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散會，你們幾個跟我來。”
冗長的會議終於結束，其實也沒什麼重要內容，兩個小時的通篇都在強調軍紀問題。
先是說陣亡官兵多遺棄陣地，傷病員不僅病不得醫藥，軍行所至民衆逃避，謊報軍情，不負責任。
隨後更是明着指責，將領缺乏指揮能力，各行其是，保守實力。
最終，總裁似乎是越說越氣，猛地一拍桌子：“要是你們能像維安那般，我就不用開這軍事會議了！”
李宗仁問心無愧，也就認真聽着，巋然不動。
但有些人卻早就坐不住了，眼睛時不時看向昂首挺胸的沈復興。
當渾濁成爲常態時，清醒便成了一種罪。
看着總裁帶着沈復興、何應欽、陳布雷與錢大鈞等人離開，陳誠冷哼一聲，扭頭看向薛嶽：“你在贛北的佈局，可有把握？”
薛嶽眼睛微眯，殺氣隨着怒氣四溢：“若是陳長官支援若**兵，則有八成勝算！”
陳誠深吸一口氣：“這樣，我調霍揆彰的第7師給你。”
嗯？！
薛嶽猛然扭頭看向陳誠，他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他廖耀湘、霍揆彰不是跟沈復興好嗎？
那就爲國出力去吧！
打壓強敵，吞併弱小，這些都是陳誠的看家本領。
見薛嶽眼神疑惑，陳誠剛想開口，卻聽到李宗仁叫他：“陳長官，可否借一步說話？”
薛嶽此時也反應了過來，立馬點頭表示服從。
但等陳誠轉身，薛嶽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哼，我薛伯陵可不做這種小人行徑。”
看着幾人遠去的背影，他緩緩走出武漢行營，站在門口看着遠處天幕的滂沱大雨負手而立：“他沈復興媚上是他的人品問題，但他在戰場上的成績，我薛伯陵還是很佩服的，想借刀殺人，你陳誠看錯人了！”
另外一邊，沈復興跟隨幾人來到總裁的辦公室。
總裁一反剛纔的狀態，開始變得憂愁起來，連帶着跟隨進來的幾人也有些愁眉不展。
沈復興眉頭一皺，正要退至衆人身後，卻見總裁拿起桌上的電報，讓陳布雷遞過來：“維安，你看看吧。”
陳布雷接過電報交給沈復興，還衝他使了個眼色。
這是什麼意思？
沈復興才接過電報，立馬驚訝出聲：“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誹謗，絕對是誹謗，總裁，您要相信我，他閻錫山這就是誹謗！”
衆人看着沈復興這誇張的表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何應欽更是哭笑不得：“這太原兵工廠本就在那裡，怎麼會是誹謗呢？”
“哪有什麼太原兵工廠，何總長，您是不知道啊，這小鬼子撤出太原之前，一把大火把太原城北燒了個乾淨，那裡現在已經是一片廢墟了！”沈復興攤開雙手，表情無辜的差點連他自己都信了。
“這怎麼可能？那麼多機器難道全毀了，會不會日寇藏起來了？”何應欽失聲問道，那可是十幾個廠子，亞洲第二大兵工廠啊。
沈復興立馬甩出一鍵三連：“不知道，不清楚，不瞭解。”
誒！？
就連總裁也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話，你不清楚？
“你你.你..把戴笠給我叫過來！”總裁氣得手都在發抖，沈復興你怎麼有臉說出你不清楚的？
本就是敲打一下，然後交出兵工廠的機器，安置到川府腹地就行了，你這麼搞
但沈復興卻在白崇禧焦急的目光中穩坐釣魚臺：“總裁，您別激動，這大部分機器確實毀於火災，甚是可惜，但軍統與我稅警精銳夜不收一起，還是奮力搶回了一些機器，只是這些機器破損嚴重，目前安排在鄭縣西側的工廠。”
這時候，白崇禧都有些無語了，你要麼乾脆全吞了，這隻剩下一點什麼意思？
掩耳盜鈴？到時候人家閻錫山找上門來怎麼辦？
人人都說你沈復興情商高，這時候怎麼就看不出來了呢？
薛定諤的情商？
總裁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這兵工廠難道他不想獨吞，但不是這麼操作的啊。
“還有多少？”
面對總裁的提問，沈復興聳了聳肩：“大概十來臺吧，總裁您放心，我計算過了，按照兩個月後的產量，我每個月可以給您送來至少100萬發子彈，1000支步槍，100挺機槍，各類炮彈5000枚。”
呃.
