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端着臉色,“蕭家,也不一定非支持吳王不可。”
吳王點頭謝過老夫人,神情依舊淡淡的。
老夫人有些氣惱,氣惱蕭玉琢在這個時候,不爲孃家打算。
似乎還氣惱些別的。
見過了玉府之後,老夫人想到蕭玉琢便覺得心肝兒脾肺腎哪兒都不舒坦。
究竟還氣惱些什麼,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蕭家大約是有些慌了,老夫人都坐不住了。”蕭玉琢輕哼一聲,在軟榻上坐下。
“李泰若是得勢,你我只怕要離開長安了。”景延年眯眼看着她,“我不再是大將軍,更不是王爺,玉玉會不會嫌棄我?”
蕭玉琢一怔,輕哼一聲,“說的也是,我怎麼忘了?乾脆我去尋李泰,看他能不能給我個皇后之位坐坐?不是皇后,皇貴妃貴妃什麼的,也湊合。”
景延年臉色驟然一凝,“你試試!”
蕭玉琢輕哼,“你不稀罕皇位,我就那般捨不得榮華富貴?真是小瞧人!”
景延年聞言,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怕你會遺憾,會後悔……”
蕭玉琢搖了搖頭,“你看我拼命的做生意,拼命的聚斂財富,並建文館武館,甚至招攬江湖勢力,就以爲我是貪慕虛榮?貪戀權勢?”
景延年伸手颳了下她的鼻尖,“你確有些時候,叫人看不懂。”
蕭玉琢笑了笑,眼眸微垂。
她心裡有不安吶……
“修遠,你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是我,卻又不是我……你會怎麼辦?”她聲音很輕緩的問道。
景延年聞言一愣,“我早發現你不是以前的你了。”
蕭玉琢聞言一驚,心頭驟然縮緊,眼目微顫的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輕笑,“人都會變,我從曾經到如今,不也是變了很多?”
蕭玉琢鬆了口氣,含混的嗯了一聲。
……
長安的兵荒馬亂已經消停下來。
李泰霸據皇宮,他的勁敵無非是皇后和吳王。
其他勢力,不足與他抗衡,他以拉攏爲主,瞧見有反叛勢頭的,打擊一下爲輔。
他佔據着皇宮,卻還沒有貿然稱帝。
他的心思,衆人都看得明白。
但未免反撲的勢頭太強,他如今只是以王爺之尊,守靈爲藉口,居於宮中。
重午在他身邊,他如今倒是不用怕景延年會輕舉妄動。
倒是皇后的孃家,是他登上皇位的一大阻力。
皇后孃家能煽動的武將有限,多數是在私底下拉攏的武官。
李泰對付國丈,倒是乾脆得很。
他直接敞開宮門,令衆文臣入宮弔唁。
這是送先皇的最後一程,於情於理,衆臣不能推諉,都只能老老實實的往宮中來弔唁。
可是皇宮如今已經皆在越王的掌控之下。
入了宮,豈不是等於自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了越王手中?
國丈不敢去,卻又不敢不去!
去了,說不定就是有去無回。
不去,難以向秉承忠信禮教思想的大夏人交代。
失了皇宮的控制權,就已經失去了先機。
國丈左思右想,終於找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他前去弔唁之時,不是一個人去的。
他拉攏了衆多文臣黨羽,和他一起去。
三人成虎,他不信越王敢冒大不爲,敢在這麼多人面前對他怎麼樣。
國丈入宮憑弔之時,李泰正在皇帝棺前跪着。
國丈不可能帶太多人進宮,他也帶不進來。
隨行的護從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萬一有什麼急情況,能救他一命的。
國丈對着棺木痛哭流涕。
他與越王爭奪之中,已經輸了一成。
但他心中不甘。
他弔唁之後,站在一旁,有他的黨羽忽而揚言說道,越王不孝,竟將皇后娘娘逼出皇宮。
更有謀害皇后娘娘腹中皇嗣的居心。
越王臉上無喜無怒,跪在靈前,安靜聽着。
待國丈的人說完,忽有越王黨羽站出來說,“國不可一日無君,聖上駕崩這兩日,長安城已經亂成一團。若非越王挺身而出,長安還不知要亂到什麼時候。”
國丈心頭一緊,這是爲下頭的話鋪路呢!
