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識到眼前這男人是在認真推銷這所學校時，寧爲腦子裡卻想起了孔明德話，“見識是隨着高度不斷增長的。”
起碼在今天之前，他是真不知道這個世界竟然還有如此有錢任性的學校。
學校不設本科，但不要緊，只要去它那讀研或讀博，全額報銷本科學費跟生活費、甚至還有筆記本電腦津貼……
於是寧爲又好奇的問了句：“崔先生，那如果我畢業了，不選擇留校或者留在沙特，需要把錢退回去嗎？”
“當然不用。畢業後你想去哪去哪。學校又不缺補助給學生的那點錢。甚至你在學校讀書期間取得的科研成果，學校可以不要產生的經濟效益，還要另外給予嘉獎，只要你的論文、專利等等帶上學校的名字就行了。甚至如果真有極大的現實效益，學校可以組織團隊幫你進行運營、推廣。總之，你賺錢，學校賺名。”
“如果你一定要對這種燒錢模式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大概就是沙特希望擁有屬於自己的世界排名在前十以內的超級高校吧。放眼看去，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沒有任何一家學校能開出這種待遇的。”
崔耀掛着淡淡的笑容說道。
對於把這位同胞拉到學校去，他是很有自信的。
畢竟學校不是那些逐利的公司，他們能給出的待遇，是個學生基本就沒法拒絕。
更別提，他還有殺手鐗！
寧爲今天在會議上的表現，他已經整理成完整的資料打包發給了學校裡他的老大，所以他現在也臨時擁有了該部門最高的搶人權限。
然而寧爲沒在理他，而是扭頭看向餘興偉：“餘哥，吃飽沒？”
“嗯？”正在內心各種哀怨的餘興偉，愣愣的看着寧爲。
“吃飽了咱們還是先回房間吧，我感覺還是不太適應這裡的氛圍。”寧爲說道。
“嗯？不是，寧爲同學，你對我們阿卜杜拉國王科技大學不感興趣？如果你是對我開出的條件還不滿意的話……”崔耀微微皺眉，問道。
寧爲誠懇的打斷了崔耀的話：“別，這位崔先生，拜託您千萬別再說了。您再說下去我怕我真要動心了。真的，這所學校很好，但無奈您來晚了，我已經答應了其他學校，而且那位導師專門給我留了名額。有機會再合作吧。”
“啊？”
看着寧爲已經站起身，真的要離開，崔耀有些急了，問道：“爲什麼？去學習還能賺錢這麼好的事你都不願意？你圖什麼？”
“沒辦法啊，雖然我也挺貪財的，但人總得講點信譽。而且您不覺得，如果一個人爲了錢，去您說的那所沙特學校，這人馬上就會變得不值錢了嗎？”寧爲攤了攤手，答道。
這理由……
然而寧爲壓根沒給崔耀繼續展示口才的機會，便站起身跟着餘興偉朝餐廳外走去。
有心想拉住寧爲，但這個場合其實不太合適。
崔耀能感覺到許多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們這邊，做的太過現行，影響學校聲譽。他可是很清楚學校的金主爸爸有多愛面子。
早知道這年輕人腦子有問題，他下午就不該多此一舉。
也就是這幾秒鐘的猶豫，寧爲已經跟餘興偉已經走出了晚宴大廳，乾脆利落的讓他覺得可怕！說好了有錢就可以爲所欲爲的呢？
……
餘興偉心裡更踏實了，也更累了。
他發現這會議就不該開四天，一天結束多好。
本以爲公費參加頂級會議，又能混名聲，又能漲見識。
但來了之後才發現這裡的坑太多了。
當遇到的每一顆白菜，都敞開自己的懷抱，勾引着需要他看護好的豬去拱，帶來的巨大精神壓力，是外人很難想象的。
更可怕的是，這些白菜連他看了都怦然心動……
“寧爲啊，你是怎麼做到的？”餘興偉忍不住問道。
“什麼怎麼做到的？”寧爲問了句。
“難道你真的對錢沒興趣？”
寧爲很誠懇的答道：“當然有啊！這也就是我最近不太缺錢，如果換了半年前，那個崔耀敢像剛剛那麼跟我說話，我現在行李都收拾好了。”