衆人這下又開始不能理解了，十來臺機器難道能產出這麼多軍需？
白崇禧更是掐指一算，這都是安南那邊走私的2倍了。
最近那個法屬印度支那總督的胃口越來越大，走私的成本越來越高，他甚至都打算讓沈復興把工廠遷到廣西腹地算了。
但大家沒聽懂，總裁卻在沈復興的眼裡讀懂了這個意思。
給他送來，而不是給重慶方面送。
這個產量與戴笠給他送來的那張紙條上的產量相差無幾，剩下的沈復興應該是自己補給稅警團了，畢竟平漢線很快就要開始拆除工作，未來的運輸會越來越難。
想到這裡，總裁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慕尹，日寇那邊的怎麼個說法？”
錢大鈞被問住了，只能低頭：“不知。”
“我知道！”戴笠這時候被侍從帶了進來：“總裁，日寇今日發表聲明，太原城遭遇偷襲，第109師團損失981人，108師團損失549人，部隊已經在陽曲外圍集結，隨時可以奪回太原。”
“其中兵工廠設備大部分已運抵東北與本土，少數剩餘部分也在撤退中燒燬，並沒有任何機器留下，更沒有任何損失。”
啊！？
還有高手？
此時衆人再去看沈復興的表情，竟然全是驕傲！
難道他早就知道這點？
“戴主任，請問這份聲明是誰發的？”沈復興笑着開口。
“自然.呃，是華北派遣軍司令長官，杉山元。”戴笠表情古怪，似乎也想到了什麼。
總裁扭頭看向沈復興：“所以.梅津美治郎抓到沒有？”“跑進山裡了，這東山這麼大，我就這麼點人，搬倉.收稅！收稅還來不及呢！”
沈復興雖然差點說漏嘴，但表情管理毫無疏漏，照樣臉不紅心不跳的。
戴笠嘴角抽搐，心道你那是收稅？斂財吧？
可這話他又不好說，沈復興也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這麼點人就拿下了太原，那第五、第九戰區還要不要活了？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總裁冷哼一聲，緩緩回到位置上坐下：“閻錫山那邊，你準備如何回覆？”
沈復興立馬裝傻：“回覆什麼？稅警團事務繁忙，我又直屬總裁管轄，沒有什麼人需要我去回覆的！”
“呵呵，少拿我做擋箭牌！”總裁雖然冷笑，但心裡爽得一批：“當初，我可是幫你撮合過的，說好的要三七分賬，怎麼？如今要我幫你面對這些人麼？”
但沈復興沒有直接回答，他轉而看向戴笠：“我聽說，閻長官在永和等地，已經搬運了一批機器，月產槍支1000多，子彈上百萬發，還有許多衝鋒槍？”
“呃確有此事！”戴笠撓頭，這事兒你怎麼知道的？
沈復興立馬轉向總裁：“總裁明鑑，這閻長官明明已經取走了太原兵工廠，又何故向我討要呢？這不講道理啊，這1000多支步槍的產能，至少我稅警團要分300支！”
！？
白崇禧算是服了，你這偷雞就算了，還要倒打一耙，到底什麼意思？
“孩子氣！”總裁佯怒，揮手驅散衆人：“都是要結婚的人了，怎麼還是意氣用事，不顧大局？”
“那我不管！反正我沒在太原找到什麼兵工廠，既然閻長官自己早就搬了走，那便要按照約定，提供武器！”沈復興掙也是越說越激動，不等衆人離開：“我稅警團數千將士埋骨太原，川軍更是在東陽關打的屍山血海，他憑什麼問我來要？”
“有本事，自己派兵打去！讓他打個臨汾，他倒好，守起了隰縣，若是人人像他，這抗戰還打不打了？”
幾人面面相覷，白崇禧與陳布雷都準備上前勸阻這個要發瘋的年輕將領。
