像玥昭儀一樣在宮外生活。
歸根到底,是自在。
“那麼朕決定了,純純,你做皇后,萌萌你做貴妃,明年開春舉行冊封大典。”
兩個小宮女嚇傻了。
大聲叫着“不要”,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哭得好悽慘。
讓殿外侍立的太監們一度以爲皇上在做不好的事……
沒幾日,夏侯蘊要冊封宮女的事情,火速在朝臣圈子裡流傳開來。
奏摺像雪片一樣飛進皇宮,各路人馬使盡渾身解數請他收回成命,一時間朝野動盪。
每次上朝,御階底下都跪了一溜大臣苦口婆心。
夏侯蘊一概不理,笑呵呵地和臣子們打太極。
禮部開始籌劃選秀,各世家開始變着法子往宮裡送女人。還有人聽說純純萌萌是玥昭儀府裡出來的,一度想跟玥昭儀動手腳。
玥昭儀什麼人,宮鬥行家啊,果斷搬着行李進了齊王府借住。解決一切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抱
大腿。齊王夫妻雖不在京中,那也沒人敢去齊王府鬧事。
夏侯蘊對底下一切動作冷眼旁觀,趁着大家都關注立後之事,大刀闊斧進行了幾項朝政改革,把許多久久未能順利推行的事情落實下去了。
轉眼到了年底。
南晉友國例行來送年禮。
同來的使者團裡,還有幾位妙齡少女,一個個姿容秀絕,知書達理,都是晉國幾大門閥世家的嫡系血脈,說是跟着使團來瞻仰大楚風物。
夏侯蘊偷着樂,看來自己立後選妃的風波,已經引起鄰國關注了嘛。
沒多久,衛國和樑國的使團也來了,依舊有美女。
大楚設了宴會歡迎客人,熱熱鬧鬧,賓主盡歡。席上幾國美女皆有獻藝,環肥燕瘦各領風騷。
夏侯蘊笑眯眯坐在龍椅上欣賞。
中途離席,內侍們伺候更衣。出來時純純萌萌兩人堵在了後殿門口,“陛下,您看今夜名門淑女這麼多,您隨便挑兩個當皇后貴妃吧,別禍害奴婢們了行嗎?”
這倆丫頭一直沒有放棄努力,見縫插針就要懇請皇帝放她們出宮,因爲一直得不到迴應,索性破罐子破摔,言行越來越肆無忌憚。
夏侯蘊聽着頭疼。
什麼叫“禍害奴婢”?
他是隨便禍害小丫頭的人嗎?
想他堂堂一國之君……
“喲喲,堂堂一國之君,竟然對兩個未成年的小丫頭辣手摧花,嘖!”
突然一個很不友好的聲音插了進來。
循聲望去,後殿的偏廳裡走出來一個少女。錦衣華服,珠翠滿頭,臉上畫着如今最流行的明豔的鸞魅妝。
通身貴氣,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非常不禮貌。
夏侯蘊看着這少女眼生,眉頭淡淡一皺。
內侍低聲稟報:“這位是晉國林氏的小姐。”
林氏家族,不大不小的世家,和魏氏門閥遠遠不能比,但勝在歷史悠久,底蘊深厚。
也算是老牌名門了,怎麼會有如此口無遮攔的小姐?
夏侯蘊這幾個月不斷被人送美女,那些女子使出各種手段吸引他注意,像口無遮攔就是一種。不過因爲他脾氣不怎麼好,再口無遮攔的女子也不敢太放肆,免得一個不慎丟了小命。
眼前這位林小姐是把性命置之度外了嗎?
夏侯蘊冷眼看着。
自有內侍去喝問。
“大膽,竟敢對陛下無禮!你爲何出現在此處?無聲接近陛下,難道想要行刺!”
“我又不會武,行刺得了嗎。若是被我行刺了,你們楚國皇宮的宮人護衛都是吃白飯的?”
“如此放肆!”
“說實話也叫放肆?那我再放肆一點。坦白和你們講,我出現在這裡是有人安排的,讓我藉機和你們陛下相處,最好是能今夜留在他的寢殿。”
“……”
內侍被噎住了。對方所說的內容太……
接不下去!
“誰安排的?”夏侯蘊親自開問。
“似乎是你們禮部的高官,我只是個棋子,知道得不多。你們自己去查就是了。”
說話間,林小姐已經走到了跟前。
一張塗了厚厚脂粉的臉,在宮燈映照下鬼一樣慘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