“如今能擔起大局的,唯有吳王和越王。”大臣道,“聖上生前未立太子,也未留下遺詔。”
李泰跪着沒動。
大臣們左右看看,“怎的不見吳王來弔唁?”
宮中大臣們一陣緊張。
紛紛懷疑,如今吳王不來,是不是還有奪位之心。
那他們這些人都處在宮裡,豈不是危險了?
吳王倘若是把皇宮一圍,越王若是不敵吳王,他們這些人還不都被一鍋端了?
底下正竊竊私語之時。
忽聽有侍衛稟道。
“吳王獻上喪禮。”
代表吳王獻上喪禮的是廖長生。
景延年仍舊沒有親自出現。
廖長生舉着一個烏黑的漆盤,漆盤上頭還蓋着黑布。
漆盤裡頭的東西,卻是叫衆人瞧不見。
廖長生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走上前來。
衆人都在猜測着,那漆盤裡頭,究竟放了什麼?
但看廖長生的臉色,卻又猜不出。
李泰起身,站在棺木前頭,冷眼看着廖長生,“怎麼,父皇的喪禮,他都不親自來弔唁麼?吳王好大的架子呀?”
廖長生將手中漆盤舉過頭頂,單膝跪在停靈殿外。
“吳王因傷心而病倒,臥牀難起。吳王說,他赤誠之心,盡在這喪禮之上,請越王親自查看。”
李泰眯了眯眼。
他回頭朝一種太監侍衛身後看了一眼。
重午正在那一羣太監侍衛的保護圈中。
李泰提步上前,站在廖長生面前,“吳王這是送了何等大禮?”
“越王一看便知。”廖長生把漆盤又往前送了送。
李泰緩緩擡手,捏住那黑色蓋布的一角,他停了片刻,倏而將那蓋布一拉。
周遭伺候之人,瞧見蓋布底下的東西,不由都吸了一口氣。
國丈等人站的靠下,瞧不見裡頭東西,心頭猜測不已。
越王卻呵呵笑了兩聲。
“吳王的誠意,我收下了。”說完,他拿起漆盤中的東西。
那東西映着陽光,散發出冰冷肅殺的光輝。
國丈等人微微側目去看。
這麼一看之下,大爲驚異。
“是兵符!”不知是誰驚歎一聲。
國丈身子晃了晃。
還不如吳王有奪權之心!還不如吳王立時將皇宮給包圍了呢!
鶴蚌相爭,漁翁尚且有得利的可能!
可如今呢?吳王拱手將兵符上繳!
吳王連爭都不爭了!
長安兵力全都落在了越王的手上!
國丈臉色白了白。
“剛纔是誰說本王不忠不孝?”越王揚聲問道。
國丈身後的大臣心頭一驚。
越王這般記仇麼?且不容後,現在就要來算賬了麼?
國丈臉色憋得通紅。
那是他的黨羽,他此時不站出來說話,還有誰會投靠他?
他猛然間向前邁上一步,“皇后娘娘腹中懷有聖上的子嗣,聖上暴斃,皇后娘娘理當留在宮中,可越王殿下卻要對皇后娘娘,對聖上腹中子嗣趕盡殺絕。此舉不是不忠不孝,是什麼?”
越王聞言冷笑,“若非皇后娘娘鎖閉宮門,不許我父皇遺體入宮裝殮,我爲何要強攻皇城?我何曾說過不許皇后娘娘留在宮中?我何曾做出要謀害皇后娘娘腹中孩子的行爲?這些話,不過是你杜撰抹黑與我,可曾有何證據指正?”
國丈臉面一僵。
“我還未曾問問國丈,我父皇尚在宮外,皇城卻從內鎖閉,這鎖閉皇城的命令是誰下的?禁軍兵符,爲何會落在皇后娘娘的手中?皇后娘娘不過是後宮婦人,如何能調動禁軍?指揮禁軍,不許我父皇入宮裝殮的,究竟是何人?”越王逼問道。
國丈皺眉,臉面通紅卻不作答。
李泰冷哼,並不理他,卻是擡手指着適才弔唁之時,說他不忠不孝那大臣。
“來呀,將在父皇靈前,信口攀誣本王的人,給本王拿下!”李泰吩咐道。
國丈大怒。
“李泰,你放肆!”
李泰冷眼看着國丈,“這放肆,從何說起?”
