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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炎熱越來越甚,漸漸覆蓋了順子做秀產生的熱度。

街頭巷尾,已經開始漸漸淡化了對他的議論。由大衆焦點光環,重新歸於平靜,他總覺得生活裡少了點什麼。

是走在大街上多彩的神情,還是話語間的和氣?一時間,順子也搞不清,總之有些不太習慣。

不管怎麼說,前段時間輸掉的五百塊錢,以及看似風淡雲輕,借給強子一萬塊,竟然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應。順子從最初的些微懊惱,隨着衆人的宣揚,漸漸有些沾沾自喜,又到這段時間很介意他們木訥的表情,像路邊樹上的葉子一樣,沒風就紋絲不動。

天兒,太熱了!

裝了一車貨的順子,一身臭汗。

經過小超市門口時,有心下去再牛逼哄哄地買一盒蘇煙充充樣子,摸摸兜裡癟下去的錢夾,只得怏怏作罷!

最近,背地裡一直抽四十五一條的劣質香菸,只是在人前裝逼時才掏出大運吸上一顆。得到的也很實惠,兜裡的錢不至於像流水。

今天,已經是最後一批貨物了,有強子那個冤大頭幫忙,貨期提前了一個禮拜。磊子當着廠長的面拍胸脯,齊貨這一天一定請順子搓一頓。

他奶奶個腿!一定得放開肚子大吃一回,犒勞犒勞癟下去的肚子。

最好,再搞兩盒子好煙抽。

如是想着,順子又開心起來。

到工廠後,辦公室門前,沒見磊子的車。

嘀咕着,是不是他知道今天齊貨溜掉了?順子問生產廠長,“老闆沒來廠子裡?”

廠長一翻白眼,鏡片裡白花花一片,“你大爺的!想着請客那事是不?我這裡等你那一頓,不會要大年三十那一天吧?”

被人揭了短,順子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這要傳揚出去可是敗壞聲譽,怎麼說,也是人家當初幫了大忙。雖然說,錢不是廠長所有,畢竟是善心,是積極排憂解難的態度,不是?

“這段時間,不是忙嗎?你以爲我忘了,還是把我當成忘恩負義的小人了?我跟你說,你這樣可不行啊!”

“握草!到你小子嘴裡,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廠長知道順子難纏,可這樣說就忒不要臉了。一甩身子,就要走。

“噯……,你哪去?招呼一聲小超咱仨一起,喝酒也熱鬧不是?”

順子這傢伙,滑得像泥鰍,看出了廠長不樂意,往後打交道的時間還長着呢,這要得罪了,這幾年的交情也就淡了不說,廠子裡放貨的時候,晚上一時半天,還不涼了黃花菜?

“……”

“那別這樣看着我!有多忙你心裡清楚,再說,就咱這感情,你還介意早晚?”

都說:好漢爭氣,賴漢爭吃。這麼一說,廠長又不好意思了。擺擺手,“算了,你還真以爲我爭你一頓酒菜?開玩笑…開玩笑…”

管他是真玩笑還是假玩笑,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了,自然不能再打退堂鼓。順子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磊子這個做老闆的既然答應請客,人影也見不着就得找他說道說道了。

趁着廠長去招呼小超的工夫,趕緊給磊子打了一個電話。

憑着他那死纏爛打的看家本領,不費吹灰之力就搞定了!

到磊子指定的飯店,吃完掛上他的賬目就行。磊子說,他會給前臺通個電話。

三全其美的好結果!

很圓滿!順子得意地呵呵笑着,嘴巴都合不上了。心說,磊子也不算是虧,一個是他親弟弟,另一個是他的左膀右臂。仔細算起來,自己也沒有沾多大光。

人,有時間就是這樣。

算計來算計去,就是算計着少付出多收益。一頓酒菜,可以說順子裡外得到了很大的益處,沒有花一分錢,人情也還上了。臨了,還看似很體面。怎麼能是,他自己沒沾多大光?

——這特麼就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各取所需的生活。

每個人,都得到了所需要的東西。

磊子和順子,都兌現了承諾。

廠長也心滿意足於順子的表現,而小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還得感激老同學的情誼。

就是這麼簡單!

不是嗎?

現實告訴我們,一件事情可以有很多解決辦法,只要你有心,就能把一些事情揉合在一起解決。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掛在嘴邊的生活智慧?

是吧?

也許真是的!

可是,總歸有一些事情,就是不可控制,不可預測,也是把一切糅合到一起。即便是充分發揮你的想象力也料想不到,即便是你絕頂睿智,也是毫無回天之力!

比如,吃完飯的三個人,回到廠裡剛倒進沙發裡,順子就接了一個能驚掉下巴的電話。

“什麼?”從沙發上彈起,一步就跨到順子跟前的小超,面色扭曲,話是吼出口的,“你再說一遍!”