“所以錢不是越多越好？”餘興偉眨了眨眼，問道。
這個問題讓寧爲沉默了半晌，纔開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財富破百萬之後，我覺得自己對錢的免疫力強了許多，也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錢能帶來的快樂是有闕值的，一旦超過那個閾值，人的精神上依然沒有找到依託，所產生的空虛感會讓人發瘋。”
“對我來說，跟錢比起來，附加的那些認同感，更讓我快樂。這不是所謂精神富有的問題，而是一個觀念的問題。比如我擁有一艘遊艇，可以享受一個完美的海上狂歡假期，但心理上的愉悅感是很短暫的，且會拔高的。最多兩次，就會覺得這種淺層次的愉悅其實很無聊。”
“但如果我能利用這些時間，做出一些成果，就好比這次大會上的彙報，帶來的舒爽感卻是持久的。因爲財富帶來的享受有上限，科學領域的上限起碼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還是一片模糊。當你把本末分清楚了，就不會在乎其他的細枝末節了。”
“更別提對於我來說，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的自主性也很重要。拿了人家的錢，就要給人辦事的。但當一個快樂的學生，就不用考慮這些問題。而且我覺得現在就挺好，比如我想在實驗室做點什麼，你老闆總能無條件的支持，我有什麼想法，只要跟魯師兄說聲，他就會專門跑到我家去跟我討論。餘哥，這種快樂，你肯定想象不到吧？”
“嗯？我……”餘興偉愕然的看着寧爲。
前面說得真的挺好，他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因爲這段話而昇華，但最後一個反問是不是稍微太欺負人了點？
“看吧，所以你才覺得那些誘惑有多難抵禦！等有一天，你也能享受到這種快感的時候，就會發現一切不過都是浮雲。”寧爲老神在在的說道。
“學到了，小寧總，你說的真對！”
餘興偉在感覺負面情緒即將把他打敗之時，飛快的拿出手機，打開了江大實驗室同僚羣，也不管時差關係，飛快的編輯了一則信息：“跟大家彙報一下近況，此時我跟小寧總正在參加SODA的官方晚宴，剛跟幾位會議召集的大老闆探討了一下湍流算法的幾點問題，接到了幾個國際交換生口頭邀請，但都被我拒絕了。沒什麼意思，索然無味的感覺，他們根本不懂我的快樂？還是在實驗室裡辛勤忙碌的兄弟姐妹們比較可愛。”
順帶附贈了剛纔在晚宴時拍的幾張照片。
等了幾秒，當羣裡蹦出幾個“？”號，被打擊到極致的心態瞬間正常了。
是的，他感受不到寧爲的快樂，但他的快樂，也有很多人感受不到啊！
還好，他並不是在鄙視鏈的最底層。
……
幾乎就在寧爲走出晚宴大門的同一時間，史密斯剛剛放下手中的鋼筆。
面前的電腦里正是寧爲投給《美國數學學會雜誌》的那篇論文。
沒錯，這篇寧爲的論文他也是審稿人之一，而且到現在已經足足審閱了二十多天了，中間編輯催過一次，因爲其他審覈者大都已經給出了意見。
但他沒有理會，到不是想故意晾着這篇論文拖延時間，而是他審的更爲認真，的確需要多些時間來研究這篇論文，理解論文中的那些數學思想。
此刻他已經決定給出自己的最終審覈意見——通過。
他大概知道其他審覈者應該是同樣的態度，起碼他沒挑出其中的毛病，有些遣詞造句在他看來略有問題，但考慮到對方並不是以英語爲母語，這些小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只是給編輯回覆的時候，還是讓他有些挫敗感。
這孩子，還在上本科啊！
果然，對於數學尤其是數論領域來說，天賦遠比所謂的勤奮更爲重要。
承認天賦不如人，其實是件很痛苦的事。
羨慕啊！