“這是聖上靈前,你就算忙着排除異己,也不當在聖上靈前!你這是對着聖上不敬。”國丈說話間,都氣得帶了喘息。
李泰笑了笑,“非也,我深信父皇在天之靈,都看着呢,這大臣信口攀誣本王,本王若是不當着父皇的面懲治這般佞臣,父皇在天之靈,亦難以安息。”
李泰性格不同景延年,他要做的事不論正邪,無人能擋。
他手指一揮,立時有人將那大臣按住。
那大臣掙扎不休,對李泰破口大罵。
李泰妖冶的臉上,露出邪魅狷狂的笑容,“杖斃。”
他冷冷吐出兩個字來。
整個停靈的大殿內外,如刮過一道陰風一般,冷涼至極。
那大臣被按在殿前,杖邢用的板子好似一早就準備好。
兩個侍衛按住那大臣,另有行刑之人上前,啪啪的板子聲,立時就響了起來。
一干文臣哪裡想過竟會遇見這場面。
若是武將還能抗住幾板子。
文臣大都孱弱,三五板子下去,嘶喊的嗓門都破了音。
國丈臉色難看。
他氣喘吁吁的,正要開口。
李泰卻比他早已了一步,“對了,還有件事兒,我一直奇怪……傳太醫來。”
國丈皺眉看他,不知他此時還要耍什麼花樣。
他抿嘴未語,太醫被叫上前來。
李泰眯眼問道,“我聽聞父皇一直有服食阿芙蓉。這藥亦正亦邪,毒性很大。”
太醫連連點頭,“是,阿芙蓉雖可入藥,但其害處驚人,早在發現之時,便在大夏各地都大禮宣傳其危害。蕭家大老爺書寫親身經歷以警戒世人。蕭四老爺書繪漫畫,叫人警惕。”
李泰點點頭,“若是我未曾記錯,服食阿芙蓉時間久了,還會讓男人不能傳宗接代?”
“卻有殺精之效。”太醫立時說道。
國丈立時臉色大變。
李泰這是要釜底抽薪啊!
他立時要開口。
卻有人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國丈身上,卻沒有人敢上前幫忙的。
“國丈不要着急,有什麼話等本王問完了,自然叫你說個痛快。”李泰邪魅的笑了笑,“日常爲父皇請脈的太醫都有何人?”
有四五個年老的太醫都上前。
李泰垂眸問道,“我父皇已過知天命的歲數,又多食阿芙蓉提神,你們日常請脈,可曾知道他是否還有生育之能?”
李泰當着衆臣的面,當着聖上的靈堂,問這樣的話,可實在是有些不恰當。
但是殿前就有那文臣被打,嗷嗷慘叫,且慘叫聲越來越微弱。
誰此時還敢質疑他問的不妥?
“聖上龍體欠安,已不能有子了。這三五年來,宮中都沒有添丁之喜了!”有個太醫膽大說道。
其他太醫就算沒有附和,也不敢公然站出來駁斥。
國丈在朝中經營這麼多年,太醫院自然也有他的人脈。
可這會兒形勢逼人,便是他的人,這會兒也不敢幫着他說話。
李泰聞言笑起來,“是啊,好多年都沒有添弟弟妹妹了,怎的這時候,皇后娘娘說懷孕就懷孕了呢?”
國丈氣得跺腳。
李泰揮揮手,“放開放開,聽聽國丈大人有什麼話說?讓他說。”
國丈臉上的手背鬆開,他惱怒大罵,“李泰,你別欺人太甚,你買通了太醫,霸佔宮中,自然你想讓太醫怎麼說,就怎麼說!”
李泰不慌不忙,“此前吳王殿下被人攀誣的時候,我聽說過一種驗明正身的辦法。不用等孩子出生,可取母腹之中胎兒羊水,亦可驗證親緣。如今父皇還未安葬皇陵,正好可以驗明!”
國丈臉色大變,“胡說八道!從未聽說過此等辦法!”
“回稟國丈大人,此辦法古書亦有記載。”有個太醫立時說道。
國丈臉色甚是難看。
大殿前頭的氛圍一時間緊張凝滯。
“稟吳王,人已嚥氣了。”杖責之人說道。
殿前的文臣不由人人自危。
李泰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帶下去。”
那文臣被拖走,可地上杖上的血跡卻赫然在目。
“不如請皇后娘娘前來?”李泰挑了挑眉。
國丈自然不肯。
不防備他自己陣營裡頭,忽然站出一人,“回稟越王殿下,臣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出宮,曾見皇后孃家表兄不止一次,親近皇后娘娘休憩之所……”
此話一出,一片譁然。
聖上停靈大殿,頓時有些不成體統。
國丈的臉已經啓程了豬肝色,“這是污衊!污衊!胡說八道!”
