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笑容太過美好?還是他語氣太過溫柔?
蕭玉琢看着他,鬼使神差的竟然點了頭。
“我已經跟聖上告了假,且請聖上準了我借用離宮一部分。”景延年說完,立即吩咐一旁的丫鬟,“爲夫人收拾行裝。”
說走就走啊?
蕭玉琢茫然的看着景延年。
她還得爲城南開發的事情操心呢!工部也不給個明白話,只讓等,這得等到什麼時候去?
她總得找人打聽打聽不是?
說不得她還得回蕭家一趟,去找阿孃忙幫呢!
景延年這麼把她往驪山一帶走,她要操心的這麼多事兒可怎麼辦?
哦,是了,他就是不想叫她操心來着的……
蕭玉琢連聲嘆氣的時候,人已經穩穩當當的坐在牛車上了。
景延年竟然也跟着坐了牛車,還專門拿了幾本書,說怕他孩子在車上無聊。
孩子被她揣在肚子裡呢,哪裡就會無聊了?
在他沉沉滿帶磁性的聲音中,在押韻的詩詞中,她竟眼皮越發沉重。
不知何時居然在牛車上呼呼的睡着了。
好似誰輕輕的抱着她,往她背後墊了個軟軟的枕囊。
這枕囊真舒服,拖着她的腰,好似一雙大手在替她承擔了肚子的重量一般。
這一覺在牛車上睡,竟然睡的格外踏實。
等她醒來的時候,牛車已經停在驪山離宮的殿宇前了。
這離宮乃是聖上冬日避寒來住之地。
竟然借給景延年住!
這恩寵,真是偏的沒邊兒了。
就算當年她還是正當受寵的壽昌郡主的時候,也沒見皇帝把離宮借給她住啊?
“不是整個離宮都可以用,唯有蓮華湯這廂聖上同意借出。”景延年扶着她下了馬車。
蕭玉琢嗯了一聲,那也夠偏心了!
她可聽說,蓮華湯的溫泉泉眼對身體最好了,幾十年的風溼老寒腿都能治好了!
“夫人且去歇歇,晚些時候用了飯再去泡湯。”景延年已經叫人先行騎馬趕到,收拾好了睡臥的殿宇。
且還把將軍府上的幾個廚娘都先送了過來。
將軍府的廚娘,乃是受過蕭玉琢親自指點的,自然是瞭解她的口味。
蕭玉琢擡眼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被她盯了良久,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哪裡髒了?”
“不是。”蕭玉琢輕緩說道。
景延年輕笑,“那你看什麼?”
“看你。”蕭玉琢說。
景延年擡手將她擁在懷裡,“現在才發現你家夫君好看麼?”
蕭玉琢聲音小的不能再小,“你對我這麼好,如此悉心又體貼,我眷戀成癮,戒不掉了該怎麼辦?”
“嗯?”景延年眉宇微蹙,像是沒聽清一般。
蕭玉琢卻是搖頭,如何也不肯再說一遍。
她掙脫出他的懷抱,“我要去泡湯,車上睡了一路,不累了。”
她擡腳邁上臺階。
景延年卻忽而在她身後開口,“有些事,既然選擇開始,就是決定堅守一輩子。”
蕭玉琢腳步一頓,她沒有回頭,扶着梅香的手邁上臺階。
不多時,蕭玉琢便坐在溫泉湯池裡。
這湯池修建在一個假山山洞裡。
許是先挖出了泉眼,後來又修建的假山。
假山上栽種着藤蔓的花,春風一過,有淡淡花香被送進山洞。
溫暖的泉水包裹着蕭玉琢的全身,舒服讓她想要輕哼出聲。
丫鬟們送來水果點心,和甜甜的茶湯。
水果和茶湯都放在碩大的漆盤上。
漆盤可漂浮在溫泉湯中。
她伸手便可將水果,或是茶碗拿在手中,隨時想吃就吃,方便的緊。
“娘子,郎君如今和以往可是大不相同了。”梅香跪坐在溫湯旁,小聲說道。
蕭玉琢閉着眼睛,靠在白玉湯池邊沿上。
聞言,她沒開口,也沒睜眼睛,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那娘子不打算給將軍一個機會麼?”梅香小聲問道。
蕭玉琢良久都沒做聲。
梅香以爲自己逾越了,正要認罪。
卻聽聞蕭玉琢緩緩開口,“我不是給他機會了麼?若是不給他機會,我此時難道會出現在這裡?”
