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人駕到!’’一聲吆喝,直入大帳。
便見得一身材高大、滿腮虯髯、相貌威猛的紫衣老者站起身子,整衣正冠,疾步迎出‘門’來。他才跨出帳‘門’,遠遠地便拱手道:“哎啊,原來是張大人大駕光臨。楊某恭請欽差大人金安!”口中說話,身子卻已跪倒於地,便‘欲’大禮參拜。
“楊兄,此非敘禮之處,且是你、我弟兄是用不得如此客氣的,還是帳中說話爲是。”“張大人”雙手摻起紫衣老者的身子,二人同至帳中。
紫衣老者待欽差大人坐定,又見過禮,對了他恭聲道:“欽差大人千里迢迢微服而至鄙地,實是大大地辛苦了!”
“楊兄,承問了。欽命在身,理應如此。”“張大人”拱手道。他雖然貴爲奉旨欽差,但對虯髯老者卻也不敢怠慢。他笑了笑,又道:“楊兄,此處並無他人,你、我還是弟兄相稱爲是。”
“豈敢!”虯髯老者惶恐道:“張大人乃御賜欽差,如皇上親臨,下官怎敢與張大人稱兄道弟!”“哈哈,楊兄過謙了!楊兄乃朝廷柱石、南國巨藩,天子尚要敬重三分,況張某乎?”“張大人”捋了捋頜下的三綹長鬚,虎目中透出一股攝人的英氣,口中發出大笑聲。
虯髯老者面‘色’一變,澀聲道:“張大人,你……”瞧了瞧欽差大人清癯的面容、隆直的通天鼻,卻是不怒自威,於是又輕笑道:“欽差大人如此說話,下官豈不犯了大逆不道之罪,罪該萬死了?”
“哈哈,楊兄言重了!”“張大人”以手一拍虯髯老者的肩膀,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悅聲道:“楊兄,昔日咱們便是好兄弟,如今張某來到你的一畝八分地上,便敢討大了麼?”“既然張兄如此說話,下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虯髯老者恭聲道。
便見得欽差大人解下背上的黃綾包裹來,小心翼翼地打開,取出裡面的黃綾來,高舉過頂,面容一肅,大叫道:“楊行密接旨!”紫衣老者聽得喝者,心中一抖,身子一躬,恭聲道:“遵命!”轉過身子,對了親兵大叫道:“排香案!”他親自焚香於爐,爾後,正冠撩袍,跪地接旨。
便聽欽差宣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聞黃巢逆賊餘孽嘯聚池、廬二州,燒殺擄掠,荼毒生靈,無惡不作。此逆不除,社稷難安,朕心難安,百姓不寧!旨到日,着淮南節度使楊行密盡力剿滅。爲保剿匪速勝,特命兵部尚書張知禮爲欽差大臣,賜尚方寶劍,代朕至楊州,全權處置剿匪事宜。楊行密見旨,當全力協助張知禮行事,不得有誤。欽此。大唐僖宗廣明五年四月。”
楊行密自是紫衣虯髯老者了。他聽得聖旨,面‘色’陡然一變,旋又恢復了平靜,山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行過君臣大禮,接旨在手,起身,供聖旨於香案上。他待欽差大人張知禮坐定,便對了他拱了拱手,笑道:“張兄,不瞞您說,前些日子,‘‘浪’‘蕩’’逆匪初起之時,下官便有引兵剿滅之意,只是未得皇上聖旨,楊某又怎敢輕舉妄動?今日,賊人已有數十萬之衆,且是賊勢猖獗,剿匪之事只恐有些棘手了!”他斂了笑容,又恭聲道:“不過,有張兄親臨督師,平滅賊寇,自是易如反掌的了!”
“哈哈,楊兄謬讚了!”張知禮朗聲笑道。他拱了拱手,又道:“楊兄,聖意雖是命張某全權處置剿匪軍務,但張某遠來爲客,既不識天時、地利,更不解人和,且是無才無識,凡事還須楊兄作主!”
“張大人,下官怎敢僭越?”楊行密惶恐道。他笑了笑,又道:“無才無識?哈哈,張兄豈不有過謙之嫌?當今之世,誰個不識張兵部世代將‘門’,文武全才,用兵如神?若是張兄親自率兵討賊,豈不取勝於須臾?”