李泰輕咳一聲,“將國丈拿下!”
國丈以爲他入宮之時,帶了好些黨羽,李泰就是有心,也不敢在靈堂上動他。
沒曾想,他還真敢!
他先是打了他的黨閥,殺雞儆猴,讓他黨閥人心浮動。
又突然釜底抽薪,給皇后扣上這麼一個骯髒的名頭。
藉機動手!
“奸詐,狡猾!小人!”國丈大罵。
他帶了高手在身邊,就是爲了防備萬一。
此時見李泰已經動手,他也顧不得裝腔作勢,立即叫高手護送他,試圖逃出宮闈。
李泰輕嗤,“成王敗寇,你本就是不擇手段,又怎可用奸詐狡猾來指責旁人?”
國丈身邊高手功夫不俗,奈何李泰當真是準備趁着今日,將他一舉拿下。
便是他黨羽在此,他亦不怕。
“有國丈黨閥,都可一併站出來。”李泰笑道,妖冶的臉上,盡是冷寒之意。
打鬥之中,袁江濤一柄利劍,沒入國丈胸前。
袁江濤被國丈請來的高手一掌打傷。
但他臨倒地,又翻身猛踢劍柄。
那利劍直接從國丈後心破出。
聖上靈前,一場殺伐。
血洗靈堂。
李泰面不改色,“父皇,讓這些人都追隨您而去吧,免得您一路孤單,無人陪伴。”
李泰說完,跪在棺木前,裝腔作勢的哭了幾嗓子。
停靈七日,先皇大葬。
李泰雖然沒有稱帝,但吳王交了兵符,紀王早年間就被罷黜王爵貶爲平民。
皇后遺腹子又被稱是與旁人苟合。
國丈一死,皇后就上吊自殺了。
李泰指揮着宮中一切事務,運籌帷幄,已經和登基沒什麼區別。
不過是差了一道程序而已。
聖上大葬之後,請越王登基的聲音就越發響亮了。
大臣三請,越王再三拒絕,這不過是走個過場,騙騙人好看罷了。
叫現如今的百姓們看看,越王殿下是如何的謙恭。
日後史書上再一記載,名垂青史啊!
這都是既定好的套路。
蕭玉琢只盼着李泰能把重午好好給她送回來!
原以爲景延年交了兵符,李泰就該放人了。
可李泰一直着手收拾國丈的人馬,重午的事兒,提都沒提。
有人口誅筆伐說李泰爲人剛愎自用的時候,蕭家的幾位老爺立即站出來聲援越王。
蕭家雖然一直觀望吳王,站越王隊站的有些晚。
但越王卻十分寵信蕭家,他還未登基,便先讓吏部擬定封蕭家大老爺侯爵。
李泰“推辭不下”,只能“臨危受命”登基爲國君之時。
各方各派的文臣幕僚都坐不住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如今換了皇帝了,朝中也該重新洗牌了。
李泰後宮空虛,尚未有子嗣,這是大好的機會。
衆臣說什麼“無後爲大”,皇帝家中無私事,皇子乃是天下大事,云云。
李泰不急不忙,直接丟出,“先帝駕崩,國喪三年”之令。
國喪那是大喪,莫說娶妻納妾了,就是閒來無聊,讓家裡的舞姬跳個舞,樂師奏個樂都是大不敬。
出門在外,甚至不能朗聲大笑。唯有垂頭喪氣,以示哀悼,纔是對先帝對天家的恭敬。
皇帝有政令,大臣也有對策。
國喪娶妻納妾不行,那就先把妙齡女子都送進宮吧!
臨不臨幸都沒關係,先叫她們都伺候着皇帝,畢竟越王這年紀,早該妻妾成羣,孩子繞膝了!
如今先培養培養感情,國喪一過,立即就能耕耘添丁。
王公貴胄都想方設法,想要往宮裡頭塞人。
李泰卻
在這時候,猛然丟出一個重磅炸彈。
“衆位大臣,如此操心朕的家事,不就是怕東宮空虛,大夏再上演一場紛亂麼?”李泰在朝上笑問。
衆臣連聲稱是,並求聖上體諒他們一番苦心,爲的都是大夏的朝政安穩。
李泰笑着點了點頭,“衆位愛卿,其心可嘉!不過朕早有兒子了!”