梅香驚喜看她,“哦”了一聲,臉上滿滿都是喜色,倒比她自己拿了份例還開心。
“這麼惦記我跟他的事兒,我看那……”蕭玉琢睜開眼看了梅香一眼,“你是長大了。”
“嗯?”梅香一愣,“婢子早就長大了呀?”
“該嫁人了。”蕭玉琢又說。
梅香腿一軟,險些坐進溫湯裡。
“娘子說什麼?!”梅香大驚失色,“婢子是做錯了,說錯了什麼?娘子不要趕婢子走呀!婢子要伺候娘子一輩子的!”
蕭玉琢白了她一眼,“誰說要趕你走了,你走了,我上哪兒再找這麼傻的丫鬟?”
“啊?”梅香呆呆的看着她,“娘子是誇婢子呢?還是罵婢子?”
“你看,我就喜歡你這傻氣。”蕭玉琢呵呵一笑,將面前的果盤向她推了推,“你吃的,賞你的。”
梅香連忙將果盤從溫湯裡撈出來,“婢子不想嫁人,婢子就在娘子身邊,一輩子就伺候娘子一個人。”
“那你若是成了老姑娘……”
“老姑娘也伺候娘子。”梅香垂頭說道。
蕭玉琢皺了皺眉,“你不當回事兒,我得當回事兒啊。”
梅香撅了撅嘴,沒再做聲。
這溫湯果然名不虛傳,她泡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渾身的骨頭都鬆快了。
瑩白的皮膚被泡的微微發紅,粉嫩粉嫩的顏色,甚是誘人。
景延年見她從溫湯裡披衣出來,當即身子便是一僵。
他本是特意過來,想親自扶她回去,這會兒臉面一僵,卻突然轉身走了。
又過了好些時候,他纔出現在她的臥房裡。
連晚飯都沒和她一起用。
蕭玉琢泡了溫湯,用了飯,卻是困了。
她看着景延年越發硬朗,越發沉穩的臉頰,眼目之中有幾分抑制不住的繾綣。
“你也去泡湯吧,很舒服的。”
“我在外頭泡過了。”景延年說道。
蓮華湯外頭也有幾處小泉眼,沒有修在室內,只在湯池邊上擺了曲曲折折的山石遮掩,還栽了好些梅花樹。
若是冬天來泡湯,一面感受着大雪紛飛,一面沉浸在溫湯之中,再嗅着盈盈暗香。
那才真是享受呢。
也不怪聖上冬天都喜歡來驪山離宮了。
“唔,你來得晚,我要睡了。”蕭玉琢衝他擺擺手。
景延年垂眸看她,“我知道,我來陪你。”
他暖了身子,脫了衣裳,只穿着素白的裡衣,鑽進她的被窩裡。
蕭玉琢只覺身上被他觸碰的地方,都是一燙,“啊,那個……那個……菊香說,現在,現在不能……”
景延年看着她略有些驚慌的眼眸,悶聲的笑。
蕭玉琢擡手拍他,“你笑什麼笑?!”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只是想摟着你睡一會兒。”景延年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他口中氣息撲倒她耳畔臉頰上。
她臉上癢癢的,耳朵立時就熱了起來。
她慢吞吞的轉過身子,給他了一個脊背。
景延年輕輕擁住她,叫她躺臥在自己懷抱中。
他身子很熱,她整個脊背都是暖烘烘的。
下頭好似有什麼東西硌着了她。
蕭玉琢扭了扭身子。
可那東西仍舊硌着她。
她覺得不舒服,又在他懷中擰動。
景延年一語不發,一動不動的半擁着她。
蕭玉琢忍不下去,伸手往後摸,“什麼……”
話沒說完,她的手裡抓這個龐然硬物……
她臉上一熱,手像是被燙了一般,立時縮了回去。
“你你你……”她背對着景延年,窘的說不出話來,“你怎麼不早說……”
景延年悶聲不說話。
“你走!”蕭玉琢紅着一張臉道。
景延年輕嘆,“我保證,什麼都不做,只是想你了。”
蕭玉琢這會兒一絲睏意也沒有了。
自打她搬出將軍府,兩人都多久沒有在一起了?
