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生並非是從明面上展開的。
所以當皇甫長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幾乎已經無力迴天。
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長子送走。
待等劍九圖窮匕見的時候,他的內功已經十不存一。
只不過,這並非是真正的偷走……而是劍九給他下了一種慢性毒藥。
時至今日,皇甫長空都不知道那種毒叫什麼。
而當他被劍九擊敗之後,本以爲劍九會殺了他,卻沒想到,劍九將他帶到了這裡關了起來。
因爲不知道劍九到底要做什麼,皇甫長空心頭原本還泛起了些許希冀。
無論自己中了什麼樣的毒,在知道自己已經中毒的前提下,只要給自己足夠的時間,未必不能將那種毒給逼出來。
所以,最初被關押的那段時日,他一直都很平靜。
一直到他被關押的第十天,劍九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只不過這一次劍九的臉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只露出了一雙眼睛,靜靜的看着他。
那是皇甫長空從未見過的平靜,卻又偏偏可以挑撥人內心深處的不安。
“本帝待你不薄……你究竟爲何如此?”
被人害到這般境地,皇甫長空的心頭自然是不服氣的。
劍九卻冷笑一聲:
“不薄?若當真不薄……你爹豈會給我打下劍心秘法?
“一旦違抗你們的命令,就可叫劍心反噬,承受萬劍分心之苦!?
“自你爹將劍心打入我體內的那一刻,所謂的養育之恩也好,傳藝之恩也罷,全都成了一個笑話。”
“豈有此理!!”
皇甫長空勃然大怒:
“若非他老人家看你可憐,你如今還在街道上和野狗搶食!
“是我們將你帶了回來,供你吃穿,傳授我皇甫家的劍法絕學……
“你自幼和本帝一起長大,本帝更是視你爲手足,就連【天意劍訣】中的劍法也傳授你了許多。
“豈料你竟然這般狼心狗肺!”
在皇甫長空看來,收養劍九自然不純粹是爲了一片善心。
在這方面他們皇甫家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
收養這些孤兒,免了他們在街道上被凍餓而死的下場。
讓他們有衣服可以穿,有飯菜可以吃。
而且從最初的時候開始,也並非沒有給過他們機會。
所有打下劍心秘法的,全都是選擇了要學皇甫家的武功。
爲了避免家傳絕學外傳,這才以劍心控制。
那些孩子裡若是不想學武的,根本就沒有這樣的限制……皇甫家的產業很多,他們可以從皇甫家的私塾裡學到相應的東西,最終分派到各地產業之中幫忙。
賺取的銀子,足夠讓他們過上相當富足的生活。
娶妻生子,全都不在話下。
所以,在最初做出選擇的時候,他們就應該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做人豈能這般既要又要?如今還敢以此爲藉口,奴反噬主?
“你當真……視我爲手足?”
劍九的語氣忽然轉爲平和,言語之中略顯探尋。
時至今日,皇甫長空自然不可能再視其爲手足,但此時此刻他受制於人,如果能夠安撫劍九的情緒,給自己更多的時間,那自然更好。
當即認真點頭:
“本帝自然視你爲手足!”
“那就好,既然如此……你我兄弟當爲一體。
“所以,你的就是我的!
“對不對?”
劍九的語氣之中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瘋狂。
皇甫長空的臉色微微變化:
“你……想做什麼?”
“皇甫長空,你可曾聽說過一門武功?”
“……什麼武功?”
“【偷天魔功】!”
皇甫長空的臉色驟然大變:
“這不可能……【偷天魔功】早就已經失傳,你怎麼會有?”
