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塵聽到有人驚呼時,便擡起頭看向那半空中的山河圖,目光閃爍。
他並沒有感到出乎意料,反而有一種一直等待的發令槍終於擊發的感覺。
無論是作爲玩家,還是作爲顧芳塵。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條劇情線,要想走通,要面對的最終boss不是別人。
正是那位如今僅存的一品萬古境,堯山聖人——謝謙。
雖然這位聖人,因爲要維持“江山半壁”的緣故,一直在閉關,在堯山書院教導學子的也只不過是一縷神識化身,但並不代表他就無法干涉外界。
以這位儒聖的聲望,哪怕不出手,僅僅只是說兩句話,表達一些意圖,都會有無數人跟着揣測,進而影響大魏朝堂與仙宗的格局。
就例如顧元道,在書院的時候,他雖然也是名列天驕,修爲名聲都不錯,但也僅僅只是在年輕一輩當中,遠遠沒有現在這麼風光。
會試當日,謝謙賜下浩然正氣,將其收爲真傳,一時風頭無兩。
而要說謝謙的立場,其實不在顧於野,也不在顧元道,甚至不在大魏任何一個人身上,而只在於他那個“萬古同天”的夢。
正如之前所言,謝謙,乃至於衡常道主,活得太久的一品,思維都已經超越了人類,不會再單純去思考一個國家的興亡。
更何況是幾個人的生死。
只是恰好,此時此刻,顧元道是他手上最佳的一枚棋子。
被逼到了這種地步的時候,謝謙是一定會站出來的。
而現在,只能說——
該來的還是來了……
所有人都循聲擡起頭來,看向了上空橫亙着的畫卷。
那山河圖上,從那隱沒的羣山之間,緩緩地向外走出來一隻通體雪白的靈鹿,從畫卷中,走到了畫卷外。
那白色靈鹿背上,一個身着寬鬆青衫的削瘦老者隨意側身而坐,斑駁白髮以一根桃木簪束起髮髻,正伸手輕輕撫摸着靈鹿的長角。
靈鹿輕盈跳躍,落在紫極殿內,泛起一陣陣清氣漣漪。
殿內的書院學子立刻恭敬地站了起來,臉色肅然,拱手行禮,齊聲道:
“恭迎夫子!”
其中也有不少曾爲書院學子,如今在朝爲官的修行者。
一瞬間,竟有過半的官員起身呼夫子,而剩下的才道“見過聖人”。
以如此浩大的聲勢,昭示着來者的身份。
正是大魏當世唯一存活的一品修行者——“儒聖”謝謙!
不過,這當然並非他的本體,而僅僅是那留存在堯山書院之中的一縷念頭。
甚至,這一縷念頭,其實和本體並沒有什麼交流,相當於只是一個預設ai。
但是就算只是一個念頭,也沒有人敢真的當他只是一個念頭,對其不敬。
永安帝亦掀開帷幕,走上前親自迎接,十分驚訝地道:
“朕還準備稍後便通知聖人,怎的聖人竟親自來了?害得朕都未曾多設一副碗筷。”
謝謙搖了搖頭道:
“並非什麼光彩的事情,原也無顏赴宴,陛下不必如此麻煩,倒叫人知道了,笑話我這老頭教徒無方。”
他轉過頭,看向顧元道,呵斥道:
“孽徒,還不醒來?”
謝謙不過如平常老師叫醒貪睡的學生一般,語氣嚴厲地說了這麼一句。
而顧元道一直縮在靈臺之中的神識,卻是猛地驚醒,上浮到了表面,驟然睜開眼睛。
隨即,他便感到了喉嚨口上涌一陣腥甜。
頓時往前一傾,“哇”的一聲,吐出了一灘包裹着漆黑穢物的鮮血。
這鮮血之中的穢物,正是他七竅和腦內盤踞着的“佛手牽絲”蠱,隱約還能看到那彷彿無數漆黑小蜘蛛般的模樣。
但不過一瞬間,那些小蜘蛛就全部化作了膿水。
旁邊的顧憐纖嚇了一跳,驚呼道:
“二哥!”
