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彆扭的飯局在寧爲監督着江晨霜小口小口的吃了大半盤蝦後結束。當然，最後還是寧爲付的賬，三百多點，不到六百。給江晨霜的說法自然是這錢他先墊着，從彈琴的工資里扣。
怎麼說呢，這一下午的相處對於寧爲來說是一種極爲新奇的體驗，讓他感覺自己可能找到了跟江同學的正確相處模式。
好吧，對於一個醉心於研究的理科生來說，他是真心太懂如何去正經兒的表達喜歡跟愛的那些小情愫。尤其是在經歷過一次失敗到還沒開始就直接結束的感情之後，更別提還是面對一個極爲敏感的女生。
最重要的是，老寧那直來直去火爆的性子，也沒給他豎立一個好榜樣。否則就憑寧爲那俊秀的長相跟還算不錯的成績也不可能從小學到大學都沒機會正兒八經的談一次戀愛了。
好在這幾個小時相處下來，他的言行舉止對比江同學的反應，卻能在寧爲腦海中自動帶入一個曲線座標系，並生成一個峰值波形曲線，這道曲線可以用數學翻譯成峰波函數，而衆所周知，峰波函數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預測。
通過數學複雜計算的方式判斷對方所有可能的反應，這絕對是魯東義都沒想過的玄學戀愛模式，但卻無端的給寧爲增添了許多信心。
“天都黑了啊，你住那棟寢室，我送你回去吧。”走出食堂，寧爲便說道。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江晨霜連忙搖頭道。
“好啊，我今天送你回寢室，跟以後每天你去研究中心彈完琴後送你回寢室，你選一個吧。”寧爲目視前方，不帶感情波動的說道。
“啊？！”江晨霜愣了，這是耍流氓了麼？
“咳咳，我還有點事，先回院裡一趟。江同學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啊，小師弟。”魯東義實在看不下去江同學被寧爲這麼欺負了，衝着兩人點了點頭，也不給江同學反應的機會，拔腿便走。
雖然魯東義還不太懂愛情，但他能感覺到彆扭。
“走吧，還發什麼愣？我今天晚上還有活要幹呢！”寧爲催促了句。
“哦！”
江晨霜委屈的應了一聲，然後邁開了步子，哪有這種人嘛，她又不需要人送，心裡這麼想着，但步伐還是比平常快了些，總不好耽誤寧爲太多時間。
“喂，站住！我說你走那麼快乾嘛？剛吃完飯，散步的速度就好，小心得闌尾炎！”寧爲又叫了一聲。
“你不是說晚上還有事的嘛。”江晨霜實在忍不住細聲細氣的反駁了句。
“你還有理了？我是說讓你別在食堂門口站着耽誤時間，又沒讓你走那麼快？想奧運會報名競走啊？”寧爲理直氣壯的辯駁道。
“哦！”江晨霜垂下頭，然後聽話的放慢了腳步。
“嗯，終於聰明瞭點。”寧爲滿意的點了點頭。
江同學不吭聲了，垂着頭慢慢的走着。
寧爲感覺挺好的，今天晚上月亮挺圓，還有微風拂面，微微側頭，便能看到身邊女生露出的修長脖頸，唯獨讓他不滿意的是，大概是從影子上看到寧爲將腦袋偏了過來，江同學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伐開心。
不過想到如果此時是露西·羅恩那個兇蠻的女人此時站在這裡，肯定早已經對他反脣相譏，哪會像個受氣包般這麼聽話，目光便不由自主的溫柔了許多，甚至感覺晚上校園裡的味道都充斥着一股子怡人的香氣。
“對了，你這些天晚上爲什麼沒去教室彈琴？”寧爲找了個話題。
“我自學了PS，在學校附近的一家設計公司做臨時工，爲一位設計師做助手，這些天她一個設計圖在趕工，所以很忙。”江晨霜解釋道。
“哦！那今天怎麼有空？”
“今天我請假了。”
“這樣啊！”寧爲點了點頭，下意識的又看了眼身邊的女生，想到這些天莫名的煩躁，他腦子裡那條曲線猛得跳了一個峰值，讓他忍不住突然開口說道：“要不，你試着做我女朋友吧。”