以往她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介意過……這會兒她心裡卻有些彆扭起來。
“那個……我想問你……”蕭玉琢吞吞吐吐。
景延年嗯了一聲,“問吧。”
蕭玉琢臉面發燙,“算了,不問了,關我什麼事?”
“什麼不關你事?”景延年反倒好奇了。
“說不問就不問了!”蕭玉琢往裡蹭了蹭,想要離他遠點兒。
她身子笨重,他動作敏捷,立即貼了上來,“問嘛。”
蕭玉琢鼓了鼓嘴,問就問,他不是說想讓她回將軍府上生孩子的麼?那她問問將軍府的情況,也在情理之中吧?
“這段時間,你都是怎麼解決問題的?”蕭玉琢說完,臉燙更厲害了。
她安慰自己雖然休夫了,但畢竟也是老夫老妻,問
問怎麼了?
“什麼問題?”景延年一臉茫然。
“你少裝糊塗!”蕭玉琢窘迫。
景延年皺眉將她的身子扳過來,四目相對,他垂眸看着她,嘴角輕勾,“你想問我什麼,就看着我的眼,一字一句的問個明白。”
“這可是你叫我問你的,不是我非要問!”蕭玉琢紅着臉說道。
景延年點頭,“是,是我非叫你問。”
蕭玉琢勾了勾嘴角,“那我問你,就你現在這種情況,我不在府上的時候,你都是怎麼解決的?是去尋了王姨娘,還是又添了旁的妾室通房?”
景延年看着她的眼,眸色深深,如墨渲染。
“你在意的,對不對?心裡頭在意我,不過是臉上故作輕鬆,是不是?”
“你少自作多情了!”蕭玉琢輕哼。
景延年含笑不語。
“不說算了。”蕭玉琢又要背過身去。
景延年卻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讓她對着自己,緩緩開口,“習武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調息抑欲的辦法。”
蕭玉琢似懂非懂的皺眉看他。
“我只想把你接回將軍府,挽回你,挽回曾經的過錯。”景延年說的異常認真,“這個時候的男人,怎麼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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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蕭玉琢擡眼看着他。
他的一雙幽深透亮的眼眸裡,好像有一個漩渦,將她吸附進去,再也掙扎不出。
“睡吧。”
他笑了笑,在她額上落下一個羽毛般輕柔的吻。
蕭玉琢木木呆呆的看着他。
最後她是怎麼睡着的,她自己都忘了。
她和景延年在驪山離宮住了三天。
這三天,他都會來陪着她入睡。
她醒的時候,他早就起了,還能聽到他在院中練武的聲音。
蕭玉琢覺得,生活如果一直能如此這般,也實在是不錯。
景延年雖多數時候都是霸道武斷的,但也並非不知悔改,如今這樣子,不是就恰好是理想中的樣子麼?
且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也一天大一天,馬上就要來到這世上了。
以前回避的問題,如今終於到了要面對的時候。
蕭玉琢決定,他只要再開口說讓她回將軍府的話,她一定一口答應。
在驪山離宮住了三日,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回去的路上,景延年毫無意外的又坐上了牛車。
蕭玉琢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開口說什麼。
可景延年卻垂眸翻着書冊,一言不發。
“郎君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麼?”蕭玉琢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口中的“將軍”都變成了“郎君”,景延年應該能明白她的心意吧?