做完回覆之後，整個人更是瞬間被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虛感所環繞，如果餘興偉此時在這位教授身邊，大概最能體會這種感受。
就好像以往做的事情都是些無用功，人生中許多的快樂都已經被人搶走。
百無聊賴之下，史密斯打開了臉書，然後百感交集……
怎麼，他這是躲不過去了？
隨便刷新一下，給他推送了這麼多關於那個小傢伙的消息？
霍霍……
這孩子跑去SODA大會禍害算法圈了？
也對，湍流算法，某無良主編專門給他寄過一本，他還專門看過……
看到臉書上那些小朋友們極爲純粹的情緒發泄，跟截圖和小視頻中的內容，史密斯樂了。
這個華夏小夥子還真是挺可愛啊，60分鐘報告會上，給一幫世界頂級算法界的大佬們普及NS方程方向的數論研究知識，這待遇……
於是，史密斯很開心的給所有的吐槽點了一圈贊。
話呢，他不想多說……
但給苦惱的小朋友們點贊，卻是可以的。
……
除了史密斯關注到這成批的吐槽，其實還有很多國內的人同樣關注到了這些年輕學生髮布的消息。
在信息差就是金錢的年頭，許多人就靠着將國內的各種小視頻、熱點吐槽截圖翻譯過後搬運到外網；又從外網將各種有趣的小視頻跟可能成爲華夏人關注熱點的各類資訊翻譯過後在搬運過國內賺取流量爲生。
先不提華夏少年參加國際計算機頂級大會惹來無數吐槽這件事本身可能帶來的熱度，光是寧爲這個名字，在華夏國內的熱度也還沒完全散去。
當然，也並不是每個轉類似內容回去的搬運工都能火起來，賺取大把的流量。
但搬運的多了，總有那麼一、兩個幸運兒，會被幸運之神的目光看到，比如這次，一篇名爲《我們也有了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很莫名其妙的就在知乎上火了，然後迅速出圈……
全篇內容其實沒有任何原創部分，就是簡單粗暴的彙總了臉書、推特上那些SODA大會上關於寧爲的吐槽內容，然後很貼心的把這些都翻譯成了中文，並展示了出來。
然後刮出了一陣全網風暴，惹來無數問號。
“什麼情況？這傢伙又來了？你們是不是又想騙我去好好學習？”
“從來沒見過哪家學霸敢如此囂張的，但是看到那些老外的評論，我好想笑。”
“這是我第一次見一個學霸能直接把無數流量打翻在地，一年初始連續兩個月，月月上熱搜的！更可怕的是，當事人明明啥都沒做，就特麼火了！”
不止是針對寧爲的評價，帖子火爆了連帶着江大又被帶火了一把。
“江大這回是老牛逼了！我看到竟然有好幾個外國友人在推特上說江大很可能是全世界最低調的學校，我用了整整一分鐘找出了閒置三年的畢業證，給它磕了三個頭！又花了三分鐘去思考了曾經的母校到底低調在哪！”
“別說了，我都懂，現在就去複習，6月報考江大，寧爲學神咱們九月見！”
“現在看着跟清華籤的保送協議，突然感覺不香了，想問問大佬們，我現在重新去複習四個月，再參加高考報江大希望還大嗎？”
……
就這樣，剛剛開學不久的江大從上到下的教職工們，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網絡上關於江大各種討論的聲音猛得放大了。
就連官方微博下方詢問報告條件的評論都開始多了起來。
學校官網訪問量更是出現新高……
這突如其來的熱度，大概是之前誰都沒想到的。
這個寧爲……
不就是送出去參加了個會議麼？
怎麼又整出這一出？
學校本來還準備等到寧爲跟餘興偉從美國載譽歸來的時候，纔在官網上掛出兩人作爲特邀嘉賓的身份參加國際頂級學術會議，並以特邀嘉賓身份做專題報告的消息，但現在還沒等他們有所動作，熱度卻已經先起來了……
然而微博上點贊最多的怪評卻讓學校大佬們哭笑不得……
“果然是夠低調的高校啊，自家學生參加世界計算機算法頂級學術會議，官網上連個消息都沒有的，沒啥好說的，兩個字，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