雖然看着嚇人,但頃刻間,顧元道的臉色就從之前的慘白灰敗,迅速恢復紅潤。
他穩住身形,連忙站起來,踉蹌兩步,朝着青衫老者跪拜下去,眼淚唰一下就流淌而下,澀聲道:
“多謝夫子相救,學生慚愧,道心不堅,被魔教蠱惑,矇蔽雙眼,竟犯下大錯……”
“學生悔不當初,願領受懲罰!”
事到如今,顧芳塵連覺慧都搬出來,他再怎麼狡辯,都無濟於事了。
哪怕是謝謙來了,也不可能罔顧事實,直接給他翻案……一旦如此,顧芳塵必定也會想到利用靈龜“規矩”來問心,確認雙方所說是否屬實。
到時候,顧元道要面臨的,纔是無底深淵!
他只能先一步認罪,而唯一能夠甩鍋的對象,也只剩下了魔教。
但這樣一來,就等於承認了自己道心不穩,意志不堅,連浩然正氣都無法令他抵禦魔教的神通和蠱毒控制。
雖然這很沒道理,畢竟他也才五品修爲,放在年輕一輩裡面是佼佼者,可放眼整個修行界,也不過只是中上游罷了。
沒有人會要求一個年輕小輩,做到上三品修行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魔教之中,從正道叛變過去的上三品也不在少數。
可若是要讓所有人信服,他就必須做到無懈可擊!
非得如此,他才能夠最快地成爲人心所向。
如今,那經營了數年的無暇君子形象,終究是頃刻破滅,付諸東流了……
若是以他此前的聲望,只要再做出一些政績,立刻就能高歌猛進,青雲直上了。
但現在,“被魔教蠱惑”這一標籤,就將永遠貼在他的頭上!
顧元道臉色頹然又不甘。
他不甘心……說來說去,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挽回,無非是不甘心!
可他這十幾年的蟄伏,就在即將一飛沖天的時候,卻被一個原本毫不在意的路邊小蟲子給打了下來,換作任何人來,都會不甘心!
可恨他竟然都沒有察覺到,山河圖什麼時候竟然到了顧芳塵的手裡……
分明顧芳塵這一路上也沒有怎麼靠近他,這傢伙到底是怎麼拿到的山河圖?!
而且還拿到就能用……
顧元道心裡不由得想,這不就證明了當日在瓊林宴上的就是顧芳塵本人麼?
魔教“情”道的幻陣都會用,還說你不是魔教的人?
如果放在此前,顧元道一定會馬上提出質疑。
但是現在,他心裡已經不會再有僥倖了。
當心裡的不甘化作頹然,心中的不屑消散於無形,他不得不承認,之前的每一步,都在顧芳塵的掌控和預料之中。
他不敢賭顧芳塵會沒有應對之法。
現在的局面,要是再給顧芳塵一個展露才氣的機會,當着文武百官再把他比下去一次,那他真的要當場自殺了……
謝謙嘆了口氣,白鹿靈巧邁步,走到了顧元道跟前。
老者伸出手,五指張開,按在顧元道頭頂上,淡淡道: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他擡起頭,看向永安帝,又道:
“陛下,我這學生學藝不精,道心不堅,實在是丟人現眼了,然其本心未泯,尚可教化,便由我這老師帶回山中,面壁思過吧。”
“陛下以爲如何?”
輕描淡寫兩句話,便將顧元道勾結魔教,企圖對劍閣不利的罪名給消弭了。 Wшw ¸тTkan ¸C〇
只一句“丟人現眼”,就把事情的嚴重性弱化成了小孩子不懂事一般。
但在場的無論是修行者,還是官員,都沒有反駁的意思。
或者說,就算有想法,也只能壓下去……
這便是朝廷與仙宗之間的本質不同了。
王法、國法,落到普通人頭上,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但落到修行者頭上,卻首先要考慮立場,再談對錯。
立場沒有問題,只是一時被蠱惑,那麼哪怕是殺人無數,也不過是小錯而已。
反省了,再去練練,爭取下次別被蠱惑就是了。
除了可能對“道”有特殊追求的一些門派。
哪個修行者手上沒有幾條人命?
