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還沒明透。
葉婉馨心裡有事掛着心,就站到院子裡大聲叫着,“奎子,小杰,你們都快些起牀了,這都啥時候了,還在睡覺!”
她的大嗓門沒把那倆小子叫起來,倒是把敏娘和沈志凡從屋裡叫了出來。
敏娘紅着臉來到院子裡,“馨兒,你咋起的恁早呢?回家又不用做活,咋不多睡會?”
葉婉馨焦急的說着,“哎呀,娘,你起晚些沒事,你和沈伯伯可以晚些再回去,我還要去林家彎找外公呢!”
敏娘有些羞澀的說着,“那馨兒,你稍微的等會子,娘去給你們做早飯,吃罷飯再走!”
葉婉馨笑着衝娘擺着手,“不用,你還回屋睡個回籠覺,我們早些到了外公家,還能吃上早飯呢!”
見女兒執意要走,敏娘也只好返回了屋子。
小杰頂着倆熊貓眼出來,讓葉婉馨彎腰大笑,“哎呦,小杰,你昨夜幹啥壞事了?”
小杰迷茫的用手揉着痠疼的眼,迷糊的說着,“葉姑娘,我沒去幹啥,就和奎子在屋裡睡覺呀。”
奎子也瞧着小杰的眼,他笑嘻嘻的說着,“還說沒幹啥,瞧你的黑貓眼!”
見小杰急匆匆的要往沈伯伯的屋子裡去,葉婉馨攔住他,“你個傻小子要幹嘛?”
小杰用手捂着眼說着,“我去找師孃的銅鏡照照臉!”
葉婉馨朝他翻個白眼,就吩咐着奎子,“你個蠢蛋想讓你師傅踹你的屁股,你就去吧,奎子你去把咱的東西拿出來,咱上林家彎,我有事要去找外公!”
小杰聽了這話,要去掀開門簾的手縮了回來。心想,對呀,師傅的好夢要是被自個打攪了,那他鐵定饒不了自個。
林家彎。
範氏剛把早飯擺上,正在大着嗓門叫兒子和兒媳起來吃飯。
就聽見有人拍她家的大門。
嘴裡嘟囔着,“這誰真是沒眼色,掐着飯點來串門子。”
她陰沉着老臉把門打開,瞧着是外孫女來了,老臉立即陰轉晴,她歡喜的問着,“馨兒,我們纔回來幾日,你就想我們了,還真是沒白疼你,快進來,還沒吃飯吧?”
葉婉馨知道外婆一家是真心的疼她們娘幾個,上前就摟着了範氏的脖子,撒着嬌,“嗯,外婆,我可是一日不見你和舅母就想的吃不下飯,這不天剛亮就往你家跑,說啥過完年,你們還得去我家裡住!”
範氏被葉婉馨的手弄的渾身直打哆嗦,“哎呀,你這丫頭的手咋恁涼呀?快鬆開!”
站在門外的奎子咧着嘴笑,馨妹妹的嘴還真是甜,見啥人說啥話。
葉婉馨鬆開了外婆,她笑眯眯的問着,“我外公也在家的吧?”
範氏拉這葉婉馨的小手,“書院裡早已經放假了,那老東西不在家,他還能上哪兒!”
葉婉馨伏在範氏的肩頭,朝奎子招手,“奎子哥,快進來暖和會,咱在外婆家吃飯!”
敏強兩口子也從廂房裡出來。
舅母瞧見葉婉馨,就笑了,“你這鬼丫頭咋一大早就過來了,又有啥稀罕事呀?”
葉婉馨從範氏身旁離開,笑盈盈的拉着舅母,“哪有恁多的稀罕事,我想舅母和你家的小丫丫了還不行呀?快讓我進屋瞅瞅你家的寶貝妞!”
秀英瞧着葉婉馨要進西廂,趕快攔着,“別,那丫頭夜裡不睡鬧騰的很,這會正睡的香呢,讓她多睡會,咱先去吃飯!”