但沈復興似乎上頭了，竟然現場發飆：“別攔我，我今天就要說，總裁您這就是包庇閻錫山，什麼都替大局，我們這些打生打死的將領怎麼辦？”
“這次，不光是我稅警團，川軍跟孫長官，友軍的犧牲都比他閻錫山大，不管怎麼樣，他必須每個月給我300支步槍，50萬發子彈外加5000枚手榴彈！”
何應欽算是看明白了，這兩人是唱雙簧呢，留他跟錢大鈞，那是見證人。
剛纔人太多.也確實不方便。
“你！混賬！不聽指令！我要重重罰你！”總裁看了一圈桌上的物件，最終還是挑了白開水杯子砸在地上！
砰~
玻璃碎了一地，門口的警衛與侍衛連忙衝進來。
“您就是罰我我也要說，您包庇閻錫山，我不服！”沈復興一手架住白崇禧，一手架住陳布雷，看着像是被兩人攔住纔沒跟總裁吵起來。
“拖下去，都給我出去！”
總裁的憤怒聲音傳到了外面，這下所有人都聽到了。
衆人只能先勸着沈復興，一起走出辦公室，而陳布雷低着頭，默默關上門後又走了回來。
總裁見衆人散去，鬆了口氣坐下：“讓維安晚上去俞部長的公館，你安排一下。”
陳布雷點頭：“對外怎麼說？罰他”
“罰他一年薪水吧，反正他不缺錢。”總裁看着手中戴笠送來的真實數據，心情瞬間大好。
“總裁其實，維安沒說錯。”陳布雷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
“嗯？！”
陳布雷壯了壯膽子：“這次用兵工廠代替其他獎給了沈復興，雖然安撫了很多人，但這對他並不公平。”
“閻錫山明哲保身，要不是他，山西哪裡會這麼快丟了？”
“副總裁也是，唐生智也是，馮玉祥也是，還有李白.我都數不過來了。”
陳布雷低聲說着真心話：“您這心胸之寬廣，確實撐起了這個國家，但這對於許多人來說卻也是對付您的武器。”
“他閻錫山有什麼臉發電報要這要那？”
“還不是看中了您會妥協？”
“這次若不是維安犧牲自己的名聲做個孤臣，您是不是就要答應了？”
總裁聽着手下的肺腑之言，也是一聲嘆息：“我又何嘗不知他委屈，可國家初定便遭遇入侵.如之奈何？”
“若許我20年維新，北定韓復榘、宋哲元，敲打閻錫山，拿下東三省，西進安撫劉湘，奪取三馬之地，進而拿下盛世才的礦產，何愁兩廣與龍雲不服？”
他想伸手去拿水，卻無奈發現水杯已經被自己砸了，苦笑着繼續開口：“35省之地，只有9省實控，敗了都是我的責任，贏了都是他們的功勞，又有何人懂我？”
“除河南以外，這8省之地皆在此次會戰之中，當初爲何在淞滬開戰，那便是我的決心啊。”
“如今，局勢早已危若累卵，內部和談之音甚重，說不定哪一日，就有人要取我而代之！”
說完這話，總裁癱坐在椅子上，也算是吐露了心聲。
“那必不可能！”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卻是沈復興去而復返。
總裁皺眉不悅，陳布雷立馬開口：“明天我就將警衛換了！”
沈復興上前一步：“值此國難之際，誰敢跟您唱反調？是不是他汪兆銘，總裁放心，我這就去問問他，到底要做什麼？”
說完，沈復興竟然直接衝出辦公室，來到不遠處的副總裁辦公室門口，當着進進出出衆人的面，直接大聲喝問：
“稅警總團沈復興，有三問請教副總裁！”
衆人紛紛停下腳步，陳布雷更是人傻了，他到底要做什麼？
“一、副總裁可是要投敵叛國？”
“二、先總理可有教過您：如不能戰，則不如和？”
“三、當年那個‘引刀成一快’的少年去哪裡了？”
維安三問，武漢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