“楊兄,強賓不壓主,這運籌帷幄、發號施令之任,還須楊兄擔當纔是。楊兄,張某十數年不在軍中,行伍之事,早已生疏得緊了,又怎敢在楊兄面前賣‘弄’?”
“哈哈,張兄,數年不見,怎的如此謙遜了?張兄乃飽學之士,腹存錦繡,智謀過人,這決策謀略之事,對張兄而言,便是閒上個三十年、二十年,亦是得心應手,運用自如的!”楊行密大笑道。他面容一肅,又恭聲道:“想當年,令祖上守珪公鎮守幽州之時,吐蕃之勢何等強大,守珪公卻以空城計退之。這等膽識,這種謀略,何人能及?縱觀古今,能以空城計退敵者,除三國時的諸葛武侯外,便只有令祖上守珪公了。張兄元戎之家,承祖、父之業,得先人之傳,張兄又天資聰穎,張‘門’之學得張兄發揚光大,更遠勝於前。張兄如此高才,不運籌帷幄、調遣三軍,楊行密又豈敢出醜?且是皇上讓張兄全權處置剿匪之軍務,楊行密怎敢違抗聖命,自討‘欺君’之罪?請張兄放過楊行密吧!”
“打進幽州城,活張守珪!”、“張守珪快開城投降,饒你一條狗命!”、“幽州彈丸之地,值得一攻麼?幾個破兵爛將,夠我們吐蕃六十萬大軍打一次牙祭的麼?”、“張守珪,再不獻城納降,老子們打進城去,可要‘玉’石俱焚了!”……
一金盔金甲老將立身於城頭之上,聽得喝叫聲,望了望城下一望無際的鐵騎,又瞧了瞧城頭的數萬兵馬,搖了搖頭,心中暗歎一聲。他正愁眉不展,無計可施,忽見一親兵將一椅送於他的面前,恭聲道:“元帥三日三夜未下城牆了,請元帥坐下歇息一會兒吧!”“什麼時候,還……”金甲老將“還”字纔出口,眼前忽的一亮,卻又住口不語。便見他走下城來,命手下將士將四個城‘門’以土牢牢地屯了。衆人見狀,各個暗自尋思道:“元帥自斷退路,看來是要與幽州城共存亡了!”心中不免慷慨悲壯起來。
忽聽金甲老將大聲傳令道:“弟兄們,將桌、椅搬到城牆上去!”“搬桌、椅?元帥要桌、椅何用?”衆將士心中大感詫異,異口同聲地道。
“弟兄們,天機不可泄‘露’,弟兄們只管按令行事便是了。”金甲老將和顏‘色’地道。衆人聽他如此說話,雖是心中疑‘惑’,卻也不便多說,只是笑問道:“元帥,搬多少桌、椅?”
“哈哈,弟兄們,有多少搬多少,能搬多少便搬多少!”金甲老將大手一揮,笑道。衆人舌頭吐出‘脣’外,半天才收了回去,卻也不敢抗命,只得將城中的桌、椅但要能搬的均搬到了城上來。
“將吹鼓手請上城來!”金甲老將見得城上的桌、椅已然擺放整齊,欣然一笑,高聲道。“元帥,此等時候了,怎的還有興致取樂子?”一親兵小聲道。
“不必多問,照辦便是了。”金甲老將神秘地道。少時,便見得吹鼓手戰戰兢兢地爬上城來。金甲老將見得吹鼓手惶恐之態,輕鬆一笑,柔聲道:“諸位鄉親不必驚慌,自不會出得甚事的,凡事有老夫呢!”衆吹鼓手見他面不改‘色’,談笑自如,膽氣卻也壯了起來,個個昂首‘挺’‘胸’,等待金甲老將發令。
便聽得金甲老將大笑道:“弟兄們各自尋座坐了,本帥要與諸位一道吃酒行樂!”衆將士聞得此言,大驚失‘色’,差點摔下城去,各個嘴巴大張,卻又出聲不得。
“上酒,上菜!”金甲老將不顧衆將士神態驚疑,只管大聲傳令道。他大笑了一陣,又高聲道:“衆位樂家,打起‘精’神,吹起來,拉起來,彈起來,敲起來,與本帥助興!”頓時,鏗鏗鏘鏘的鑼鼓聲、悠揚悅耳的絲竹管絃聲奏響起來。
衆將士見得元帥鎮定自若,卻也不懼了,又聽得清越的樂聲響起,卻又來了興致,當下各自落座,陪金甲老將吃酒划拳。一時之間,但聞“哥倆好啊”、“七巧、七巧”、“五魁首啊”、“八匹馬啊”……之聲不絕於耳。
樂聲、划拳聲、喧譁聲傳至城下,直驚得戰馬咆哮不休,軍兵心頭髮顫。便見得一紅衣漢子用力勒住坐騎,向了城頭瞧將過去,‘毛’茸茸的大手一揮,高聲叫嚷道:“‘毛’朵二,張守珪這個老傢伙,將宴席擺於城牆之上,端的是何道理?”
