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睛，只覺得陽光十分刺眼，染塵有些不適地揉了揉眼睛。
“哎呦…我的染塵，你可總算是醒了!”嬈媽媽拍拍自己的胸口，長舒一口氣，“你可嚇死我了!還疼不疼了?”
染塵搖搖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看着像是招了賊…是不是因爲你瞧見了他才傷了你?”
“嗯。”染塵應了一聲，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真是的…”嬈媽媽嘆口氣，“這也是小賊啊!摸不清狀況就跑來偷東西，到頭來不僅沒偷到東西更傷了人…剛纔我已經叫人去報官了。早上起來沒瞧見你，還以爲你是又病了，就進來看看。誰知一進門就瞧見你倒在地上，還到處是血的…”直到現在爲止，她還覺得心有餘悸…
“往後應該找些守夜的人。”
“說到這個…咱們這兒還是頭回招了賊呢!誒，剛剛月公子送來了蔘湯，你快喝些!”
“什麼?!”染塵撐起身子，才包好的傷口又開始出血，洇出了薄薄的褻衣，“他也知道這事了?”
“哎呀，你快躺着…”嬈媽媽將她按回牀上，蓋好被子，“我來的時候恰好趕上他們家的小廝來，我就順便讓他進來了。這會兒應該是已經告訴給月公子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外的喊聲:“媽媽，月公子來了!”
“你瞧瞧…”嬈媽媽打開門，見澹月氣喘吁吁地跑來，急忙閃身，“月公子。”
“染塵怎麼樣了?”
“受了寒，失血過多，剛醒過來。”
“我去瞧瞧她!”澹月衝進房間，看見一臉慘白的染塵向他露出微笑時，心裡如同遭了雷擊般，有焦灼的疼痛。“染塵…”嘴脣蠕動着，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發出再大的聲音。他緩緩的靠近，到了牀邊，卻無論如何不敢再向前。牀上躺着的人笑着向他伸出手，他卻不敢握住。本就已經瘦骨嶙峋的她，如今更像是隨時要死過去一般。最終，他顫抖地將手伸出去等她來握。冰涼的觸感讓他更加膽怯，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還是活着，若不是她會動，他會以爲她已經徹徹底底的死去了。
“你做什麼用那種好像在看死人一樣的眼光看着我?”染塵始終翹着嘴角看向他，聲音虛無。
“胡說什麼…”澹月也壓低聲音，“你還要留着性命看我成親呢!”
“是啊…還要看你成親呢!”染塵艱難地往裡移了移身子，示意澹月坐下。
“明日就同我走吧。”
“嗯?”
“你的傷…到我那兒可以好好地醫治。還有這件案子，關於那個賊，我要親自調查。”
“這樣的小事，縣丞會解決的。你不僅有公務，還要忙着成親的事，就別…”
“我總覺得這事有蹊蹺，不查怎麼能安心?而且，關於你的事，從來不是小事。”
染塵笑笑:“不過是個小毛賊罷了，有什麼蹊蹺?”
“像玉滿樓這種地方，要想進來偷竊必定要先調查一番，包括夜間守衛的換班時間和守衛最弱的地方，當然，包括哪個姑娘的房裡有值錢的物件也一定會摸得清清楚楚。”
“所以呢?你是說他是故意進來殺我的?我又不認識外頭的人，哪裡來的理由要殺我呢?”
“正因爲這樣，我才懷疑是熟悉的人做的。”
染塵輕輕嘆口氣:“如果非要調查這件事的話，你要保證在成親之前不想它。”
“我不會受這種事影響…”
“即便是那樣也不行!”
“好好好…我保證還不行麼?!”澹月無奈地搖搖頭。
染塵笑笑，無力地合上眼，澹月在一旁坐下，小心翼翼地察看着她受傷的肩膀:“這麼嚴重…又滲血了!我叫人來幫你重新包紮…”
“不必。”染塵伸手拉住欲離開的澹月，他只得坐下，看着血色越洇越大，慢慢地，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這麼多的血…一般的小賊會想要致人死地麼?
