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託舉
“朝陽!”
“朝陽!”
“你快來看!”
靈山高地,許朝陽帶着人爬上來的時候,他們是來觀看這場盛大焰火的,而楊靜宇卻極爲興奮的衝到了山體邊緣,擡手指向了遠處天際不斷縈繞起的光亮……
“這是217軍分區整整一年的成果……”
“這一年,忻州的銅鐵礦石、延安的銅鐵礦石都讓他許朝陽扔進了熔爐裡,如果不是今年春種秋收還需要幫老百姓打一些農具,這小子一塊鐵疙瘩都不帶往外分的……”說到這兒他自己都樂:“要不是老子褲腰帶扎的緊啊,他恨不得連這點鐵都扔爐子裡煉了,將其變成槍管。”
“朝陽啊,你還敢扒人褲子了?”
許朝陽都被逗笑了:“你聽他扒瞎……那當初我被調到115師麾下打平型關戰役的時候,也是打團城口,您猜他怎麼跟我說的?一邊捅咕我對着幹,一邊跟我說‘朝陽啊,115師再窮,還能少了槍斃你的一顆子彈啊?’他說的話,我都不分清擱哪頭聽!”
“哈哈哈哈哈!”
山頂頓時傳來了一片笑聲。
此刻,山底下的戰士纔將一張桌子搬了上來,楊靜宇一扭頭,跟那個揹着包袱的戰士開始佈置酒菜,當其餘人將長條凳擺放到了桌子旁邊,戰士手裡端着的油炸花生米、雞蛋醬才被當成了主菜擺上了桌。
“幾位就坐吧,都來這麼些日子了,也該我們217儘儘地主之誼了吧?”
這幾位相視一笑,哪有一個推辭的?順勢坐下後,看着天邊的熒光說道:“今兒不錯啊,美食、美景……就差美人兒啦?啊?哈哈哈哈……”
許朝陽聽着這話,連連搖晃腦袋:“那是真滿足不了,我們軍區有紀律,不讓整這些不正之風……”
許朝陽故意說道:“什麼時候政策鬆動了,告訴我一聲,我這兒還惦記着娶個小呢,要不老一個人兒,多單的慌?”
“美得你!”
啪!
一人伸出筷子就在許朝陽腦袋上敲了一下,其餘兩人的笑聲都連上了,那叫一個高興。
這時候許朝陽眼看着楊靜宇從包裹裡拿出了酒瓶,才接過酒瓶開口說道:“目前217軍分區還很窮,但是,我歡迎你們明年再來!”那傢伙許朝陽將這番話說的那叫一個篤定!
115師的人長得秀氣,屬於這個時代的奶油小生,可他都十分好奇的看了129師的一眼,又回頭問了一句:“聽這意思,明年能給我們置辦個滿漢全席的席面?”
許朝陽立即搖頭:“那不能,可明年再吃雞蛋醬,怎麼我還不得給配根兒蔥啊?”
哐!
正從戰士背上來的包裹裡往外掏蔥的楊靜宇直接給蔥砸在了桌面上,瞪着許朝陽說道:“這是嫌我手慢了唄?”
轟……
在場之人那個樂啊!
在楊靜宇自己也打破尷尬的一笑後,許朝陽這纔將酒瓶端了起來:“我們忻州今年禁酒,不光禁酒,還禁止釀酒,主要是前段時間糧食不足給鬧得。這是咱們戰士們在戰場上繳獲的清酒,各位對付喝。”
“其實鬼子那兒也有點好東西,他們除了清酒還有一種‘入口酒’,就是找含苞待放的姑娘含着這口酒,含到一定時間再吐回瓶子裡封口,我是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章程,咱呢,現找大姑娘也來不及了,你們要實在想喝,不行我就勉爲其難,我代勞呢?”
三位誰也沒動,在他這個惡俗的玩笑下,微笑着……
許朝陽略顯尷尬的說了一句:“有點冒昧了,是吧?”
“朝陽啊。”
115師的這纔開口說話道:“當年我打第一場大勝仗的時候,也一個人在屋子裡興奮了很久,我對着空氣揮動拳頭,過度緊張的大腦怎麼也停止不了戰後的興奮,當時說什麼都睡不着,又累的好像渾身上下的體能全都被抽乾了一樣。”
“你可能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有什麼不一樣,可到了明天,你就會在這場勝利過去之後,徹底陷入一場空虛之中,似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都已經無法再提起你的興趣了。”
“到了那時,誰要是再跟你提武器裝備,你會覺着那都是小事;”
“再有人和你說人員配置,你會莫名的煩躁。”
他站起來,走到許朝陽的身邊,輕輕從他的手裡拿過了那瓶清酒,給許朝陽面前剛剛擺上的碗裡倒滿:“這時候的你,只會對更大的勝利感興趣,覺着爲了取得勝利犧牲掉誰都是應該的,誰多說一句話都叫矯情,人也會慢慢變得自大、目中無人。”
許朝陽愣住了。
“我沒說你不該高興。”
可對面之人卻依然在溫柔的說着:“在如此困苦的情況下,能將整個第五師團殲滅在團城口,有點興奮、稍微驕傲點,都是應該的……”
“可再往後,就過界了。”
許朝陽頭皮麻了,這也就是親的!
“知道當時我是怎麼解決的麼?”
“就是讓我去醫院裡看看在戰場上下來的那些傷兵……我去了。”
“我看着他們躺在病牀上痛苦的哀嚎,當時我過去幫護士們摁着缺少麻藥的戰士,由醫生爲他們進行截肢手術的時候,那點源自勝利的興奮和驕傲全都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睡了個好覺。”說完話,那人在許朝陽的肩膀上拍了拍,這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沒有指責,更沒有怪罪。
129師的補充了一句:“這是好話。”
那一秒,許朝陽忽然脫力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哪怕遠處夜空下的火光還在不斷暴起,他卻連回頭去看的心思都沒有了。
這時,他剛剛感覺到了累,那種累,不是肢體上的,是從腦袋裡傳出來的,好像每一根兒緊繃的腦神經在這時才終於放鬆了下來似的,讓許朝陽想要去端酒碗的手都在抖。
這是需要他自己去扛的時刻,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指揮官都需要面對‘勝利與失敗’的雙重刺激,不同的是,一個是過度興奮、另一個則是過度低沉,偏偏,這兩種都致命。
啪。
此刻,許朝陽的手腕子被人握住了,那個一米九三的大漢用蒲扇一般的大手託着他的手腕,硬生生將酒碗平穩的端到了嘴邊,還在明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說道:“酒癮犯了吧?俺們河南老家村東頭就有個這樣的人,一犯酒癮手就抖……把心放進肚子裡吧,以後你的酒啊,我管!”
他用異常堅定的眼神看着許朝陽,像是寧願將自己的一生都融入到許朝陽的世界裡,也要憑藉着大體格子,將其徹底託舉起來一樣的——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