“啓酋長,屬下以爲城中兵馬甚寡,此乃張守珪老賊擺的空城計,‘欲’以此唬人的!”一黑衣漢子躬了躬身子,諂笑道。
“空城計?不像,不像!”紅衣漢子搖了搖‘肥’胖的腦袋,連聲道。他撇了撇嘴,又道:“‘毛’朵二,你看那張守珪如此坦然,如此目中無人、不可一世,像是擺空城計麼?哼,你身爲我吐蕃一軍之帥,竟識不得自諸葛孔明施空城計後,世上再無人敢以此計退敵麼?”
“那,以酋長之意……”黑衣漢子小心地試探道。“張守珪極善用兵,他如此施爲,乃‘誘’敵之計,意在引我們上當,本酋長豈能讓他得逞?”紅衣漢子冷笑道。他‘陰’陽怪氣地笑了一陣,又大聲道:“‘毛’朵二,你想過麼,城中人馬若非多得容不下了,怎會將酒宴擺倒城牆上來?”他口中說話,二目向了城上仔細瞧將過去,卻見城上之人個個開懷暢飲,談笑從容自如,半絲畏懼之‘色’也無,便又點了點頭。
便在此時,忽聽一聲宏笑聲由城頭傳將下來:“鬆贊酋長,張某暢飲,雖是有樂助興,卻缺一酒友,酋長若是瞧得起張某,便請上城同飲如何?”
紅衣漢子聽得雄渾、爽朗的笑聲,身子一抖,幾乎摔下馬背來。他擡頭向了城頭望去,卻見金甲老將手執酒樽,正笑容可掬地向他致意。他心中一驚,對了‘毛’朵二輕聲道:“‘毛’元帥,咱們此時不走,待城中大軍攻出,只怕想走亦走不成了!”他擡起頭來,又揚聲笑道:“張節度使,本酋長今日無此雅興,改日再來叨擾吧,告辭了!”手中令旗一揮,大聲道:“撤!”率先向後便退。
後面的吐蕃兵馬見得酋長後退,以爲遇了強敵,酋長不支,才率先敗逃的,心中又驚又懼,當下‘亂’叫一通,似炸了窩的螞蜂一般,爭先恐後地四處逃躥。如此不分好歹地拼命潰逃,人、馬相互衝撞、踐踏,倒也傷了不少。
金甲老將見得敵軍潰逃,手中酒杯一擲,大笑道:“鬆贊酋長休要驚慌,此乃是本節度使設的空城計!”紅衣漢子聽得笑聲,打馬如飛,逃得更快了。
金甲老將猛然站起身子,口中發出聲震長空的大笑聲:“弟兄們,送鬆酋長一程!”身子躍下城牆,率先向了吐蕃兵馬追擊過來。唐軍得令,打開城‘門’,鳴炮擂鼓、搖旗吶喊,隨了金甲老將追了出來。吐蕃兵馬聽得喊殺聲,又見得唐軍追來,直恨爹孃少生了一條‘腿’,逃得更快了。
金甲老將率衆追得一時,便也傳令收兵。其實,他命唐軍追擊,亦只是虛張聲勢,哪裡又是想與敵人死拼硬鬥?
