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撞人了，馬車撞人了！”有個婦人大聲呼喊着，“我的丫頭呀，你們快來瞅瞅呀！”
吳大發聽見有個婦人在奎子趕的馬車前面站着喊，撞人了，他心裡就是一陣慌亂，奎子這臭小子咋把人給撞了呢?
他趕緊從新買的馬車上跳下來，走到奎子馬車前面，“奎子，你咋回事呀?”
奎子眼見這境況也是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紅着臉替自個辯駁着，“大發伯，不是我，我才跳上馬車，還沒走呢?”
“哎呀呀，大夥都來瞧瞧呀，這倆黑了心肝的人呀，撞了人還想抵賴呀！”
一個三十多歲的黑臉婦人，正伸着長腿坐在奎子趕着的馬車前面，把那套潑婦的招式發揮的淋漓盡致。
有個八九歲的丫頭仰天躺在馬車前面，緊閉着雙眼，臉上也有不少鮮血，瞧着這場面還真是有幾分悽慘。
這黑臉婦人的大聲吆喝，瞬間就引來了一大羣的人，他們把奎子和吳大發圍在中間，都在指指點點的議論這事。
吳大發是個忠厚漢子那裡會瞧出這是個騙局，他瞅眼地上躺着的可憐丫頭，滿臉的緊張和焦慮，一直給這婦人陪着笑臉說好話。
有個臉上帶疤的老婆子還推了吳大發一把，“你個漢子，瞧着也不像個窮人家出來的，既然撞了孩子，那就沒啥話可說的，趕緊給人孩子瞧病去。”
“就是這丫頭撞的可不輕呀?咋連一絲動靜都沒有呢?”
“就是，已經好一會子了，別在沒氣了。”
聽了大家的議論和責罵，吳大發心裡更加的慚愧，“大嫂子，你先別哭了，咱快帶孩子去醫館瞧瞧吧，別誤了孩子的傷。”
那婦人瞅眼吳大發着急的樣子，心裡暗自得意，也算這幾日在安順蹲點沒白蹲，這個榆木疙瘩今兒栽到老孃手裡，就是要你好瞧。
從馬路對面跑過來一個和吳大發年紀相仿的男人，“你們不能走，把我家的丫頭腿都撞折了，你們就想離開呀！美的你！”他嘴裡說着，就捋起衣袖還想和吳大發打架。
見人家的男人來了，已經沒了主意的吳大發呆愣愣的走過去，“大哥，我們沒走，這不是正和嫂子商議着，要儘快把孩子送醫館的。”
“呸，我可不敢信你，要是你半道上跑了，我兩口子去找誰呀?給我們拿五十兩銀子就行。”黑臉婦人用髒兮兮的帕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就去衝吳大發說着。
“我，大嫂，我身上裝的銀子已經花完了，實在是拿不出銀子。”吳大發用手使勁的撓着頭皮，“要不我去衙門裡找個熟人，先借點銀子好給孩子瞧病。”
吳大發實在實的話，那個男人還以爲是譏諷他的，他握緊拳頭，瞪着倆眼衝吳大發罵着，“你個土裡刨食的鱉犢子，撞了人還想玩橫的是不！還去衙門借銀子！你想嚇唬誰呢！你當縣太爺是你爹呀?”
“別囉嗦！快拿銀子！不然老子讓你們橫着從安順出去！”他衝吳大發和奎子晃晃拳頭，又給身後的黑臉婦人使個眼色。
瞧見自家男人的目光，黑臉婦人心神領會，掏出自個特意加工過的帕子擦把臉，立即又開始哭嚎起來，“哎呦，我的丫頭呀?你咋命恁苦呢?都怪你爹孃沒本事呀?”
她嚎着，心裡卻想着昨日在安順飯館裡吃飯，竟然發現了一個新路子。
花了五百文買了這紅紅的東西，往帕子上抹一丁點，就能讓哭不出來的她，眼淚橫流，這他孃的五百文花的還真是值，往後再想訛人，也不怕沒眼淚了。
見媳婦哭嚎沒啥效果，那男人上前揪住吳大發的衣裳，“你個孬種，還是個男人不?”
