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恆晞從臺階上往下走了幾步,端端正正面無表情地面對着爭先恐後齊齊涌上來的攝像頭,神情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原本冷煞如冰的臉頓時溫柔如水,讓衆人都暗覺莫名其妙,直到聽到他接下來的話,才都恍然大悟。
“玖音……”他的聲音裡飽含着無限深情與相思之苦,“或許,你會大聲指責我,我已經不配用‘我們’這個詞來稱謂你我,但,我想要你明白一點,我愛你,自伊始,到現在,到未來,永遠,不會改變。兒子很想念你,我也很想念你,父王和母后也很擔心你,如果你看到這段直播,不管你身處何地,希望你儘可能向我報一聲平安,只要得知你還好好活着,我便心滿意足。”
說完,他把麥克風遞還給那位記者,在無形中,他也撇清了和柏莎之間被虛構傳言的曖昧。
不過,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就算是他撇清地比天山積雪融化的水還清,卻還是有記者趁火打劫似地追問,“恆晞公爵,既然玖音公主不是因爲您的緋聞離開您,那是因爲什麼呢?是不是公主殿下厭倦了你?”
一個問題拋出,其他人也張口繼續追問,“您的兄弟都變成了吸血鬼,而且都是爲愛情成爲了血族人,那麼您呢?您遲遲不表態,是否是對公主的愛情有所保留?難倒公主殿下不值得你全身心地付出感情嗎?”
這個問題已經有很多人問過他,紀忻沛問過,紀毅問過,威廉姆問過,就連裴梟也問過……他的答案已經說過無數次,還要說什麼呢?
他面對着鏡頭無言。
幽深冷漠的鏡頭彷彿哀怨嗔怒,而說不定那端的玖音也在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見他遲遲不肯再開口,柏莎卻有了動靜,她擡手,挽住他的手臂,“恆晞,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還要回去討論案情呢。”
紀恆晞滿心都糾結於和玖音這段坎坷地感情問題,並沒有察覺柏莎正挽着他的手臂,而他也沒有注意到兩人的舉動在衆人看來有多親暱。
跟在他身後的汪一墨本來想提醒他,見他並沒有排斥柏莎,也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強行上去推開柏莎。可……這個女人心機之深沉,叫人不得不防備。她先是想勾引恆晞,可後來又因爲他的幾句甜言蜜語,便輕易與他有了一夜情,之後卻又和他形同陌路,仿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地。
他總算是明白了,原來血族中的女人和人類女人一樣,也分爲三六九等,像是玖音公主和莫子衿,便是上上等的淑女,生活態度嚴謹,對感情也從一而終,屬於第一等;而辛蒂這樣經歷過不少情事,有所醒悟,重新審視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對感情重新珍視,屬於第二等;而柏莎這樣心中只有利益,沒心沒肺,甚至連自己的身體也可以用來交換利益的女人,屬於第三等,如同他所熟知的Coco和顧菲菲之流,也實在不值得人多看一眼。
但作爲紀恆晞的貼身助理,汪一墨還是帶着幾個保鏢攔截了所有的記者。
而心有所思的紀恆晞走到了自己的車子旁,這才注意到柏莎竟還無限享受地挽住自己的手臂,他警覺瞥了眼那些妄圖衝過阻攔的記者,忙不着痕跡從她手中抽出手臂……
柏莎對於他的疏冷卻不以爲意,最近兩人同進同出,緋聞都傳出來了,而她也因爲審判亞摩斯這個大魔頭已經成爲血族最炙手可熱的女人,她就不相信憑藉自己出衆的容貌與智慧,匹配不上紀恆晞這個血族英雄!
“恆晞,還是去你的辦公間討論接下來的審判嗎?”她笑容溫柔,又不是客套,分寸拿捏地恰到好處。
紀恆晞本想說去別處,但是,所有的資料都在他的辦公間,而別處恐怕會引來亞摩斯餘黨的監聽。亞摩斯的辯護律師有三個,而且個個巧舌如簧,能把死馬說活,不容小覷,還是謹慎爲好,如今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決不能疏漏。
“好吧,就去我的辦公間。”
“今天我的司機請假,我可以乘坐你的車子嗎?”
