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燃了香。
淡淡的檀香味在熱氣濃濃的屋子裡很有一種膩味的感覺。
讓人不自禁的便冒出了汗。
不過傅二爺一點沒覺得熱，反而將蓋在膝蓋上的毯子拉上了一些，低垂了眼簾，連眼角都不去看那走進門的一家人。
“母親。”安國公看了傅二爺一眼，走上前道：“今兒身子可好些？天冷，您老要多休息，那些小事，就不要來煩您老了。”
傅老太君手中緩緩轉動着檀香念珠，視線越過了安國公看向了他身後的傅千春。
傅千春已經換了件素白麻衣，臉上胭脂都洗了去，露出了一張哭的通紅的素臉，看着，一片楚楚可憐。
“母親。”國公夫人亦是上前兩步，堆了滿臉的笑道：“不過是孩子間的玩鬧而已，千春已經知錯，日後定不會再犯。”
“孩子間的玩鬧……”傅老太君嘆了口氣，淡淡的道：“這陷害自家姐妹之事，也是孩子間的玩鬧？我還沒老糊塗，你不用這般敷衍於我。”
“母親你這是聽誰說的！”國公夫人面上帶了委屈的道：“這亂傳話的人實在該殺！怎能如此胡說！不過是千春心善，被人欺騙了，以爲她們顧家姑娘是跟自家姐妹鬧着玩而已，誰知道那顧家姑娘如此歹毒，自家姐妹也能下那般狠手，千春亦是被嚇着了，也在反省自己的不查之錯，您看，她都哭成這樣了。”
“如此？”傅老太君看着傅千春道：“真不是你動的手？”
“祖母，真不是千春啊！千春真冤枉！母親讓我好好招待顧家姑娘，我可一直真心待她們，是她們說要出去走走，我才叫紅菱陪着她們出去逛，還交代了務必服侍好了，誰知道她們居然利用紅菱，去設下陷阱，妄圖謀害榮寧郡主，千春，千春，真的不知情啊！”傅千春拿袖子捂着脣泣哭道。
“如此啊。”傅老太君的臉色緩和下來，轉頭看向傅二爺，溫和的道：“你看，這事我說是誤會吧，千春怎麼會做這等事？不過，這事多少她也有錯，便讓她去給千夏賠個禮，以後多注意些，一家人，那裡有說兩家話的。”
“是啊，這次是嚇着千夏了，我這就送幾套頭面去給千夏賠禮。”國公夫人附和道。
傅二爺緩緩擡起頭來，臉上一片風淡雲輕，道：“母親這話，我聽着可很是熟悉，當年，我被人陷害，灌了迷藥送進那煙花巷中從高樓丟下，摔斷了腿，還在雪中被埋了半夜，拼命爬了回來，只剩下一絲氣的時候，母親也是這麼說的。”
“大哥絕對不會做那事，不過是一時不查，讓人鑽了空子。”傅二爺看着傅老太君，一字一字的道：“便是有人看見，是大哥的親隨丟我下來，便是我親耳聽見大哥親信說二爺廢了，可以跟大爺報信了，母親也是說，這不過是誤會，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
“你胡說什麼！”安國公怒吼道。
“不要胡說！”傅老太君亦是叫道，臉色卻不覺帶了蒼白之色。
當年之事，老國公爺一查就查出來了，是她硬按着不讓老國公爺處理。
她就兩個嫡親兒子，二兒子已經廢了，難道還要讓大兒子也廢了不成，那不便宜了那幾個賤人生的雜種！
是她壓着二兒子不准他出聲，纔算是保住了大兒子。
這麼多年，她對二兒子也是心有愧疚的，也想着從其他方面去補償一下二房。
可大兒子說的也對，若是讓二房太過於富裕反而會讓人說閒話，而且，爲了不再出現以前的事，安國公府的規矩還是廢掉比較好，世子早早確立，也可以斷了其他人的念想。
不能給二房錢，不能扶持二房的男丁，那麼她便對傅千夏好一些好了。
雖然衛家是直接跟二房提的親，但是也是她首肯，這事才能定下來。
她本以爲，有了這親事，她對二兒子也算有個交代了。
誰知道，誰知道……
“母親也說的對，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過，父親早已經去世，下面的弟弟也已經分家出去，我們二房靠着大哥也算久了，也沒臉再讓大哥養着我們。”傅二爺脣角微勾的道：“分家，我們二房脫離國公府，以後自生自滅，再跟國公府無關。”
“你，你敢！”傅老太君的手狠狠在膝上一拍，怒道。
“母親說這個話，無非是擔心，一旦分家，父親留給我的那些財產也要交到我手上。”看着傅老太君瞬間僵硬的臉色，傅二爺淡淡的笑道：“母親以爲我不知道？父親去世前，不光跟我說了，還給我留下了遺囑，說明有十個莊子共計五萬畝良田和十萬兩現銀是給我的，這些，在給弟弟們分家的時候，母親都是單獨拿出來了的，這些年，在母親和大哥的手中，也產了不少出息吧？”
“你……你……”傅老太君指着他說不出話來，心裡卻是一點一點的冰冷下去。
是了，二兒子自小就懂事聽話，文武雙全，是她最自豪驕傲的兒子，對她也最是孝順。
所以，她才能一再的用孝字，用親情來壓制住他。
那麼現在，是壓制不住了嗎？
新仇舊恨一起，二房帶着這樣的怨恨離開國公府，要是再將那些銀錢都給了他，那麼二房起來後，國公府怎麼辦？
大兒怎麼辦！
視線從傅老太君那糾結的臉上轉到一臉憤恨一絲悔意都沒有的安國公臉上，傅二爺在心底嘆了口氣。
他顧念了這麼多年的親情，在這些人眼裡，其實什麼都不是。
可，他可以忍受自己遭受不公，卻無法忍受他們居然連自己女兒都想毀了！
兒子就算了，好男兒志在四方，便是他當年都沒有想過要繼承國公的位置，而只是想憑着自己的努力保家衛國，爲妻兒博一份前程。
傅符亦如當年的他一樣，便是從小兵做起亦無妨，男人，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和實力。
可是女兒不一樣！
女兒生來就應該是被父兄保護。
可是，他這個父親，不光讓女兒過得憋屈，還讓女兒差點被害，人生俱毀！
要真是傅千春的奸計得逞，女兒就算活下來，名聲也全毀！
便是拼死，他也不會讓兒女再過他以前的日子！
示意身後的小廝擡起自己，傅二爺道：“煩請母親將東西都準備好，明日我便請了族老前來主持分家，也請母親不要再動什麼心思，大哥所做之事，當年父親都留有證據，若是惹狠了我，將那些東西呈上朝廷，母親可要好好想想後果。”
話音未落，小廝已經擡着傅二爺走了出去。
只留下滿堂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