你打生打死的時候,一不小心手上力道沒控制好,不小心波及了幾個凡人,難道還要自裁?
得了吧,能認個錯就算好了。
更多的,連看都不會多看這些凡人一眼。
我和魔教戰鬥,還不都是爲了保護你們?
這些不過是必要的犧牲,你要和我叫板,那你首先就要過那些被我救下來的人那一關,看看他們是支持你,還是支持我。
如今,顧元道算是在立場不對的邊緣走了一遭,但歸根結底,他還沒有過界。
因被顧芳塵坑得只能向寧採庸出劍,不得已用蠱毒掩蓋自己目的,最後那一手,反而救了他一命。
如果他當時沒有被逼到給自己用“佛手牽絲”,那現在他就沒有任何理由辯駁覺慧的指控。
顧芳塵面色不變,對此也有預料。
如果不逼顧元道在寧採庸面前徹底露出真面目,此刻哪怕是儒聖來了,顧元道也洗不白,最多隻能保下性命。
但再來一次,他還是要這麼選。
寧採庸和顧元道之間,畢竟是真母子,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哪裡能說斷就斷?
哪怕是已經讓寧採庸發下誓言,不再將顧元道當做自己的兒子。
可有朝一日,如果自己親手殺了顧元道,難保寧採庸看到他不會生出幾分嫌隙。
如果不逼迫到這個地步,讓寧採庸自己感受顧元道的冷血狠毒,顧芳塵不放心。
“聖人言重了,狀元郎若是誤入歧途,朕心中也深感痛惜……”
永安帝此刻態度又不復方纔嚴厲,只嘆道:
“既然聖人如此說,朕自然也歡喜,只希望狀元郎再出山時,更爲國之棟樑。”
“謝陛下恩典。”
謝謙將手一擡,顧元道便霎時化作一隻白鳥,繞着他飛了兩圈,隨後飛入了山河圖之中。
他再將手一揮,卷軸收起,落在了他的腰間。
顧於野也連忙道:
“犬子修爲尚淺,閱歷不足,有勞聖人費心教導了。”雖然如今他們的計劃算是已經徹底廢了,但有儒聖出面兜底,好歹沒有發展到難以挽回的地步。
只是如今,叫顧芳塵佔了這世子之位,顧元道不僅沒能得人心,反而連之前打下來的根基也毀了。
全盤皆輸……
到了現在,計劃已經徹底阻塞,走不通了。
今天之後,他們的首要目的,也已經不該是維持本身的計劃發展,而是……殺了顧芳塵,先把這個變數徹底按死!
“王爺客氣了,修行先修心,近年來,九幽濁氣上涌,人心浮動,書院上下亦不得幸免,難免讓魔教有機可乘,竟至於此,忝爲天下文士淨土。”
“說起來,也是謝某閉關多年,疏於俗務所致,好在……出關之日不遠矣,屆時必要清一清書院這污穢風氣。”
衆人聞言,頓時心中一驚,隨後一喜。
儒聖竟要出關了?!
那豈不是說,與青蠻如今愈發焦灼的戰局,馬上便可以扭轉了?
永安帝問出了衆人最關心的問題:
“敢問聖人何時出關?”
謝謙卻是一笑,道:
“昔日有佛,未來成佛,便稱未來佛,謝某也學古人,陛下若要一個答案,那便是已經出關了。”
已經出關了?
衆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困惑迷茫。
若是聖人出關,他們又怎麼會一無所知,總該有點動靜纔是。
更何況眼前這一縷念頭都沒有被收回去,如何叫做已經出關了?