“啊？”
江晨霜悚然一驚，頓了腳步，詫異的擡起了頭看向寧爲，那雙大眼睛裡滿溢着驚惶，更慌亂到家鄉話都突然蹦出來了：“餓現在就把飯錢還給你好不？也不去彈琴了，餓現在真的不想談對象咧。”
寧爲一陣氣悶，因爲看着這女生驚惶的樣子，讓他感覺自己像個惡人，便悶聲問道：“我就這麼招人厭麼？”
“不是啊！”江晨霜垂下頭，兩隻手又習慣性的絞在了一起，爲難的搖着頭。
“那爲什麼？總要有個原因吧？我也說了只是試一試，你反應這麼大幹嘛？”寧爲理直氣壯的問道。
“我……”江晨霜很急，要說她對寧爲完全沒有好感，到也不是。
這一下午她早就把今天整件事想得清清楚楚，沒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她也不太相信田教授這樣的大人物會對她這樣一個普通的燕北大學生另眼相看。
至於魯教授說的那些也許的確是真的，但她並不認爲有必要專門讓她每天去彈琴。但沒來得及拒絕掉，田教授就已經拍板了。
再然後就是她恍恍惚惚的跟這傢伙一起吃了頓飯，再到現在突兀的聽到這句話，腦子都是木的。最關鍵的問題是，她並不覺得自己有能吸引寧爲的地方。又或者說她不認爲自己有能長期吸引一個異性的地方。更別提還是一位極爲優秀的異性。
“說啊，爲什麼！我又不是強逼你做我女朋友。從數學的角度上來說，任何定理跟引理都是需要清晰明瞭的證明過程做支撐的。所以咱們也來講道理嘛？你講出道理來，我就收回剛纔的話。”寧爲說道。
“我……，我……，你不知道的，我家裡條件很差的，很難的，會拖累你的。”江晨霜憋了半天，終於冒出了一句話。
“我……”
寧爲剛想說我早知道了，他跟魯東義背後去了解江晨霜的事情她應該還不知道，臨時迅速換了一句：“我現在就知道了啊，所以你現在不想談朋友是怕拖累對方？想等到自己讓家裡環境好些了在考慮感情的事？”
江晨霜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哎，走吧，我給你講個故事。”寧爲很是落寞的說道。
“哦！”感覺到寧爲似乎不打算在逼她，江同學小意的挪動了腳步。
“大概十個月前吧，有一個苦逼的大四孩子，他本來一條心想要報學校的免推生，爲此做了許多努力，結果你猜怎麼着，研招辦的老師說他的資料竟然丟了。這還不算，沒兩天他媽打來一個電話，告訴他，他的爸爸因爲廠裡效益不好，所以在下班時間去騎摩的賺錢，摔了一跤還捨不得去治……
“只剩五百塊啊，他要過一年，還得瞞着家裡……”
寧爲絮絮叨叨的說着，坦坦蕩蕩，將他在大四做的傻事跟風光平鋪直敘的說了出來，甚至沒有隱去他拜託楊曉慧冒充自己女朋友哄騙老寧的事情……
讓寧爲頗爲意外的是，江同學竟然聽得很認真。
就這樣，說了一路，等寧爲講到故事裡那個人來了燕大之後，一排寢室樓已經近在眼前。當然，還是有所隱瞞的，比如湍流算法專利的事。
到不是寧爲不願意跟眼前的女生分享財富，只是單純因爲他怕嚇到這江同學，讓她有更多顧慮。
寧爲停下了腳步，一臉正氣的說道：“所以你覺得這樣一個男生，會嫌棄你的家庭條件很差嗎？再差又如何，不過是兩個人一起努力共渡難關而已。”
然而面前的小女人卻輕聲蹦出一句：“其實我覺得那位楊曉慧小姐姐應該是喜歡他的，因爲如果不是喜歡，肯定不可能答應假冒他女朋友。而且那位小姐姐一定很溫柔很漂亮，人大離這裡也不算遠。”
寧爲呆住了，所以這就是女生的腦回路，抓不住重點的嗎？不由得急了，懊惱道：“江同學，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顧左右而言他，都說了，我晚上很忙的！”
“可是，你這麼優秀，到底喜歡餓哪裡嘛？”江晨霜慌亂的反問道。