“有人說,磊子出了車禍,在R市。”順子在小超咄咄逼人地俯視下,機械地又囁囁嚅嚅複述了一遍,又遲疑地說:“是不是騙子?不過,打來電話那人,說是交警大隊的……”

“你特麼淨添亂,忙滴要死,中午非得喝酒……”小超這時,已經帶出了哭腔,“你們倆,在廠子裡盯緊了,月底必須發貨,千萬不能出亂子!”

說完,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兩個人,跑在辦公樓門前,扯着嗓子招呼司機師傅。

生產廠長點點頭,告訴順子,應該是真事。因爲磊子離開廠子之前,告訴他說,要到R市去處理一個人情,讓他在廠子裡多費點心。

這麼一說,順子能夠判斷出,交警大隊一定是在磊子的通訊記錄裡,找到了聯繫號碼。

問着,“不會很嚴重,是不?”順子很沒有底氣,或者應該說是憂心忡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鬼差神使,他不由地想到了不久前死去的隋老闆。“呸……啊呸呸呸……”使勁往地上啐着唾沫,沒能打消心中疑慮,卻更加心慌氣短、沒着沒落。

“小超應該會打回來電話,現在千萬別聲張……,司機師傅不在,一會幫我出一趟車。”廠長說。

“喝這麼多酒,不行!”說着,順子發覺手腳不由自主地發起抖。

廠長張了張嘴沒說話,推門走了。

沒人在身邊,順子好似被人剔去骨頭抽去筋,軟綿綿地癱在了沙發裡,腦袋瓜子頹廢地耷拉到胸口。心裡卻是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燒的他口乾舌燥兩眼昏花。

無法斷定,磊子的意外有多嚴重。在這廠子裡還有大約十萬塊的加工費,千萬別像老隋那裡一樣,轉眼之間化爲泡影。這是,讓他最爲惶恐不安的破事。

心,被燒焦了!順子這樣覺得。

稀裡糊塗,也不知怎麼把車開到了家。依稀記得上車之前,廠長扯着喉嚨招呼了自己一聲,好像是沒有搭理他。煩躁躁地,趴在自來水水龍頭上,狠狠地灌了好幾口涼水,還是澆不滅心裡那團火。

“有純淨水你不喝,小心喝壞了肚子!”

懶得理會老婆關心,順子一聲不吭地推開房門,身子一歪就倒在了牀上……

重新睜開眼,他老婆嘴裡哼着曲兒,在廚房已經忙活開了。順子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快樂,也不知道她得知這一消息,會驚慌失措成什麼樣。

悄悄地起牀走到大門口,撥通了小超的電話,良久也沒人接聽。心,一下子沉到了萬丈深淵。

再打過去,接通了。

“小超,磊子哥沒事兒,是吧?”順子急急忙忙地問,屏住呼吸時,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

“小超……”順子預感到不妙。

“唉!重傷在搶救。”小超深深呼出一口粗氣,“不說了……”

眼瞅着手機屏幕,順子大腦一片空白。這應該慶幸還是悲哀,抑或是應該憐憫磊子的不幸。順子感覺,是他自己受傷最重,是心裡受的傷。

握草!老子的心,早晚被折磨成心臟病。輕聲唸叨着轉過身,他老婆站在稍遠處,問:“怎麼了?”

“沒事,又問我借錢,我又不是開的銀行。”故作輕鬆地走到她身邊,“做好了飯,就吃飯。”

“還沒呢!竈上着着火,得一會。你也真是的,每次喝酒就不能少喝酒多吃飯?每次醉醒了,就跟是餓死鬼投胎一樣。”

她嘮嘮叨叨地說着,順子心裡很是心煩。倘若是往常,免不了鼻子不是鼻子臉也不是臉。

但這一天,他沒有。

只是低着頭笑笑,沒有說話。

突然間覺得,老婆跟他受了很多苦。在車間裡沒日沒夜忙活,從來也沒有過一句怨言。也捨不得買一件時尚一點的衣服穿在身上,有口吃的從來沒有說是想吃點更好的。

西下,好似沒有了氣力的太陽,拼命擠出僅有的光亮,把一切籠罩在金黃中。有聲有色的液化氣,盡力地煮着飯。一切顯得如常,順子卻怎麼也無法把自己安靜下來。屋子裡還沒站上一會,又坐到院子裡的馬紮上,也是坐不住。

因爲,他突然之間想起了一樁事。

強子的那一萬件貨物,還綁在他身上,這要是真的出了問題,自己就得開加工費給人家。畢竟,強子不是和工廠交涉。原材料、工藝和交貨,都是在順子這裡操作,和磊子的工廠沒有絕對的關係。

倘若,磊子那裡出了跟老隋那樣的問題,錢款拿不到手不說,還要賠出一部分加工費用。

這事!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