隨即,老者轉過頭,忽地看向了顧芳塵。
顧芳塵心裡一跳,但面上不變,坦然接受這位當世第一人的打量。
他心裡安慰自己。
沒關係沒關係……既然謝謙沒辦法打破第四面牆,那應該也看不出自己的真正來歷。
自己身上這傀儡之術,也不是什麼魔功,別人拿來煉傀儡,但他是拿自己來煉,難道還犯法?
而除開這“煉魔法”,他一身靈氣,乾淨得不得了。
——咳咳,都是從正道修士那裡吸過來的經驗值,他們也是自己一點點修煉出來的,怎麼就不算乾淨了!
話雖如此,但顧芳塵其實也不虛。
謝謙此刻仍在閉關,實際上就是處於離線狀態,一縷念頭留在外面,雖然也很強,但並非不可戰勝,也就是巔峰二品的實力。
如果謝謙連一個念頭都可以保持完整實力,那麼大魏早就一統天下了,哪裡還有青蠻的事情。
更何況咱們衡常道主也在場呢……
現在他剛剛把顧於野冒頭的趨勢給按了回去,算是通過了永安帝的考驗,正式加入了永安帝陣營。
在他還有用的情況下,永安帝還不至於這麼快卸磨殺驢。
“此番倒還要多謝小友當頭棒喝,免得叫我這不成器的弟子一錯再錯。”
謝謙看着他,摸了摸那靈鹿的脖子,面色倒是很和藹:
“且觀小友身上才氣橫溢,文脈凝聚,未能成爲書院一員,是堯山之憾。”
要不是他打過劇情,知道這儒聖皮囊下,裝着一個多麼瘋狂的非人生物……此刻真要以爲這是什麼正道魁首了。
但說正道,那也確實是正道。
至少在他的邏輯裡面,自己是爲了天下蒼生,光從出發點來看,是正道沒錯。
只不過,謝謙想要的太平……以正常人的視角來看,太邪了。
顧芳塵嘆了口氣,道:
“聖人老前輩倒也不必感到遺憾,我覺得我沒進書院是好事,要是我去書院當了學生,不知道多少人要被我氣得吐血!”
底下的衆人面色微妙,都有些忍俊不禁。
這位世子殿下……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沒有把儒聖客氣的話當真。
雖然他武道修爲突飛猛進,但是不學無術卻是過去十幾年裡,整個皇天城一同見證的事實。
前段時間被一個魔教中人冒充,害得大家以爲世子殿下偷偷進步,着實嚇了一大跳。
好在最後證實,確實是虛驚一場!
六皇子蕭儀原本坐在旁邊,看着往日自己的死對頭大出風頭,忽然之間宛如變了一個人般,竟然將本來板上釘釘應該歸還給顧元道的世子之位,又奪了回來,心裡是萬分的惶恐。
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顧芳塵突然就變成了小天榜第十的高手,和各路大佬談笑風生。
以前,顧芳塵可是被他追着打的廢物啊!
更可怕的是,他心裡又敬又怕的姐姐,竟然對顧芳塵和顏悅色,態度非常好。
這讓蕭儀目瞪口呆,簡直要懷疑人生了!
顧芳塵可是他姐姐最討厭的那種人啊,爲什麼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在姐姐面前跳臉調戲,姐姐都沒有反應?
但眼下這麼一出,倒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還好……
顧芳塵如果一夜之間變得文武雙全了,他之前對顧芳塵的嘲諷可就要全都變成迴旋鏢扎自己腦門上了,但是怎麼可能呢啊哈哈哈哈……
蕭儀心裡還沒笑完,就聽到謝謙啞然一笑,道:
“小友可比謝某謙虛多了,謝某並非是想讓小友進書院當學生,而是……希望小友來當個夫子,也好叫書院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多長些見識。”
此言一出,滿座寂然。
如果說之前顧芳塵突然變成武道天才,還能讓人接受,但此刻,纔是真的讓人震撼到失去言語了。
縱觀歷史,天才如過江之鯽。
可無一不是在神、武各自領域有所成就。
而此刻,他們彷彿在見證一個“全才”的誕生。
才氣的延伸,便是神道啊!