他如今給個臺階,她順着不就下了麼?
景延年擡頭看她一眼,見她雙目之中碎芒瀅瀅,清亮醉人。
“說什麼?”他笑問道。
蕭玉琢皺眉,這人怎的這般遲鈍?
難道這種事情真叫她一個女人來開口?
蕭玉琢似乎突然間明白,當初的郡主爲何那般倒追了。
男人和女人大腦的波段可能真的不在一個頻率上,他黏着你的時候,你覺得煩,你終於從徘徊不定之中走出來了,他反倒細水長流起來。
蕭玉琢輕哼了一聲,轉開了視線。
景延年笑了笑,復而低下頭去看着書冊。
蕭玉琢轉念一想,或者他是“舊病復發”霸道的性子又回來了,根本沒打算跟她商量,而是已經做好準備,從驪山回去,就直接把她帶回到將軍府去?
要不然,這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他怎麼可能會不說?
蕭玉琢輕笑起來,這感情好,他不跟她商量,直接帶了她回去,那回到府上,她就可以藉機再拿拿喬,也好提高一下自己日後在將軍府的說話做主的地位。
蕭玉琢正美滋滋的想着。
忽聽前頭傳來驚叫之聲。
馬嘶人叫,一片慌亂。
景延年溫潤的面上立時一凝。
蕭玉琢錯愕看他,“怎麼回事?”
“你坐在車裡別動,我去看看。”說完,他便跳出牛車。
牛車已經停了下來。
蕭玉琢坐到窗邊,小心翼翼的拉開一點點車窗簾子。
只見有羽箭噗噗的向他們一行射來。
更有黑衣蒙面之人,握着長刀利刃在車馬之間砍殺肆虐。
他們一行之人,原本毫無準備,隊形都被衝散了。
景延年出現之後,他手下之人的心立時安穩。
從容鎮定的擺出攻防的架勢,倒是很快便抑制住被人肆虐的形式。
外頭喊殺聲一片。
蕭玉琢捂着心口,連忙坐的離窗口遠了些。
如今不是太平盛世的年代麼?怎麼說殺人就殺人了?
她心頭噗通噗通跳的厲害。
原來只在電視裡看過的情形,猛不防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出現在自己身邊,還真是和電視裡看的不一樣。
那濃濃的血腥味兒,根本擋不住的從車廂的每一個縫隙裡肆虐進來。
撲面而來的都是濃重的殺機。
蕭玉琢一手按住心口,一手護着肚子。
外頭打殺之聲,好似離牛車漸漸遠了。
車廂裡靜的可怕,她彷彿能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聲。
“兒不怕,阿孃在,阿孃會保護你的!”蕭玉琢輕撫着肚子,緩聲說道。
不知她是在安慰肚子裡的孩子,還是想要打破車廂裡死一樣的寂靜,好安慰自己。
她聲音略有些顫抖。
忽然砰的一聲,似乎有人撞在了車廂上。
蕭玉琢嚇得險些驚叫出聲。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眶一熱,險些嚇哭。
“阿孃以爲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原來阿孃怕死啊……”蕭玉琢小聲咕噥道。
“噗——”的一聲。
似有熱血濺在車廂外頭。
蕭玉琢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這真的是嚇哭了。
“玉玉。”車窗外突然傳來景延年的聲音。
蕭玉琢一聽到這熟悉的嗓音,立時間只覺猶如天籟,“修遠!”