“第一，你的琴聲能讓我感覺到非常安寧；第二，看到你在我身邊能過得越來越好，能讓我更安寧。你知道身心安寧對於數學家來說有多重要嗎？這些能讓我更有效率的投入到工作中去。”寧爲認真的說道。
“可是……”
“沒有可是，你覺得就這一點很少？告訴你啊，即便科學發展到現在，不管是數學還是物理，始終都沒有一個大一統理論，能明白的解釋我們這個世界，只能靠各種耦合來片面的認識這個世界是爲什麼？就是因爲一個單獨的宇宙從來都不是完美的。人更不可能完美的，所以能有一點耦合，就已經是這個世界對我們的人生最美麗的饋贈了。”
寧爲義正言辭的說道。
“求你莫要逼我了，讓我考慮一段時間好不好嘛？”女孩終於擡起頭，用帶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寧爲說道。
好吧，看着那足以把人融化掉的眼神，跟那柔弱中帶着一絲堅決語氣，寧爲終於覺得自己還是敗了。
“好吧，說好了講道理，我當然不會逼你！不過你要換個方向想想。連田教授都認爲我極有數學天賦，未來一定會成爲大數學家，能爲國家做很大貢獻那種！所以你願意跟我在一起爲我帶來那種全身心的安寧感，往大了說就是在爲國做貢獻，請一定把這一點考慮進去。”寧爲一板一眼的說道。
江晨霜愣愣的點了點頭，偷偷的瞄着寧爲，像是在猜測他有沒有生氣。
“還有啊，既然你答應我好好考慮一段時間了，萬一有別人追求你，絕對不能答應。”寧爲認真的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江晨霜搖着頭說道。
“哦，那要我送你上樓嗎？”
“不用了，不用了！”江晨霜慌亂的擡起了一隻手，擺動着拒絕。
“哦！那我走了！再見！”
“再見！”
寧爲狠下心乾脆的轉身離去，走到大路上時，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又是一陣氣悶，江同學竟然真的已經上樓了，電視裡不都是女孩兒會目送他離開的麼？
他不知道的是，一個女孩正從熄了燈的寢室窗戶處，呆呆的看着他站在路燈下惱火的回頭張望的模樣，眼中全是茫然的糾結。
……
告別了江同學，寧爲趕回了研究中心。
今天跟老田說好了，讓他插隊，那自然要好好利用這個時間，所以他跟江晨霜說自己晚上還有事情的確是真的。
辦公室裡竟然沒人，魯東義大概不知道又去哪裡遊蕩了。
到也無所謂，寧爲坐在桌前，默默的回味了片刻今天跟江晨霜相處的點點滴滴，檢討了一番他似乎太過急切的表白，便沉浸到工作中去。
論文已經寫好了，藉助超算更多是爲了驗證，如果驗證沒問題的話，他就打算直接把論文投出去。
就這樣兩個小時後，寧爲便把明天需要驗證的問題全部整理完畢，然後又把論文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一遍。
看了看時間，纔剛剛十點。
寧爲想了想，突然心裡一動，走出了辦公室，信步朝着音樂教室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離得老遠就聽到教室裡傳出的音樂聲。
很巧，今天彈的又是那首《化身孤島的鯨》，還是一遍接一遍的彈。
寧爲坐在草坪上默默的聽着，直到教室的燈熄滅，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去攔住江同學的衝動。
來日方長，他要講道理，所以還是先回家吧。
……
同一時間，餘興偉正在興奮的準備着行李。
他打算聽老闆的好言相勸，這段時間就住在京城了，反正博士論文在哪寫不是寫呢？
不過餘興偉沒有立刻通知寧爲，怎麼說呢，好久沒見了，他想給小寧總一個驚喜，想來當他明天下午突然出現在小寧總面前的時候，寧爲一定會很感動的吧？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