“相傳江湖上曾經有一位竊天尊。
“自創【偷天魔功】一法,可竊人修爲爲己用。
“巔峰時,曾接連竊取天下間五位絕頂高手的修爲,讓他們一夜之間跌落神壇。
“只可惜,【偷天魔功】雖然可以竊人修爲,將對方一身所學盡數歸於自己。
“卻無法中和不同功法之間的差異……導致竊天尊做完了這件大事之後,逞兇江湖不過三月,就走火入魔。
“最終被江湖各路好手圍攻而死。”
劍九淡淡說道:
“皇甫長空,你我所修同屬一脈,如今我有【偷天魔功】,奪取你一身修爲,我必然能夠高屋建瓴,更上層樓。
“遠遠超越巔峰之時的你……”
話音至此,他五指一探,扣住了皇甫長空的頭頂。
感覺到體內修爲不斷流失的皇甫長空,於掙扎中詛咒:
“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偷天魔功】不凡之處在於,偷取的不僅僅是內功。
而是對方修煉了一輩子的武功。
內功,劍法,甚至包括交手的經驗,全都能夠被竊取。
只是皇甫長空此時此刻,一身修爲並未徹底恢復,所以一次竊取並不能滿足劍九。
此後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來這裡施展【偷天魔功】,竊取皇甫長空一身所學。
而此法若僅僅只是針對一人,彼此所修又分屬同源,便不會有半點隱患。
就這樣,前前後後用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
劍九不僅僅奪走了皇甫長空的一身修爲,甚至連皇甫長空的精氣神也被奪走,一夜之間蒼老何止十歲?
到了此時,劍九方纔在皇甫長空的面前,解開了臉上的紗布。
現出了一張和皇甫長空一模一樣的臉。
皇甫長空這才明白,劍九要奪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武功,同時也要奪走自己的身份。
皇甫家的產業,三皇五帝的位置,所有的一切,他全都要拿走。
“只不過,不知道他的【偷天魔功】是有什麼錯漏,亦或者是此法本身就有什麼缺陷。
“他雖然奪走了本帝的一身所學,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得到【天意劍訣】的總篇。
“少了此篇心訣,他縱然從本帝這裡偷走了【天意劍訣】,也難以發揮出最大威力。”
時間回到現在,皇甫長空將當年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楚青:
“所以這些年來,他開始的時候不斷地嘗試竊取【天意劍訣】總篇。
“卻難以達成……後來索性就開始對本帝進行逼問。
“他用了各種各樣的法子,酷刑,斷水斷食,又在本帝面前大吃大喝。
“甚至還帶來了幾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卻又在發現本帝不爲所動之後,將她們的腦袋全都斬了下來……”
“原來如此。”莫獨行輕聲說道:
“怪不得……他其實並不知道我記得這些事情,找不找回我,都不重要。
“但對您來說,我是讓您投鼠忌器的籌碼。
“而這一路上,他也一直都在試探我,詢問我可還記得當年所學……”
楚青摸了摸下巴:
“這件事情有點意思。
“皇甫前輩,在我看來,劍九不過如此。真正值得忌憚的,是藏在劍九背後的那個人。
“此人能夠得到【偷天魔功】,一力促成劍九李代桃僵,甚至可以找到醫道聖手,爲劍九改頭換面。
“在各個方面做到以假亂真……這背後所蘊含的勢力,只怕不可小覷。”
“……你想說什麼?”
皇甫長空聽出了楚青的言外之意。
楚青想了一下,不答反問:
“皇甫前輩,昔年和你一起志趣相投的那些人,都是什麼人?
“你們這羣人,又是以何人爲首?
“你們之間的關係……又怎麼樣?”
皇甫長空深深地看了楚青一眼,輕聲說道:
“你在懷疑他們就是劍九背後之人?
“雖然那個人確實神通廣大,非比尋常……但本帝相信他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相信?”
楚青哭笑不得,忽然覺得這皇甫長空被人關了半輩子了,竟然還這麼天真。
這似乎也是他們皇甫家一脈相承的東西?