紀恆晞遲疑,司機請假?是故意的還是巧合?“……好吧。”
就這樣,柏莎在衆目睽睽之下上了紀恆晞的車子。
雖然那些記者都已經被保鏢攔截在十米之外,卻還有攝像頭可以利用,而且,這一幕被拍得格外清楚。
自然,柏莎在坐上副駕駛位子後的甜蜜笑容也沒有被漏拍,那儼然是處在熱戀中才有的神情,那張純正歐式古典的瓜子臉美得傾國傾城,而且,她還愜意地把手伸出車窗,向大家道別致意。那言外之意,分明是在宣告她和紀恆晞之間的曖昧。
而到了一向善於誇張報道的記者們則將這一幕寫成了比懸疑劇還吊人胃口的花邊新聞。
很不湊巧的,從紀恆晞對着鏡頭懇求玖音“報平安”,到柏莎坐進紀恆晞的車子裡無限招搖地對着攝像頭巧笑嫣然,都被在切維斯別墅裡閒得無聊的玖音完完整整地看到了。
“紀恆晞,你有種!”先是假惺惺地一番告白,希望她能回去,隨後便是帶着剛結識的小三招搖過市,這前後自相矛盾地簡直可笑,人類的男人都會奢望盡享齊人之福嗎?他休想!
玖音越想越氣,看完整篇報道之後,她直接抓起遙控器,砸向電視牆。
吸血鬼的力量之強大,彈指便可將百米之外的一棵生長百十年的老樹擊倒,而玖音盛怒之下,幾乎使出了權力,可惜,裝修典雅的電視牆沒有被損壞,電視屏幕也沒有絲毫破碎,而遙控器也並未落地——一個月白的身影忽閃而至,穩穩將遙控器接在手裡。
玖音也因爲這突然地一幕震驚地從沙發上起身,握住遙控器地,竟然是切維斯?他不但以堪比紀恆晞的速度穩穩握住了她以全力投擲出去的遙控器,還穩穩站住,從容閒雅,髮絲衣袂也沒有因爲快速的動作而有絲毫凌亂。
切維斯被玖音狐疑盯着,頓時有些不自然,“怎麼了?像是不認識我似地。難倒我臉上長了麻子?還是突然生出了三頭六臂?”
“你說對了,我的確不認識你。切維斯先生!”玖音憤慨難發,一字一頓。
切維斯被她逼問地無所適從,他捫心自問,今日似乎並未招惹她。“何出此言?”
“你到底是什麼人?剛纔的舉動是如何做到的?”
“我是……”
在他編造答案之前,玖音強勢打斷他,“不要告訴我你是吸血鬼和人類的混血兒,我兒子昭然也是混血兒,他可沒有你那樣過熱的體溫。”
切維斯雖然心下暗驚,英俊的臉上卻仍是保持着寬和的微笑,“玖音,人與人的體溫也是不同的,有的人天生高熱,而有的人天生畏寒,這在中醫裡都是有解釋的,難倒你和紀恆晞在一起這麼久,還不瞭解這一點嗎?”
“……”是這樣嗎?玖音仍是對此萬分懷疑。
見她不似剛纔那樣激烈,他又擺弄着手上接到的遙控器,笑了笑,“難倒你忘記了,紀恆晞本人的體溫也是一天之內變換好幾次的,他若是洗冷水澡,體溫一般很熱,而他若是衝冷水澡,體溫就會降低。”
玖音無法再辯駁,雖然她仍是懷疑切維斯的身份,也篤定他只是在託辭辯解,可她一時之間又找不到他其他不是人類與吸血鬼混血兒的證據。再者,若是他不是人類,不是吸血鬼,不是人類與吸血鬼的混血兒,那他到底是什麼怪物?可……他偏偏又人模人樣的,從俊雅迷人的外貌,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見她頹然蹲坐在沙發上,切維斯略帶寵溺地笑了笑,把遙控器擱在茶几上,上前來坐在她身邊,柔聲問道,“是不是被紀恆晞氣壞了,心裡悶了火氣?”