開始推他的老婆子繼續數落着他，“你這人咋是個鐵石心腸呢?沒瞧見人家的丫頭，如今可還在地上躺着呢?”
那男人狠狠的推搡着吳大發，“你快說句痛快話，到底給銀子不給！”
奎子見給吳大發惹了麻煩，漲紅着臉蔫頭耷腦的蹲在馬車前頭，他聽了這個男人的狠話，見大發伯被人家拿捏着，也不敢反抗。他腦子忽然靈光一現，去找葉姑娘，她一定會把這事擺平的。
“大發伯，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找葉姑娘和翠蓮大娘她們。”奎子擡起頭。
已經六神無主的吳大發瞧眼地上的丫頭，只好應下，“奎子，你快去吧。”他說着話又盯着橫眉豎眼的男人，“大哥，我讓我侄子去找我家婆娘，她身上帶有銀子。”
男人見吳大發的表情不像有假，就鬆開手，惡狠狠的說着，“行，老子就信你一次，別給老子耍花招！要不然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奎子跑到早上定好的地方，遠遠的瞧見葉婉馨她們，恐慌的心才稍稍安定一些。
見奎子滿頭大汗的獨自跑過來，也沒趕馬車，葉婉馨的心裡就咯噔一下，“奎子哥，出啥事了?”
見葉婉馨問他，奎子眼睛盯着自個的腳面，頭都不敢擡，漲紅着臉，嘆口氣，“哎，姑娘，今兒咱遇上倒黴事了，我和大發伯買好馬和車，剛想離開，就撞上一個小丫頭，如今人家攔住我們不讓走，還非要五十兩銀子。”
“啊！奎子，你們把人撞成啥樣了?”聽到奎子的話，劉翠蓮驚得瞪大眼睛，她倆手使勁拍着大腿，“哎呀，我說剛纔這眼皮咋跳個不停！”
“奎子哥，那小丫頭被撞的咋樣?如今在哪兒呢?”葉婉馨不像劉翠蓮那樣吃驚，她條理分明的問着。
“嗯，姑娘，那丫頭滿臉都是血，瞧着好嚴重的樣子，還在地上躺着呢，大發伯讓快些送醫館，她家裡人都不願意，非要銀子才行。”奎子把實情和葉婉馨講了。
他心裡也是很委屈，總感覺自個的馬車停在那裡壓根就沒動過，咋會能撞上人呢，“姑娘，我和大發伯買好馬車，還沒開始走，就聽見她們吆喝着撞人了。”
“哦，還有這事，那你咋不和大發伯說清楚呢?”葉婉馨不禁想到前世的碰瓷人，這可是門好學問。
“哎呀，馨丫頭，快別問那麼仔細了，咱快去瞅瞅吧，到了那兒不就明白了。”劉翠蓮一副火燒火燎的急脾氣，哪裡會容他們再耽擱功夫，就催促着他二人。
“是呀，馨兒人命關天，咱趕緊走吧。”敏娘也是滿含憂慮的望着女兒。
“翠蓮大娘，娘，咱這就走。”葉婉馨點頭同意。
等他們趕到地方，瞧熱鬧的人已經少了好些。
葉婉馨走到他們身旁，瞥眼地上的丫頭，見那丫頭不時的輕微動動眼皮，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還有吳大發和那兩口子的神情倒是不盡相同。
除了吳大發的神情緊張的不得了，那丫頭的爹孃面色倒是比外人還要平靜。
見他們過來，穿戴都很好，那倆口子明顯的臉上露出些欣喜的表情。
葉婉馨心裡就有些奇怪，這對爹孃倒是個奇葩，自個女兒人事不省，他們咋不着急，她蹲下身子，準備用手去摸那丫頭的臉。
那黑臉婦人又緊張起來，她猛地把葉婉馨探過去的手擋開，“你這丫頭要幹啥?”
“我就是想瞅瞅這丫頭的情況，你激動個啥?莫非還要等人死了，想好好的訛詐一筆銀子呀?”
“你可別心虛，我就是瞧瞧她的傷勢！”葉婉馨不難煩的說着，“咋滴了，既然是我們的馬車撞傷了她，理應讓我們瞧個仔細，不然咋去醫館和人家大夫說情況呀?”