葉婉馨半真半假的跺着腳,衝舅舅撒嬌,“舅舅,瞧舅母的小氣勁,不讓我去瞧小丫丫,我不樂意!”
敏強笑笑,“馨兒,你來的早,該餓了,先吃飯!”
範氏想起葉婉馨鬧的笑話,就接過了腔,“你這鬼丫頭,上次你才抱了多大會子,小丫頭尿了你身上,你差點把她扔地上,我可不敢讓你再摸我家的小丫頭!”
見這一家子都催促她去吃飯,葉婉馨故意的嘆口氣,“哎,算了,你們如今眼裡只有小丫丫了,我是個沒人疼的,我去找外公去!”
林書正也從堂屋裡出來,“馨兒,你咋來的恁早?你外婆已經把飯菜端堂屋了,趕快來吃飯吧!”
和他們笑鬧這會子,葉婉馨也餓了,就乖巧的進了堂屋。
和大夥熱鬧的吃罷早飯。
她就拉着外公進了外公的書房。
她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一臉正經的問起了外公,“外公,我今兒來你家可不是就爲了吃頓早飯的,我有件大事要問你!”
“外公,你還記得我奶給你的那個玉鐲嗎?”
聽到外孫女又提起那個玉鐲,林書正臉上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鬱氣,一大早的就急匆匆的趕過來,這執着的丫頭要幹啥。
見外公臉色不好,葉婉馨接着說道,“我問你不說,沒關係,你聽我說也行!”
瞧着這丫頭咄咄逼人的氣勢,林書正心裡有些不喜,一個丫頭總是這樣鋒芒畢露也不是個好事,在孃家還好些,將來要是嫁了人,夫家豈會容她。
“外公,我昨兒在安順意外的得知了那隻玉鐲的來歷,還有我在安順買的那隻玉鐲以及曲爺爺買給我孃的那些金玉簪子都是出自一家!”
葉婉馨瞧着外公的神色也有了一絲波動,她再接再厲的說着,“外公,你還別不信,那上面的字跡都證明了是出自一家!”
她得意的翻了臉色嚴謹肅穆的林書正一眼,“讓你料不到的是,那些東西可不是一般的高門大戶,而且曾經的權傾天下,前朝的相爺之家!”
聽了葉婉馨的話,林書正的耳畔不易於一道霹雷閃過。
他驚異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子顫抖着,連說出的話裡也有濃濃的不安,“馨兒,你可知你說的是些啥話?”
終於瞅到一向穩重得體的外公露出了不淡定的神色,葉婉馨心裡的得意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她揚起眉頭,倆大眼裡透出一絲狡黠,“外公,你不會還認爲我在信口開河吧,我可是經過細緻的推敲審定,不但有了強有力的物證,而且還有人證!”
見外孫女在這節骨眼上還在沾沾自喜的賣着關子,林書正亟不可待的催促着,“馨兒,別說廢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葉婉馨瞄了外公一眼,你個老狐狸也坐不住了,姐要的就是這效果。
她微微一笑,“外公,你這次不覺得我是瞎胡鬧了?”
林書正焦急的催促着,“你……你這丫頭,趕快說!”
見外公的神情已經有些不耐,葉婉馨就沉着的說着,“外公,你坐下聽我慢慢的說,我昨兒在安順的銀樓裡見到了那個劉子歌劉掌櫃,他孤身一人三十多年前從京城輾轉到安順,瞧着咱安順的地方好,就在安順安了家!”
林書正終於聽到外孫女不在擺姿態,就緩慢的坐在了椅子上,凝神聽着。
“他原是京城一家小鋪子的學徒,因機緣巧合,他在京郊安相的莊子上撿到了一包價值不菲的金玉首飾和一些數量不少的銀兩!”
“這偶遇的外財也不是啥大事,只能說他劉子歌運氣太好,老天爺想讓他脫離貧困的日子!”
“可是偏偏那夜裡發生的事情有些詭異,安相的莊子裡突然走了水,他是誰,他是位極人臣的丞相!”