“……明知故問。”玖音一想起剛纔電視屏幕上紀恆晞帶着柏莎驅車離去的一幕便怒不可遏,雙手糾結着膝上的裙襬,上好的真絲印花長裙幾乎被她撕開。她承認自己在吃醋,也承認自己不爭氣,在被紀恆晞一再的傷害之後,她竟然還在乎他?“與其說是在生紀恆晞的氣,倒不如說是氣我自己,我
不該在乎他。”
切維斯握住她揪住裙襬的手,聲音越是溫柔如水,“這就對了,爲了不值得自己生氣的人生氣,豈不是蹉跎光陰浪費生命?!”
“剛纔那個畫面你看到了吧?”
“是,我剛在樓梯上時也看到了,若不然,怎麼會那麼湊巧接到你丟出的遙控器?”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在樓上的書房內聽到了整個報道的內容,而聽到她從沙發上起身的細微動靜,他瞬間移動,接到了遙控器。
而他這樣詭異的聽力是吸血鬼也沒有的,若是被她知曉真相,恐怕又會追根究底。
“既然知道,難道你一點都不吃醋?一點都不在乎柏莎?”
切維斯心底失笑,他在乎那個不相干的女人才怪呢!“當然在乎,正是因爲在乎,才更應該着手於正事!”
“什麼正事?”玖音根本沒有心思做任何事。
“很快你會知道的。”他環住她的肩,手掌安慰似地輕拂在她的肩膀上,“別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你不是一直想出去散散心嗎?上樓去換身漂亮的衣裳,好好打扮一下,我帶你出去玩。”
“出去玩?”玖音可沒有心思出去玩,更何況,切維斯說得就像是一場令人期盼已久的約會。她現在恨透了雄性動物呢!個個都是有異性沒人性的。
不過,生氣歸生氣,她想出去玩是爲了探查出這裡到底地處何方,順便找機會逃離,既然切維斯已經開了尊口,她就順勢而行吧。
但她神情裡卻還偷着幾分滿不情願的懶散,“要去什麼地方?”
切維斯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轉頭打了個響指,恭順立在客廳門口處的女傭上前來待命,他命令道,“把公主殿下打扮漂亮一點,我們要去一個很特別很神秘的地方。”
“是,主人。”
主人?這個稱謂聽上去叫人很不舒服,但是玖音並沒有明說。這個時代誰還是誰的主人?而她們也都是被僱傭來的,不是努力,是賺取勞動所得的自由人,應該叫先生,總裁,老闆,或者直接稱呼名字更合適。
兩個女傭陪同玖音進入房間之後,她才忍不住開口,“你們爲何如此聽切維斯的話?”
“……”兩個女傭一個有着東亞人的健康膚色,而另一個則是歐式純白肌膚,雖然她們來自不同的地域,卻很默契地相視一眼,都沒有開口迴應。
這樣的沉默玖音並不覺得意外,從她進入這房子的第一天開始,不管她問什麼問題,或者是對這房子評頭論足,這裡的管家,女傭,保鏢,園丁,司機……都會保持沉默。
“你們喜歡切維斯吧?”她從她們凝視着切維斯時無限崇拜的眼神可以看出,這兩個女傭對切維斯深戀已久。
“……”兩個女傭仍是沉默以對。
“好吧,你們大可以裝聾作啞。”玖音端坐在梳妝檯前,見東亞女傭進入更衣室爲她選取衣裙,她便對正在給自己化妝的白膚女傭低聲說道,“難倒你不想知道切維斯更喜歡誰嗎?”
女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更衣室,見那邊沒有動靜,遲疑了一下,卻仍是沒有開口,只是對鏡子裡的玖音搖了搖頭。
“你真的不想知道?”玖音洋裝若無其事地擺弄着梳妝檯上的眉筆,“切維斯英俊瀟灑體貼溫柔,你們都喜歡他也並不意外。可是,經過我的嚴密觀察,發現他只對一個女傭感興趣。”
女傭給她細緻地描畫眼線,仍是閉口不言。
“你還真是能忍得住。”玖音對她笑了笑,“是切維斯叮囑了你們都要在我面前裝聾作啞嗎?既然他當我是貴客……難道貴客和傭人都不能聊天的嗎?”
東亞女傭提着一套衣裙走過來,也沒有開口,便要給玖音試穿。
玖音冷瞥了一眼,是一套火紅的修身禮服裙,“我不喜歡紅色,切維斯沒有告訴你嗎?悶聲不吭,是你們的服務態度?要伺候別人,至少也該問一下我的喜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