見葉婉馨把話挑明，那男人朝她們瞧了幾眼，就急慌慌的衝吳大發說着，“她們誰是你的婆娘，人既然已經來了，就趕快拿銀子吧，別磨磨唧唧的！我們丫頭可耽擱不起！”
吳大發有些拘謹的瞅眼葉婉馨，又望着媳婦，蔫巴巴的張開嘴，“海子他娘，趕緊拿五十兩銀子，好給這丫頭去醫館看傷去，這耽擱的時候已經不小了。”
他們的舉動越發的讓葉婉馨產生了懷疑，這古時竟然就有了碰瓷的，吳大發的運氣還真不賴。
她冷冷一笑，“大發伯，瞧人家的爹孃都不擔心自家孩子的傷勢，你急啥?”
“你從哪裡冒出來的臭丫頭懂個啥！我們心裡再急沒銀子！上醫館讓大夫打臉呀?”那男人黑着臉不難煩的說着，“快些拿銀子少羅嗦！”
臉上帶疤的老婆子見這丫頭說話和舉止處處透着精明和強幹，就按捺不住自個的焦慮，怕事情節外生枝。
她也湊到葉婉馨的面前，口氣不善的說着，“小丫頭就別管閒事了，真出了人命你可當不起這事！”
見這老婆子也火上澆油，葉婉馨衝老婆子翻個白眼，不屑的說着，“你算那顆蔥，這有你啥事，我們不弄清楚就出了銀子，還不得冤死！你既然有這好心，咋不把銀子給先墊上！”
被葉婉馨的冷話激的老婆子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她訕訕的笑笑，“呦呵，我說句公道話，你個死丫頭就順杆子往上爬，老婆子就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
“你給我閉嘴！這裡沒你的事！”葉婉馨衝老婆子惡狠狠的說着，又把臉轉向那兩口子，“你們想要銀子也行，咱一塊去醫館，要是這丫頭有事，別說五十兩，就是五百兩我們也拿的出！”
“對，馨丫頭說的是個理！”劉翠蓮過來也瞧出些門道來，又加上葉婉馨的話，心裡就有些亮堂，她鄙夷的望着眼前的兩口子，“要是沒事，想平白訛詐我們的銀子，門也沒有！”
用眼睛餘光瞄着他們，葉婉馨見倆人的神情有些慌亂，就吩咐吳大發，“大發伯，你把這丫頭抱上，咱這就去醫館，所有診費我都出了，要是明目張膽的訛詐人，翠蓮大娘，你就和奎子哥去衙門報官！”
那男人上前要阻擋吳大發和奎子，“你們都不能碰我家丫頭！”
黑臉婦人瞧見葉婉馨的架勢，就知道今兒這事有些麻煩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開始哭天搶地起來，“你們這些惡人，咋沒操好良心呀，沒瞧見我的丫頭的樣子呀?”
葉婉馨冷厲的呵斥她，“你嚎個啥?既然心疼孩子，咋還阻攔着不讓早些送醫館！分明是想訛詐！”
圍觀的人羣這下瞧着黑臉婦人的眼神也變了，都紛紛指責他們。
“人家丫頭說的在理，哪有自個孩子傷成這樣了還在追着要銀子，這不是生生的耽擱孩子的傷勢嗎?”