“雖說是個郊外的小莊子走了水,也應該有人去救人救火,偏是空無一人,任憑那熊熊大火把諾大的一片莊子化爲一片白地,不,是一片狼藉焦土!”
葉婉馨形容生動,繪聲繪色的解說,讓林書正心裡也有了一些意外和驚歎,這丫頭的口才和措辭可是真不簡單。要是個男兒,該有多好,甚至能超過他眼裡最爲滿意的葉修文。
這會葉婉馨的聲音也由激情演說變爲了低沉的傾訴。
“這劉子歌被這大火嚇住了,他原本是想去救火的,可是瞧着火勢兇猛,卻無人施救,就不想招惹是非,退回馬車旁時,腳踢到了一個包裹,他就着火光,發現了是個裝滿首飾的包裹!”
“貪財之心人皆有之,他當即立斷把那包首飾據爲己有,這原本是他撿到的,他留下也無可厚非。
“可是等他回到所容身的小鋪子裡後,偷偷打開,竟然發現這首飾上的刻字是靜安候府的狄家大小姐,狄潤珠的東西!”
“他驚呆了,也後悔了!”
葉婉馨瞄了眼已經被她的話深深吸引的住的外公。
她調皮的眨眨眼睛,“外公,你猜他爲何會後悔?”
已經被這事情吸引住的林書正急於得知後面的真相,他哪裡能猜得到。
要是他的學生敢這樣問他,早就發怒了,可是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他也不敢得罪。
只能鬱悶的說了句,“你這鬼丫頭,人家心裡咋想,我哪裡會知道。”
葉婉馨已經吊足了林書正的胃口。
她接着往下講。
“這劉子歌和那狄家大小姐是有些淵源的,當他還是一個卑微的小學徒時被京城大紈絝之弟所欺辱,是狄潤珠仗義從那紈絝的馬鞭之下救了他。”
“還許下了豪言壯語,誰往後敢欺負劉子歌,就是和她狄潤珠做對!和靜安侯府做對!”
“這劉子歌那夜想到狄潤珠對她的救命之恩,他良心愧疚不安,就決定到第二日一早,把這包東西歸還狄潤珠。”
“可是總是人計劃趕不上變化,次日一早,他剛要和掌櫃的請假出去歸還東西,就聽到有人正在和他的掌櫃說着,昨夜發生的那場慘劇。”
說到這裡,葉婉馨又是一頓,她望望外公的臉再次有了變化。
他好像也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
“外公,我聽舅舅說過,三十多年前,你也曾去過京城,就是不知和那場驚天大慘劇是不是同年。”
葉婉馨瞧着外公並沒有仔細聽她的問話,心裡已經有了思慮。
她笑着說道,“外公,接下來不用我再說,想必你也知道了這事情的結局。”
林書正長嘆口氣,“哎,馨兒,這事情有些複雜,再說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如今再去追究它的根源,也不是個好事呀。”
瞧着外公又把腦袋往回縮,葉婉馨不滿的說着,“不對,外公,即使你心裡再不願招惹是非,你也不能再刻意迴避這件事情!”
“因爲它牽涉了我爹葉修爲的身世,很有可能我爹根本就不是周氏的親生骨肉!”葉婉馨的臉這會有些通紅,她不知道自個是不是被外公的冷漠所氣的。
“不然你怎麼解釋周氏拿出的那個刻有狄字的玉鐲,我娘手裡還有一個刻有安字的玉佩,她說那是我爹的遺物,還有她平素對我們娘幾個的態度!”
耳畔響着外孫女犀利的言辭,林書正是咋着也想不到,外孫女會有這樣的好頭腦,能把這讓人撲朔迷離的事情參悟透的。
葉婉馨強硬的說着,“外公,接下來,不管你是咋想,我是堅決的要把這件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你不爲我想,也該爲宏兒想想,宏兒的資質你也知道,難道你忍心讓他窩在這個小地方一輩子嗎?”