景延年應了一聲,“你放心坐着,我會守在車旁,不會叫人傷了你,莫怕。”
蕭玉琢“嗯嗯”點頭。
他這話,像是一顆定心丸。
知道他就在身邊,就在牛車近旁,蕭玉琢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了。
分明只是一句簡單的承諾而已。
可蕭玉琢就好像拿到了免死的丹書鐵券,果真不再那般膽戰心驚。
濃濃的血腥味兒仍舊叫她慌亂,可眼裡已經不再有淚涌出。
她輕撫着自己的肚子,“兒啊,幸而有你爹在。”
不多時,打殺之聲果然漸漸消弭。
蕭玉琢想要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看。
卻被景延年猜到她的舉動,“別看。”
蕭玉琢的手停在了車窗邊。
“他們正在收拾,我叫丫鬟過來守着你。”景延年說道。
“那你呢?”蕭玉琢脫口而出。
景延年輕笑一聲,“我很快就來。”
蕭玉琢哦了一聲,有腳步聲靠近,接着是丫鬟爬上馬車的聲音。
梅香和菊香率先進來,兩人臉上都有些花,像是哭過了,臉色也不甚好看。
“嚇壞你們了吧?”蕭玉琢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
“娘子沒事吧?”梅香菊香撲在她腳邊。
蕭玉琢搖頭,往外看了一眼,驚慌道:“竹香呢?”
“娘子別擔心,”梅香連忙開口,“竹香她身上染了血,郎君叫她換了衣服再來伺候。”
蕭玉琢這才鬆了口氣。
待竹香也換好衣服,景延年也趕了過來。
蕭玉琢擡眼看着景延年。
他梳洗一新,不僅衣服換了未染過血的,就連發髻都重新綰過。
許是怕他一身血的樣子,嚇到了蕭玉琢。
“是什麼人?”蕭玉琢連忙問道。
景延年搖了搖頭,“暫時還不知道。”
“驪山這裡,山路間便於隱藏,過了這山路,到長安城中就不會有事了,”景延年握住她的手,發覺她手指冰涼,“不用怕,我在這裡。”
蕭玉琢重重點頭,心下也更爲安定。
這下,景延年定然會將她直接帶回將軍府去了吧?
收拾一番,重新上路。
沒曾想,景延年竟然真的又把她送回了別院。
蕭玉琢走下馬車之時,簡直無語凝噎了。
她眼目深深的看着景延年,真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頭是怎麼長的?
“這裡……會不會不安全?”蕭玉琢看着他的臉問。
原本想在他面前保持鎮定高冷的形象,這會兒已經顧不上了。
她露出擔心來,景延年正好順勢說,“害怕就跟我回將軍府吧?”
彼此給對方一個臺階,這事兒不就成了?
是誰說,想讓她回將軍府把孩子生下來的?
蕭玉琢舉目,目光炯炯的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擡手將她往懷中輕輕一抱,又緩緩放開,“你放心,我會加
強別院守衛,再派人不間斷巡視,定叫這裡固若金湯。”
啊?
蕭玉琢目瞪口呆。
“待我先查出今日下手之人是誰,所圖爲何?”景延年緩聲說道。
蕭玉琢微微皺眉,他是怕,讓她這會兒回將軍府,反倒更不安全麼?
她默默吐了口氣,也是,今日那埋伏之人,看來異常厲害,若是李慧芝和她爭風斗氣,倒也未必能下這麼大的血本兒。
“那好。”蕭玉琢點了點頭。
景延年將她送回別院,安頓好,他便離開了。
回到將軍府,廖長生沉着臉前來稟報,“將軍,刺殺之人沒有活口。”
“竟是死士?”景延年有些意外。
這手筆,不像是女子間的爭執能做得出的。
“可有什麼線索?”他眯眼問道。
廖長生猶豫片刻,忽而躬身雙手奉上一隻令牌。
“只在一個刺客身上發現了這個。”
景延年擡手拿過那令牌,劍眉微挑“越王府?”
廖長生眉頭緊皺,“是越王想要謀害將軍麼?若是他……”
“一隻令牌而已,”景延年眯着的眼睛裡,有冷光劃過,“並不能說明什麼,或許是有人故意嫁禍,想引着我想偏。”
廖長生垂着頭道,“屬下也是這般想,刺客出門,連一個活口都不肯留下,被捉住的咬了牙槽裡的毒囊便自盡了,又怎會帶着這證明身份的東西在身上?”