大臣們一驚。
李泰對一側的太監微微點頭。
太監立時揚聲唱到:“請大皇子上殿——”
衆臣驚疑不定。
沒聽說聖上還是越王的時候生的有兒子呀?
莫說嫡子了,就是庶出的孩子,也沒聽說過!
但見那一身華服,半大年紀,眉目俊朗的少年人昂首挺胸進得殿中的時候,衆臣下巴都要驚掉了!
李泰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大個兒子?
有那眼尖的卻是認出來,“這……這不是吳王世子麼……”
原本肅穆的朝堂大殿之上,一時間一片譁然。
衆臣議論之聲,便是太監高唱了兩三次肅靜,亦不能讓其安靜下來。
李泰這一手玩兒的,全然出乎衆人意料。
待重午緩緩走上大殿,在次於聖上左手邊位子坐下來的時候,大殿上還有不少大臣在交頭接耳。
李泰目光溫厚仁愛的看了看重午。
重午躬身頷首。
李泰的目光又轉向衆臣。
“李毅早在滿月之時,就被朕賜名爲李謙益。朕已經着禮部選良辰吉日,將李謙益列入朕的家譜,自此,他就是朕的嫡親皇子。倘若哪位大臣對此尚有異議,可趁如今,稟奏於朕。”李泰緩聲說道。
他在先皇帝靈堂前,直接杖斃一位大臣的血淋淋教訓尚在。
誰敢在這時候招惹他?
萬一不小心又成爲他要“殺雞儆猴”的那隻“雞”,可該怎麼辦?
再說了,他想挑誰當兒子,就挑誰,只要讓大臣們心裡頭有個方向,知道自己該巴結誰就成。
如今李泰年輕力壯,便是立了太子,也有的是年頭要熬呢。
有這麼個現成的皇子,大臣們也沒有旁的話說。
至於有心思往李泰身邊塞女人的大臣們,也並未就此歇了心思。
反正來日方長,他們就不信,李泰還能是吃素的不成?
朝會過後,便有消息流露出來。
說是待重午在皇家族譜上,過繼到聖上名下之後,就會被立爲太子。
前朝皇帝無子,從旁的兄弟中過繼子嗣的,也不是沒有先例。
只是像李泰這般,自己還年紀輕輕,就過繼兄弟家兒子的,倒是鮮有。
景延年雖未參加朝會,但這和他息息相關的事情,他還是立時就聽聞了。
他當即就嚇了一跳,來不及和蕭玉琢商量,便直接請命入宮。
景延年入宮,不是求見聖上的。
他直接尋到了重午,“我兒,當初聖上留你在宮中,你說他答應了你條件……就是此事麼?”
景延年眉頭緊蹙,語氣頗有些嚴厲。
重午還是多少有些害怕他這爹爹的。
爹爹叫他練功習武的時候,可是一點情面都不留,說打就打。
他看爹爹如此肅穆的表情,不由向後退了幾步,“是,乾爹說,如果我打贏他,他就立我爲太子,以後把皇位傳給我……”
“你……”景延年心氣浮動,怒意浮現,“你怎會有此野心?”
重午皺了皺眉頭,“男子漢大丈夫,想要建功立業,想要一統天下,有什麼錯?”
景延年怔了怔。
“爹爹想要做大將軍,我卻想要做能夠指揮大將軍,統領大將軍的人,有什麼錯?”重午義正言辭,只是在他爹面前,他並不敢太大聲。
景延年微微皺眉,這話,似乎沒錯,只是和他想的不一樣……
“我勝了乾爹,所以乾爹在衆臣面前承認了我皇子的身份!乾爹說了,日後事事都帶我在身邊,不管是和大臣商議國事,還是批閱奏摺,處理政務。乾爹真心實意叫衆人以我爲尊,讓我也好跟着多學些東西,爹爹以爲不好麼?”重午仰着上有些稚嫩的臉,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眉頭緊蹙,“並非不好……只是……”
他話音頓住,心裡有幾分發悶難受。
他對這孩子關注甚少,重午出生是在李泰身邊,他幼時,又是養在李泰宛城府中。
他三歲被帶回長安以後,他忙着平定叛亂,便是接了他住在吳王府的時候,父子真正相處,真正坐下來談談心的時候也少得很。
自己竟對自己的兒子,不瞭解至此!