被葉婉馨逼的話也說不出的林書正只能無奈的望着她。
雖然也想反駁外孫女無理態度和蠻橫,可是又仔細的想想,她的話也是很有道理的。
葉婉馨見外公的臉色一片尷尬,她也軟了語氣,“好了,外公,我已經打定主意,要趁過年這些日子去趟京城。”
“雖然安家已經沒人,可是我聽說靜安侯府的老侯爺尚在人世,我要去拜訪一下,去仔細的查看一番。”
林書正不得不再次佩服外孫女的頭腦和勇氣,既然自個也擋不住這丫頭的行動,還不如放手讓她出去試試。
他仔細的斟酌着,“馨兒,你想去,就讓沈志凡也陪你一塊去吧,畢竟他做事爲人還是比你舅舅要穩妥一些。”
聽到外公贊成她去京城,葉婉馨的態度立即來了個大變幻。
她笑意瑩然的問着,“外公,你說我用不用回去再問問周氏,那玉鐲的來歷?”
“不用了,你認爲你奶奶會把實情和盤托出,一切還是靠你自個去做吧,真的假不了。”林書正也知道周氏的人品,自然不會認爲她會有好心把實情說出。
葉婉馨又仔細的叮囑着,“還有,外公,這事先不讓外婆知道,她平素就好叨叨,一切都等我們從京城回來再說。”
得了外公的默許,葉婉馨輕鬆不少,她笑吟吟和外公從書房出來。
秀英稀奇的望着這倆人,心想,他們啥時候有話說了,竟然能待在一起這麼久。
葉婉馨自然也瞧出了舅母的疑惑,她笑嘻嘻的拉着舅母,“舅母,我可告訴你一件大好事,我剛剛和外公商議了一下,想讓舅舅陪着我去趟京城,我想把咱的蔬菜和家裡做的稀罕東西先往京城送一些,到了明年再就大幹一場,到時候咱掙的銀子會像一座大山那麼高!”
“啊,去京城,這大過年的,你咋還想往外跑呀?你外公會同意?”驚呼出聲的秀英又把疑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公爹。
林書正無奈的嘆口氣,“哎,這丫頭可把我纏死了,不答應,我的年也過不安生,實在是沒法子!”
作爲男人誰不想出門跑跑,這些日子總是在淮安府和安順這倆小地府打轉,他早就着急了。能去京城自然是好事,敏強和他媳婦的感覺截然不同。
他興奮的望着葉婉馨,“馨兒,你準備啥時候走啊?”
還不等葉婉馨開口,他又望着老爹,“爹,你真的答應了?哎呀,你咋也變的開通了?”
範氏瞧着兒子那開心的樣子,就沒好氣的說着,“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你沒出去過呀?在家能把你憋死是咋滴?”
葉婉馨笑嘻嘻的說着,“外婆,舅母,你倆可別生氣,我到明年掙回好多的銀子,就在安順給你們買個大宅子,咱全家都搬到安順住去,買他個幾十個奴僕,讓他們把你倆伺候的好好的,讓那些人都眼熱你們!”
見她們還是不高興,葉婉馨接着說,“我原想帶着你倆去,可是承兒和小丫丫太小,這天氣也冷,我把京城的宅子先給你們置辦好,要不,你們就等到熱天了再去!橫豎也不過是再等幾個月的事!”
葉婉馨的話,她們是信服的,聽了這許諾,婆媳二人臉上纔有了笑意。
範氏想想,撇着嘴,“馨兒,京城有啥好的,人多地方大,我和你舅母要是去了,迷了路回不到家,那可咋辦?到了熱天也不去,還不如在安順置辦個大宅子住着舒服呢!”
“就是,娘,你說的太對了!”秀英附和着婆婆。
秀英眉開眼笑的擺弄着自家閨女的小手,“到時候,我家的小丫丫也成了個人人稀罕的富貴人家的小姐,那該多好!”
林書正無語的瞅瞅自家眼皮子淺的老婆子和兒媳,最後甩手進了堂屋。
範氏瞧着老頭子不痛快,也屁顛顛的跟着進了堂屋。
葉婉馨就和舅舅商定了兩日後啓程去京城,她瞧着事情辦的順利,就樂滋滋的和外公一家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