紅衣漢子直跑得丟盔棄甲、上氣不接下氣,逃出老遠,見“甩掉”了唐軍,才喘了口氣,率軍返回吐蕃了。他返回吐蕃好久,才識得上了張守珪的大當。他心中氣極,便又引兵再來幽州。此時,唐朝援軍早至,他無可奈何,只得悻悻地退回吐蕃去了。
張知禮聽楊行密提起乃祖張守珪於唐玄宗天寶三年以空城計退吐蕃強敵之事,心中頓覺美滋滋的,他得意地一笑,不無有些忘形地道:“楊兄,先祖上守珪公曠世奇才,英雄了得,張某便是能如他之萬一,亦感心滿意足了!”他話兒一轉,又道:“既然楊兄不願費心勞神,調兵遣將,張某便放肆了!”他在房中踱了幾步,便見得眉‘毛’一揚,聽得他連聲道:“計得矣,計得矣!”
“張兄,請道其詳!”楊行密恭聲道。“楊兄請附耳過來。”張知禮以口附於楊行密之耳,嘀咕了一番。
“陵弟,此次隨張兵部去廬州,陵弟準備如何施爲?”一紫衣老者笑眯眯地道。“大哥何出此言?還用說麼,小弟當竭盡全力助張大人一戰成功!”一身材高大的紅面漢子‘胸’膊一‘挺’,大聲道。
“哼哼,一戰成功?”紫衣老者微笑變成了‘陰’笑,冷哼道。他目光如劍,直刺紅面漢子,口中發出低沉之聲:“陵弟,大哥要你隨張知禮出征廬州,當真是要你助他畢功於一役麼?”
紅面漢子被紫衣老者‘陰’冷的目光瞧得心中發‘毛’,又聽他問得蹊蹺,高大的身軀不由一抖。他腦袋一轉,避開森森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道:“大哥,小弟倒有些糊塗了,大哥命小弟隨張大人出征,不是要讓小弟助張大人拿下廬州,剿滅‘‘浪’‘蕩’’逆匪的麼?”
“陵弟,‘‘浪’‘蕩’軍’在咱們地盤上興起,這個癰疽不除,大哥寢食難安!”“大哥”二目中‘射’出兇光來,惡狠狠地道。“大哥,小弟更不明白了,請大哥指教!”“陵弟”高大的身子靠前一步,低聲道。
“陵弟身爲淮南節度副使,又是大哥我的結義兄弟,怎的今日竟然糊塗了,識眼前的形勢不得了?”“大哥”冷笑一聲,又道:“陵弟,‘‘浪’‘蕩’’賊寇是要徹底剷除的,不過是要靠咱們自己的力量來剪除的,用得着別人‘三個鼻孔喘氣——多出一股了氣’麼?且是那張知禮若在咱的一畝八分地裡成了名,大哥我這個據二十數州之地、擁有百萬雄兵的節度使的顏面又往何處放?”這“大哥”顯見便是淮南節度使楊行密了。
“陵弟”聽得楊行密之言,面上神‘色’數變,但終於點頭道:“大哥,小弟識得如何處置了。”
“陵弟,揚州城中的三十萬‘精’兵,可是大哥的血本,大哥選二十萬隨張知禮去廬州,你若是損了大哥的一兵一將,大哥拿你是問!”楊行密聲‘色’俱厲地道。
“大哥,張知禮爲何先攻廬州,而不先取賊之老巢池州?不是說‘擒賊先擒王’麼?”“陵弟”心頭一顫,施又恢復了自然,恭聲問道。“陵弟只知其一,不識其二了,此正是張知禮用兵不同常人之處。”楊行密語聲不無欽佩地道。他咂了咂嘴,又道:“那張知禮認爲,池州乃’‘浪’‘蕩’軍‘老巢,賊勢甚衆,防守必嚴,如此一塊硬骨頭,一時間是‘啃’不下來的,‘弄’不好還會卡了喉嚨……”
“卡了喉嚨?大哥,不至於吧!”“陵弟”不待楊行密說話,便截口打斷道。他不屑地一笑,道:“大哥,咱們江南有近百萬雄師,拿下一個不過有二、三十萬人馬的池州,豈不如探囊取物麼?”