“對呀！咱咋就沒想到這一出呀！哎這可真是壞了良心！”
局勢一下子變得對這倆口子不利，他們越是慌張就越是出亂子。
正在這時，那一直閉眼的丫頭，用手摸着被日頭曬的黑紅的臉，悄然說了一句讓大家啼笑皆非的話，“爹、娘，還要多久我才能起來呀?這腥臭的雞血薰得我要嘔吐了，我渴死了，我想喝水！”
見這賠錢貨在關鍵時候把他們的老底掀開，黑臉婦人用手使勁的掐了那丫頭一把，“你個缺心眼的夯貨，趕緊給老孃閉嘴！”
“喂，疼死我了，你們又不是我親人，幹嘛還要逼我幹這缺德事，我再也不裝了，下次你們自個來睡地上，嚐嚐這滋味，活要燙死個人！”小丫頭伸出舌頭添添乾裂的嘴脣，氣惱的說着話，竟然從地上爬起要走。
臉上有疤的老婆子瞧着這丫頭壞了事，嘴裡就開始陰毒的罵她，“你個賤丫頭，這點苦都受不了，再鬧騰就把你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頭！”
“哼，你個死老婆子把我賣給人家做奴婢，也比跟着你們這些壞人強，整日的騙人銀子，沒準哪天就讓人給打死！”小丫頭的話裡滿滿都是譏諷和仇恨，
瞧着這場鬧劇已經明瞭，葉婉馨就用手點着他們，“你們還真是存了心要訛詐！咱這就去見官！”
那男人也是惱急了，就要對他小丫頭下狠手，“老子打死你個蠢丫頭！”
見那男人握着拳頭衝小丫頭撲過來，吳大發皺緊眉頭，趕緊把那小丫頭拉到身後，“你咋能對孩子下手呢?她好歹也是你的骨肉啊！”
那男人見事情敗露除了有些不甘心，他竟然沒有絲毫的羞愧，還大言不慚的說着，“我家的孩子，老子想打就打，礙你啥事了！”
見吳大發又要做好人，葉婉馨笑呵呵的說着，“大發伯，咱纔不管這破事呢，人家是一窩老鼠不嫌騷！”
誰知那丫頭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姐姐，我不是她們的孩子，你瞧瞧這就知道了！”
葉婉馨瞧着那丫頭掀開身上的薄衫，露出的皮膚上都是斑斑痕跡。
劉翠蓮一下子心就軟了，“哎呀！馨丫頭，這還真不是親生的，瞧着咋比你嬸孃楊紅英還狠毒呢！”
黑臉婦人上去拉着那丫頭的胳膊，“呸！你個賤丫頭想翻天！沒有我們仨的好心，你早餓死了，哪能在這裡說大話！”
那丫頭把身子掩在吳大發的身後，就伸個腦袋出來，“厚臉皮的死婆娘，從我記事起，就跟着你們幹這喪良心的壞事，給你們做牛做馬的，卻連頓飽飯都沒撈着！”
“沒準我是讓你們拐騙來的，哪個要承你的情！這些年我已經給你們掙了不少的銀子，早把養育我的恩情報完了！”
黑臉婦人氣的直跳腳，“你個賤丫頭，老孃今兒就把你賣到窯子裡去，讓你和我犟嘴！”
聽說這惡毒婆娘要賣這丫頭，劉翠蓮瞧着這丫頭嘴皮子倒是麻利，模樣也還不錯，就起了想買她的小心思。
她謹慎的望望那兩口子，就把臉湊到葉婉馨耳畔，壓低聲音，“馨丫頭，大娘瞅着這丫頭還怪可憐的，你說我把她買回去當閨女養能行嗎?”
葉婉馨一時有些腦子轉不過來，她瞅眼那個機靈的小丫頭，就遲疑的說着，翠蓮大娘，這丫頭的底細咱摸不清楚，買下不太好吧?”
“能有個啥事?反正這婆娘要賣人，咱又不會害她！”劉翠蓮不以爲意的說着，又把目光黏在那丫頭身上，“再說了，恁好的丫頭跟着咱，總比當個騙子強上許多！要是這黑臉婆娘把她賣到那骯髒地方，不是活活的把這丫頭推進火坑了嗎?”
葉婉馨見劉翠蓮鐵了心要買這丫頭，就點頭應下。
她衝那黑着臉的男人喊着，“喂，你過來一下，咱把這事解決了！”
那男人不耐煩的瞧着她，心裡暗恨這丫頭把他的事攪黃了，就沒好氣的說着，“你個多嘴的臭丫頭，又想出了啥歪點子！老子纔不怕呢?”
葉婉馨用凌厲的眼神瞪着他，衝他冷哼一聲，“哼！姑娘我再壞，也比不過你們這些人面獸心的江湖騙子，你們不是想賣了這個丫頭嗎?正好我家缺個端茶捧水的丫頭，就想把她買下，你就出個價錢吧?”
那男人想着自個，已經有好幾次都是因爲這長了外心的賠錢貨壞了事，早就想瞅機會把她賣了。
這幫子人瞧着倒是像個有錢人，這次一定要賣個大價錢，他心裡琢磨着，面上卻沒有一絲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