微微搖頭,他輕聲說道:
“皇甫前輩,有些事情並非是你相信就成的。
“如果你和他們關係親厚,他們對你也是瞭如指掌。
“那劍九縱然李代桃僵,代替你加入了天下盟,時間長了他們也能夠發現,劍九和你之間的差別。
“就好像晚輩雖然和前輩相處的時間不長,卻也發現了你性格上的一切特別之處。
“而跟你長久廝混的一羣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你有所不知,劍九從小和本帝一起長大,他要是想要僞裝,只怕再親近的人,也難以發現。”
皇甫長空皺着眉頭,嘗試反駁楚青。
只是這話說出來之後,他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偷天魔功】偷了的是他的武功,而不是他的性格爲人。
皇甫長空從不善於隱藏自己,就如同他的劍,素來直來直往,劍風笑傲,他也是快意恩仇。
就算劍九最初的時候,是學着自己的模樣來隱藏。
但這麼多年過去,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發現,劍九的問題?
楚青悠悠開口:
“當年天下盟未成,你自以爲和他們是志趣相投。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從始至終,就跟他們不是同一路人。
“天下盟可以爲了自己所謂的秘密,濫殺無辜。
“不是和尚武功放在那裡,在天下盟內地位有限,他能夠看到的,能夠接觸到的,或許只是天下盟讓他看到,讓他接觸到的。
“你說過,不是和尚殺逃命書生的時候,應該也猶豫過,掙扎過。
“天下盟又爲何能夠忍心,讓一個這樣的人,去做違揹他良心的事情?
“說實話,我殺不是和尚的時候就發現了。
“他已經被人拋棄……否則的話,不會一個人孤單單的藏在十絕窟一處古墓之中療傷。
“天下盟逼迫他殺了一個發現了天下盟秘密的無辜人,又將做了這件事情的不是和尚,棄之如敝履。
“這還是你心中的那個天下盟?”
皇甫長空臉色微微一變:
“你……你所說的,都是真的?”
“我又有什麼理由,要去欺騙你?”
楚青看了莫獨行一眼:
“你爹不信我,你可相信?”
“……我自然是信的。”
莫獨行看向皇甫長空:
“他前些時日也十絕窟內殺了鬼帝,半月之前,又在向南城外的嶽松山,完成了一步登天。
“更是聯合東方驚鴻,劍九,以及商秋雨三人。
“擊退了當今天下第一高手天邪教主……
“武功之高,早就問鼎江湖第一流。
“當今之世,只怕除了那位天邪教主之外,於單打獨鬥而言,已經無人是他對手。
“他這樣的人……沒道理在這種情況下說謊。”
皇甫長空聽的一愣一愣的。
雖然他不知道天邪教主是誰,憑什麼可以被稱之爲天下第一人。
但是,他知道鬼帝是誰,也知道什麼是一步登天。
更知道,楚青殺了鬼帝得到的地位,想要度過一步登天是何等兇險。
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怪不得被自家兒子當成救星。
一時之間,心頭百味雜陳。
一方面不願意相信,但另外一方面,卻又覺得如今的天下盟和當年自己所想象之中的,確實完全不同。
至少當年那個讓他覺得心嚮往之的天下盟,絕不會爲了所謂的秘密,而去殺害一個無辜人。
爲什麼,當年讓他覺得無比期待的天下盟,好像變了模樣?
“會不會不是你心中的天下盟變了,而是從最開始……天下盟就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個模樣?”
楚青輕聲說道:
“你的理想和他們相悖,所以他們暗中扶持了一個可以支持他們理想的劍帝。”
如此一來才能解釋,爲什麼明明真正的劍帝已經被打入此處囚禁起來,劍九李代桃僵的劍帝,還仍舊能夠成功加入天下盟,成爲當中至關重要的一員。
皇甫長空心頭很亂,莫獨行則嘆了口氣,對楚青說道:
“要不先離開這裡再說?”
楚青點了點頭:
“無妨,不過,其實皇甫前輩就算是不說。
“對於此人的身份,晚輩如今也有了些許猜測。
“能夠這般神通廣大之人,普天之下也很難得見……
“估摸着此人要麼是三皇五帝之中的其他幾位,要麼……就是萬寶樓的大掌櫃。”
當‘大掌櫃’三個字出口的那一剎那,皇甫長空猛然擡頭。
楚青心頭一曬,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怪不得這麼容易被人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