景延年微微點頭,“又或許是故意爲之呢?既知不可能,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好排除自己的嫌疑……越王可是深諳此道。”
廖長生皺眉糾結,“那究竟是越王,還是不是越王?屬下愚鈍……如今該怎麼辦?”
見景延年垂眸只是看着那令牌,卻不說話。
廖長生遲疑道:“不若屬下帶些人,暗中潛入越王府刺探?”
景延年搖了搖頭,忽然將令牌往面前桌案上一扔,“交給越王。”
“什麼?”廖長生一愣。
“將這令牌交給越王。”景延年緩緩說道。
廖長生臉上滿是不解,交給越王,那萬一這事兒正是越王做的,他又豈會承認?
“有人想讓我在暗中懷疑,疑神疑鬼,弄得自己心神不寧,”景延年笑了笑,“我偏要將事情擺在明處,看看他究竟是什麼牛鬼蛇神。”
廖長生微微皺眉,上前拿過令牌,“屬下這就給越王殿下送去。”
景延年點頭。
廖長生退了一步,忽而又頓時腳,小心翼翼的問道:“既出了這事,夫人定然也嚇壞了,將軍何不趁這如今這個機會,將夫人接回將軍府呢?”
景延年聞言忽而一笑,原本清冷嚴峻的臉上,卻立時間溫和起來。
“還有一件事,待辦好了,我就去接她回來。”
廖長生狐疑看他。
只覺將軍此時臉面上有光華流轉,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以往的將軍是凌厲的如同一把鋒利的劍。
而如今的將軍,卻有幾分儒將的風範來。
廖長生不再多言,拱手退走。
令牌送到越王手上。
越王李泰果然大發雷霆,“是誰?竟敢這般陷我於不義?”
想到某個人,也在一場刺殺之中,險些遇險,縱然有景延年將她保護,也定然受驚不小,他就更是惱怒。
“吾定要查出究竟是誰!”越王咣噹一聲,將令牌狠狠的砸在地上。
他發力過猛,那令牌竟然穿入地中,有一半兒都深深的嵌在光潔的地面石磚之下。
李泰會懷疑誰,不得而知。
景延年一面叫人繼續追查,一面卻往工部走動的頻繁了些。
蕭玉琢回到別院之中,好幾日都是蔫蔫的。
城南地皮不能開發的事情,叫她心煩。
景延年竟然又絕口不提接她回將軍府的事兒,更叫她心煩。
原本是她不想回去,如今是老天在報復她,懲罰她,好叫她長長記性的麼?
“娘子,郎君來了。”梅香歡喜說道。
蕭玉琢正在百無聊賴的看着新作的春衫,聞言擡起頭來。
只見景延年已掀簾子進來,俊臉之上,還帶着恬淡笑意。
蕭玉琢矜持起身,“郎君來了?”
從驪山回來,好幾日都未曾見過他人了。
景延年目光深深看她,雙眸如清泉,波光瀲灩。
蕭玉琢避開他眼眸,“郎君吃什麼茶?有顧諸紫筍,霍山黃芽,方山露芽。”
“我不是來吃茶的。”景延年說着在矮几旁坐了下來。
蕭玉琢看他一眼,彎身坐在一旁的胡牀上。
她如今肚子太大,已不能跪坐。
見景延年的目光正落在她肚子上。
蕭玉琢連忙擡手撫着肚子,“菊香說,從脈象上看,是個男孩子。難怪格外活潑。”
景延年臉上一陣激動。
蕭玉琢心頭暗笑,他不是着急當爹麼?這下該坐不住了吧?