“唉,陵弟啊,你隨了大哥多年,怎的還如此開竅不得!江南兵馬能動麼?”楊行密面‘色’一沉,訓斥道。他放鬆了下語氣,又道:“陵弟,咱們與高季興、錢鏐二賊拼鬥多年,元氣大喪,江南兵馬還有力再戰麼?且是咱們與高、錢二人雖是暫時停戰不鬥,但二人對咱們虎視眈眈,大哥能不防備麼?江南兵馬還能再動麼?是以今日張知禮用兵,大哥也只是讓他動揚州之兵……”
“大哥,那張知禮乃御賜欽差,全權處置剿匪事宜,大哥不讓他動他州兵馬,他能答應麼?”“陵弟”再次截口打斷道。
“陵弟,你怎的如此‘性’急?聽大哥把話說完!”楊行密面‘露’一絲慍‘色’,語含不悅之意。他見“陵弟”面現驚恐之‘色’,便也緩和了下面‘色’,話聲變得溫和了些:“陵弟,張知禮身爲兵部尚書,南疆的形勢,又豈能識不得?且是他在咱們的一畝八分地上,敢過於放肆麼?是以他昨日調兵遣將時,便只安排了楊州兵馬。”
“陵弟”點了點頭,又問道:“大哥還未說到張知禮爲何先攻廬州、後伐池州?”
楊行密笑道:“陵弟,張知禮說,揚州雖有三十萬‘精’兵,個個均能以一當十,但揚州地處江北之地,與江南的池州相距甚遠,若先取池州,遠道行軍,兵馬必疲,此便犯了兵家之忌了;揚州之兵若久攻池州不下,廬州之敵聞訊來援,淮南兵馬豈不要腹背受敵了麼?再者,揚州兵馬傾巢而出去攻池州,廬州賊兵若乘虛而攻,揚州失陷豈不只在須臾?若是先攻廬州,情勢便不同了:揚州二十萬‘精’兵圍攻廬州,廬州十萬賊兵心中定然驚慌萬分,必會向池州告急,池州之敵定會前來救援;張知禮利用長江天塹,只須置些許兵馬於長江北岸,使可阻住池州來援之敵;廬州無外援來救,豈不成孤城一座了?張知禮傾力攻之,城下豈不易如反掌?廬州既下,張知禮再集優勢之兵,渡江圍攻池州,此時,池州之敵聞廬州失守,定會軍心動搖、驚慌失措、鬥志盡失,張知禮乘勢攻城,取之之易,豈不如反手關‘門’一般?陵弟,張知禮這一席高論,真是切中要旨,這般用兵,實非常人可及!若按他的意思行事,破賊只在須臾矣!唉,張知禮之神機妙算,雖子房、孔明弗如也!”
“大哥,張知禮貌似一文弱書生,料不得竟如此了得!”“陵弟”讚歎道。他笑了笑,又問道:“大哥,張知禮親率兵馬去攻廬州,不知委大哥何任?”“哈哈,張知禮自己去吃‘肥’‘肉’,卻讓大哥去啃骨頭,他命大哥帶五萬人馬扼守江岸,阻擊池州援敵。”
廬州距揚州雖有四、五百里之途,但揚州兵馬乃‘精’中選‘精’的‘精’銳之師,是以僅用了二日多時光,張知禮率二十萬剽悍之師便趕至廬州城外。他扎住營塞,帶衆將圍廬城轉了幾圈,便傳令道:“攻城!”一時之間,但聞號炮連天,殺聲震耳,二十萬大軍搖旗吶喊,向了城牆攻了過來。
張知禮親自督戰,擬以二日之功,將廬州拿下。豈知他雖是盡力驅策兵馬向前,但攻了三日三夜,二十萬虎狼之師,竟未能取了廬州一草一木去。僅三日之時,張知禮須、發便白了大半。他戎馬數十年,身經無數戰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無不披靡,因戰功顯赫,才由一員普通戰將,被朝廷一步一步擢爲一品大員——兵部尚書。今日,他使盡渾身解數,連攻三日,竟拿不下一個小小的廬州城來,心中自是煩惱至極。