才氣不等於神道修爲,可倘若才氣有了神道修爲加持,變現成修爲是非常快的事情!
謝謙這句話的意思便是,顧芳塵單憑文氣,便已經足夠擔任書院夫子了。
那麼倘若他修習神道,並且以文爲道,那麼他至少也能成就四品,上限不可估量!
謝謙的話,或許其他人會當做是客套話,但是書院那些弟子,卻是一點都沒有懷疑。
因此,包括劉玄在內,各個倒吸一口氣,臉色肅然沉凝。
“才氣橫溢”還好說,書院裡面起碼也有二十個年輕一輩擔得起這個評價。
但是“文脈凝聚”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這代表着,有一條全新的,未曾開闢過的道路,在顧芳塵的身上延伸而出。
那就是所謂的“文脈”。
古往今來,這些“文脈”的擁有者,無一不是開宗立派,名震一個時代的大儒。
這個評價,太重了!
衆人心裡都覺得,顧芳塵起碼應該推脫一下,但他挑了挑眉,咧嘴笑道:
“既然聖人老前輩擡愛,我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衆人:“……”
你也是真不謙虛啊!
“不過,我最近事情多,恐怕還得忙上一陣子,待有空了,一定蒞臨指導一下書院的學生們。”
顧芳塵十分大言不慚。
他也不怕謝謙生氣,除了最終目的十分非人哉,在沒有出關之前,聖人依舊還是擔得起聖人之名的。
聽得衆人嘴角抽搐,誇你兩句你還喘上了……他孃的,沒天理啊,這小子能有“文脈”,聖人看錯了吧?
謝謙聞言,果然只是愣了愣,然後笑起來,還能配合他打趣道:
“那謝某便在書院恭候小友了。”
說罷,他身下的靈鹿呦呦長鳴幾聲,躍入半空。
騎着白鹿而來的老者,又飄然離去。
衆人只覺得眼前好似出現了重重山林,霧氣飄散,眨眼之間,謝謙便隱沒在其中,消失不見。
書院衆人再度高呼:
“恭送夫子!”
永安帝轉頭看向顧於野,好似才反應過來,道:
“哎呀,顧愛卿怎麼還跪着呢,快快請起吧。”
顧於野這才緩緩站了起來,面露慚色,拱手道:
“臣有愧,未能及時發現犬子作爲……”
“欸,愛卿如此忠君愛國,未能兼顧小家,也是人之常情,朕豈會怪你?”
永安帝張開雙臂,環視一圈,笑眯眯地道:
“何況,如今此事不是完美落幕了麼?”
“愛卿曾與我說過,不管是誰當世子,總歸不能厚此薄彼,要風風光光辦一場慶功宴。”
他走到一旁,端起一杯酒,塞給了顧於野:
“顧愛卿,何不爲世子賀?”
顧於野端着那杯酒,臉色真跟吃了綠頭蒼蠅一樣,很噁心,但是已經到了嗓子眼,不得不往下嚥。
他拿着那杯酒,良久,才走到了顧芳塵面前,緩緩舉起酒杯。
顧芳塵看得清楚,他捏着酒杯的手骨節發白,還要剋制着自己的力道,不把酒杯捏碎。
——永安帝還特意給的一隻琉璃杯,簡直蔫壞。
顧芳塵似笑非笑地看着顧於野,低聲道:
“顧於野,你知道嗎?我就喜歡你這副看我不爽,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顧於野面無表情,眼裡的殺意幾乎要迸射而出。
顧芳塵自顧自伸出手,將那酒杯拿了過來。
他並沒有喝下去,而是忽地高舉那酒杯,冷聲道:
“陛下,我聽聞秋安道邊關此役犧牲良多,這杯酒,不該敬我,該敬那些死去的人!”
說罷,便這樣笑着,當着顧於野的面,將手中的酒杯傾倒潑灑。
“颯!”
酒液灑落,在顧於野的身前劃成“一”字。
宛如祭奠。
這一刻,顧於野的表情扭曲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