“你近日來可能吃好睡好?”景延年問道。
蕭玉琢笑了笑,“尚可,只是孩子越大,身子越發笨重。不過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能實實在在的見到他,將他抱在懷裡,便也不會覺得辛苦了。”
景延年臉上有嚮往之色。
“哦,對了,郎君近日頗爲繁忙吧?也不聽聞琴音了?”蕭玉琢故作漫不經心。
景延年頷首,“是有些事情在忙。”
蕭玉琢擡眼看他。
卻見他從袖中拿出一卷紙張來。
“我今日來,乃是有禮要送給夫人。”景延年說道。
“送我禮?”蕭玉琢微微皺眉。
“夫人不是想要開發城南的地麼?”景延年問道。
蕭玉琢微微點頭,“是,可是工部說……咦?”
景延年將那紙卷攤開在矮几之上。
蕭玉琢坐起望來,“這是……圖紙?園林設計圖紙?”
“聖上欲在曲江池修建芙蓉園,前朝園林早被毀壞,可工部的設計圖,一直不能叫聖上滿意。”景延年說道。
蕭玉琢微微皺眉,往那圖紙上看去。
設計圖她看不懂,但景延年的話她聽懂了。
“聖上欲要建芙蓉園,芙蓉園的設計圖通過以後,我的那塊地才能開發建設?”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點頭。
難怪!
難怪樑生說,工部的人什麼都不說,只說叫等,卻連等到什麼時候都不說。
“那這得叫我等到什麼時候去?聖上什麼時候才能對芙蓉園的設計圖滿意?”蕭玉琢挑了挑眉梢。
“其實不難,”景延年緩聲道,“聖上對驪山離宮的設計圖就很滿意,建成以後,聖上更是多次誇讚。”
景延年稍微一點撥,蕭玉琢立時明白過來。
“你是說……王敬直?”
景延年點頭又搖頭,“王敬直如今已經不在工部,這設計圖必然要出自工部之手。”
“這有何難,讓王敬直給工部的侍郎們當個槍手唄?”蕭玉琢輕快說道。
“槍手?”景延年微微皺眉。
“呃,就是暗中叫王敬直設計,但明面上,只道是工部之人設計的。”蕭玉琢解釋。
景延年頷首,“只怕駙馬,未必同意。”
“總歸是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即便他不同意,我也知道該往哪兒使勁兒了不是?”蕭玉琢微微一笑。
景延年默默看她。
“心裡有底,總好過一無所知,多謝郎君。”蕭玉琢起身,對景延年俯身行禮。
景延年也倏爾站起,迎着她走了一步。
他一靠近,身上那雄性霸道的味道便十分濃重。
蕭玉琢心頭一跳,擡眼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用你謝我。”景延年忽而開口,“只是想叫你知道,我可以支持你,可以幫你。”
蕭玉琢微微一愣。
“前些日子,有日下朝,我遇見了祖父大人。”景延年說道。
蕭玉琢遲疑了片刻,才明白他說的是她的祖父,蕭諄。
“祖父說,沒有安全感的人,會想要的更多,想把更多的東西抓在手裡,好爲自己的以後某個保障。”景延年看着她,“我不能給你安全感,不能叫你信任依賴,所以你想要自己變得更強大,想要握在自己手裡更多。”
蕭玉琢震驚的看着景延年。
看着他紅潤的嘴脣一張一合,聲音如凜冽清泉,淌過心田。
她這會兒忘了感動,倒是有些出神的想到,蕭家祖父,該不會是現代穿越來的吧?先前支持她和離也就罷了,如今竟然能說出“安全感”這一番話來。
原來景延年是得了蕭家祖父的點撥?
她自己其實也並未深想過這個問題,現代社會裡,人人都說自強,莫不是現代人的安全感都很低?
“玉玉,我可以不干涉你,但我會向你證明,你可以依靠我,不必一個人爭強鬥勇活得那麼辛苦。這些壓力負擔,本該是男人來背。”景延年上前,輕輕將她抱在懷裡,“跟我回家吧。”
蕭玉琢一個激靈醒過神來。
她擡頭怔怔的看着他。
“行麼?”景延年這句話倒好似有些底氣不足,不同於以往的胸有成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