“染塵…你出了好多汗!”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拉住澹月的那隻手依舊沒有放開。
澹月從懷裡拿出乾淨的帕子，輕輕地爲她拭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我還是去幫你請個人來瞧瞧吧…”
這回染塵沒有拒絕。澹月將她的手小心地放好，轉身出了門。染成身下的牀單已經被捏得皺皺巴巴，有一滴血順着肩膀滑下，滴落牀間。聽着澹月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的喉嚨中終於忍無可忍的溢出了痛苦的低吟聲。
…
“這些日子就暫且先住在北苑。這是凝綃，往後就讓她照顧你吧。”
染塵向門口站着的女子淺笑着點點頭。女子也笑笑，只是看起來十分勉強。
“以後換藥，喂藥之類的事都由她來負責了。孫大夫每兩日來一回，如果覺得藥太苦可以跟他說，叫他換換就是了…”
“澹月，你當我是兩三歲的小娃娃麼?”
澹月連忙擺手:“可不敢!我先去處理公事了，你跟凝綃好好聊聊，晚上我再來看你。孫大夫…”一旁的老大夫行了個禮，跟着他出了門。
“染塵姑娘，我幫你換藥吧。”
“好。”染塵慢慢躺下。凝綃掀開她的衣衫，解開原本已經染成了鮮紅色的紗布。
“凝綃…”
“嗯?”凝綃悚然，這刀傷幾近貫穿她的肩胛骨，就連上藥都不知道從何下手。這樣的痛可怎麼能受得了…
“你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七。”
“十七了…進府裡幾年了?”
“四五年了。”
“家中還有什麼親人麼?”
“有一個小我四歲的妹妹。染塵姑娘…”
“怎麼了?”
“奴婢要給你上藥了!”
“嗯。”
“奴婢真的要上藥了!”
“凝綃。”
“嗯?”
“我和你身份相同，你不必稱自己是奴婢。”
“呃，奴…我真的要上藥了，你忍忍。”
“沒關係。”
凝綃顫抖着雙手，有些緊張地爲她上藥。藥粉灑下的一瞬，染塵的身子劇烈地一抖，凝綃也給嚇了一跳。
“凝綃…”
“我…我不是故意…”
“你不太喜歡我對吧?”
“啊?什…什麼?”凝綃有些迷惘，上藥難道一點都不疼麼?她爲什麼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難道不該怪她笨手笨腳的麼?
“澹月他必定是待你極好。”
“公子確實對我很好。”
“他就是如此…”察覺到凝綃的臉色一變再變，染塵輕輕一笑，“今日天氣挺好的，帶我出去走走如何?”
凝綃點點頭。
她住的北苑外是一片竹林，沿着竹林中的小路走上不遠就能到對面澹月的住處去。府裡傭人不多，到處都是十分安靜的，正如他安然若水的性子一般。不太刺目的陽光透過竹林中的空隙瀉在地上，十分安寧。遠遠地，聽到了幾個正在院中清洗衣裳的侍女閒聊着。
“真不知道公子是怎麼想的…”
“是啊!明明自己快成親了，竟還帶外人來府裡住…”
“凌雪小姐多好?!咱麼公子真是的，放着好好的相府千金不要，寧願惹怒丞相大人都要接玉滿樓裡的那個女子進來…說到底玉滿樓也是勾欄之地，裡頭出來的人能有多幹淨?!”
“是啊!聽說那個女子好像還跟相府的公子有牽扯…”
“哎呦…”
染塵笑笑，轉向一邊的凝綃:“其實你也是這樣想吧?”
“我…”
“正常人都會這樣想。”
“我…只要是公子喜歡的，我們沒有資格說什麼。”
“儘管你不愛說話，卻每句話都說的很誠實。”染塵點點頭，“澹月的身邊確實該有這樣一個人照顧着。”
凝綃的眼神有些怪異。
“凝綃!”
“誒?怎麼了?”凝綃回過頭。染塵也隨之回頭，見另一個與凝綃身着同樣衣服的女子急匆匆地跑來。
“凌雪姑娘來了!澹月公子還在書房，叫我先應付着…別人都忙着呢，你也隨我過去看看吧。”
“可…公子要我照顧染塵姑娘呢!”凝綃有些爲難的回頭看看染塵。
“沒關係，你去吧!”染塵笑笑，伸手搖晃着，叫她跟來找的女子一起走，“我待會兒便回去了!”
“我…”
“照顧好客人最重要!更何況還是這樣重要的客人。快去吧，不用管我。”
“那…我一會兒便回來。”凝綃施過理，急急地跟着跑了。
“凝綃…你幹嘛對她那麼尊敬?! 她倒還真是拿自己不當外人了，管人家叫客人…”
“別胡說了，快走了!”
見凝綃一路小跑，染塵彎彎嘴角，追着她們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