他見攻城不成,人馬亦有損傷,只得傳令隊伍暫作後退,自己轉回帳來,尋思破敵之策。他才於帳中坐定,忽聽陣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由營外傳將過來,中間夾了隆隆的戰鼓聲與嗚嗚的號角聲。他心中吃了一驚,疾忙走出帳來。借了火光,他向了聲起處望將過去,但見千萬鐵騎鋪天蓋地而來,隊前,一面大旗迎風招展,二個斗大的金字映着火光發出燦燦的光芒,卻是“‘浪’‘蕩’”二字。看身旁的揚州兵馬時,一個個的不知去向。
他見得此情此景,心中陡然醒悟,頓了頓足,仰天長嘆道:“賊子誤我,朝廷不幸!”便又憤憤地恨聲不止。他正懊惱間,忽聽“哐當”一聲巨響傳了過來,見得廬州城‘門’大開,一隊人馬由城中直殺而出,配合南來的“‘浪’‘蕩’軍”,如旋風、似蛟龍,向了他卷將過來。
在滾滾如‘潮’的“活捉張知禮”的吶喊聲中,兩隊“‘浪’‘蕩’軍”衝至張知禮面前,張知禮見得如此情勢,識得難免作他人之囚。他英名一世,譽滿天下,哪裡願意受遭擒之辱?他以足頓得地面“砰砰”作響,恨聲道:“張某驚濤駭‘浪’曾經無數,料不得卻在小小的‘陰’溝裡翻了船!可恨啊,可嘆啊!張某未死於來揚州的途中,卻在此廬州城下被‘奸’賊‘逼’得自戕而亡!唉,國有‘奸’臣如此,能不亡乎?”口中說話,伸手將背後的尚方寶劍取了下來,大叫道:“皇上,臣不能爲皇上效忠了,但願皇上能爲臣伸冤!”劍鋒一橫,猛然向自己的脖子斫下。
便在此時,忽聽一聲長嘯之聲傳將過來,見得一人由馬背上凌空飛起,驚鴻般掠至張知禮面前,手出如電,向了他手中之劍直抓過來。他雖是發招快極,畢是晚了些,聽得“咔嚓”一聲聲響發出,見得劍斫頸斷,又聽得“咕咚”、“撲通”二聲聲響傳出,見得張知禮頭顱、屍身先後摔倒於地。
一聲長嘆,“飛人”將抓於手中的尚方寶劍摔落於地。他彎下身子,對了張知禮的屍、首鞠了三躬,直起身來,望了身旁之人一眼,肅聲道:“陳幫主、袁統領、俊哥,張兵部名將之後,文武全才,一代忠臣,爲官清正廉明,爲人古道熱腸,朝野讚譽,武林揚名,今不幸歿於此處,在下以爲應以大臣之禮葬之。三位意下如何?”
“黃統領言之有理,正該如此。”一藍衣漢子輕笑道。“既如此,這張兵部的後事便勞煩三位處置了。”“黃統領”笑了笑,又道:“誰讓三位是廬州之主呢。”
“黃統領,此處非說話之處,他事咱們還是進城再議吧。”藍衣漢子點頭道。他轉過身子,招了招手,命人將張知禮的屍、首搬上一輛馬車,遠回廬州城來。
當下“陳幫主”、“袁統領”、“俊哥”三人陪“黃統領”入城。才至聚義廳,便聽白衣秀士大聲叫道:“立弟,立弟!”呼聲才落,便見一白衣少年跑進‘門’來,對了白衣秀士施一禮,恭聲道:“俊哥喚立兒何事?”
“立弟,帶幾個弟兄,挑選一副上好的楠木壽棺與一身紫‘色’的蜀地綾錦壽衣來。”白衣秀士“俊哥”吩咐道。“紫‘色’壽衣?俊哥,爲張兵部更衣入殮,該換白衣纔是,怎的要立兒去買紫衣,亦非辦喜事?”白衣少年面現驚疑之‘色’,小聲問道。
“立弟便有所不知了:朝廷規定,皇帝服‘色’爲柘黃,一品爲紫,二品爲緋,三品爲綠,四品爲青,平民爲白;黃統領既然要以大臣之禮厚葬張兵部,咱們就該以紫‘色’壽衣換下他身上的儒士裝了。”“俊哥”微笑道。他揮了揮手,命白衣少年帶人去了。他所以要白衣少年購買蜀地綾錦,原是當時之錦以蜀之綾錦爲最了。
棺、衣購回。“黃統領”親自動手,爲張知禮沐浴更衣。此時,張知禮之首已然縫於頸上。“黃統領”才除下張知禮的上衣,便見得一個物事由他懷中落下地來。他吃了一驚,疾忙彎腰撿起,打開瞧了瞧,又傳於身旁之人看了,便將它納入自己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