“只是你若過繼爲他的兒子,日後便不能再叫我一聲爹爹……你開口管別人叫爹爹,卻叫我叔伯之時,我這心中……”景延年想到那情形,不由臉面黑沉,長嘆一聲。
重午笑了笑,“爹爹怎麼如娘子一般,多愁善感起來?”
景延年吹鬍子瞪眼,“你這不孝子!你說什麼?”
敢說自己老子像女人?!
景延年伸手就要拽住他揍上一頓。
重午端着架子,擡手放在脣邊輕咳一聲,“爹爹息怒!”
景延年微微皺眉,心頭酸澀。
這聲“爹爹”他還能聽多久呢?
“兒不是一時衝動,這段時間,兒住在宮中,一直在想着這件事。兒雖年幼,但兒當真有一腔抱負,若非登臨那高位,兒的抱負將成爲空談!”重午聲音還帶着稚氣,但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還真有幾分談論大事的沉穩。
景延年長嘆一聲。
他心頭的虧欠之感,不由越發濃重。
“是我錯失了你成長的過程,人說‘知子莫若父’,我卻不知你還有這般理想抱負,我這爹做的失職,日後還有什麼資格規勸你?”景延年本是勸兒子而來。
卻把自己勸離了宮。
他沒去見李泰,但重午所住宮中,兩人的見面對話,幾乎一字不落的都傳進了李泰的耳朵裡。
蕭玉琢正在蕭家拜訪長公主,給長公主送來好多補身體的珍貴藥材時,聽聞了重午成爲皇子的消息。
所以,她和蕭家是同時得知這信兒的。
當時尚在朝堂上的蕭家大老爺尚未回來。
但蕭家卻已經炸開了鍋。
“好好好,玉玉當真有辦法!吳王雖不奪權,吳王卻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老夫人笑着抿着茶湯說道。
蕭家二夫人垂頭,小聲嘀咕,“當初重午不是在宮中,甚至不是在長安出生的。有沒有可能,他根本就是當今聖上的兒子?”
“你給我閉嘴!”老夫人掀着茶碗就想砸到二夫人頭上。
若是她年輕那會兒,這茶碗已經在二夫人臉上了。
人年紀大了,動作就越發遲緩,有時候頓一頓,那心頭火也就滅了不少。
老夫人沉下臉來,“這話是可以隨意亂說的嗎?莫說叫吳王聽見了定要發怒,便是叫玉玉聽見了,也饒不了你!”
二夫人陪着笑臉,連連應是,“可是母親……您以往不是不喜歡郡主麼?怎的如今倒是……”
老夫人輕哼一聲,“你大約還沒有去她的玉府看過吧?可別小瞧了她,她從來都不是在蕭家的庇護之下!如今她的兒子成了皇子,更有可能被立爲太子,日後蕭家還要仰仗她的庇護呢!”
二夫人連忙垂頭,連老夫人罵了她幾聲糊塗蛋,她都沒有反駁。
蕭家對此事,乃是樂見其成的。
不管重午究竟是誰的兒子,蕭家都是現成的外祖家,這親緣是斷不了的。
蕭玉琢卻是不看好這件事兒。
“阿孃,重午幼時常常跟在您身邊,你可知道,他是何時,會有了這樣的想法?貪慕虛榮,眷戀權勢?我……”蕭玉琢頗有些痛心疾首。
長公主聽聞人說自己的外孫不好,臉頓時拉了下來,便是說這話的人是她的親女兒,那也不行。
“什麼然慕虛榮,眷戀權勢?你的話怎麼說的這麼難聽?不要用你的想法,你的眼界去評判旁人!我孫兒重午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他年紀不大,心思卻老練成熟,人人都不想做皇帝,天下誰來治理?人人都要討清閒,誰來操心社稷大事?”長公主冷哼。
蕭玉琢皺緊了眉頭,“這性子可不隨我和修遠……”
“必是要隨了你和吳王纔是好的嗎?你且想想,他長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天天籌謀的是什麼事?身爲女子,卻整日的操心外頭的事,沒有一天是安於內宅的,如今他都這麼大了,你和吳王卻還沒有能處在一處!你還問他隨了誰?”長公主甚爲不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