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月如鉤,山林盡染霜華。
兩條交疊在一起的身影,在不停地移動。
空氣之中,只餘微微的喘息,安蜜兒終於氣喘吁吁地跌坐下來,南宮熾這身形,還真不是她一個女人可以支持的。若不是拼着一身的術力支持,這樣揹着他,怕是一百米也走不了……
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現在自己就是這個無力的書生。
守在山口的劉善海急急現身,“皇上他怎麼啦?”
安蜜兒擦着汗,“他,剛纔被人圍攻了……”
月光下,南宮熾雙目緊鎖,漂亮的眼部輪廓被睫羽投下濃影一片,高聳的鼻,完美的脣……
這個男人,即便是這樣昏迷着,也是驚心魂魄的俊朗,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劉善海探了探南宮熾的鼻息,又替他把脈,這才蹲在他的身下。
“搭把手,老奴揹他上山去……”
劉善海這年紀,應該也有五十多了,安蜜兒搖頭,“別了,都深夜了,我們還是在這裡等他醒來再說吧!”
“沒準,還得想辦法下山去郎中,他這身子。對了,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剛纔打着打着,竟然吐血了……”
劉善海臉上籠罩着一層憂色,“皇上這病,奴才也說不準,將這大概的情形,照着山下的郎中說過了,藥都吃了好幾簍子,沒有效果。這裡的郎中都是些赤腳郎中,哪裡比得上宮裡的御醫,皇上又不願意配合,他一向高傲,有病也扛着。不過,這隻有用功了纔會昏迷,一般不使用內力的情況下,倒是也平平安安的。”
安蜜兒沉下了眉頭,她握着南宮熾的手腕,替他把脈。
以前,爲了給鳳子軒治病,她也自學了醫術,不過,只是單攻解毒術。
雖然傾盡了全部的心血,最終是沒有辦法將鳳子軒救活。
這一把脈,安蜜兒頓時覺察到了異樣,這脈象時急時緩,緩的時候如小河流淌,急的時候則如洪水咆哮……
一緩一急,相互交替,不休不止……
昏迷中,又一絲暗紅的血,順着南宮熾的嘴角宛延而下。
“劉公公,你就在此處燃個火堆,我離開一會……”
月光下,安蜜兒輕俏的身影在懸崖峭壁之間奔走,她不知道南宮熾這得的是什麼病,但至少採集一些止血的草藥,讓他暫時一下。畢竟人體的血液是有限度的,要是一直這麼流淌,遲早會枯竭的。
正前面,有一株綠色的尖葉藤草,草葉上面的露珠在月光下泛着晶瑩的光。
安蜜兒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手腳並用地爬過去,用力扯下來,然後含在嘴裡,這可是一株上好的止血藤。
在原來長止血藤的地方,冷不丁有一條青色的蛇頭探出來,安蜜兒最怕蛇了,看到蛇就慌神了。
手腳一鬆,心裡頓時冷汗橫生,媽的,這是在懸崖,這下死定了。
腦子裡一片空白。
突然有人伸手在她身後扶了一把,把她的重心給重新扶穩住了。
安蜜兒這才緩過勁來,手心滿是汗,
側過頭去,身邊一步遠正立着一道人影。
他扶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到石壁上來。
終於屁股着了地,安蜜兒長舒了一口氣,扯起嘴裡的草,拼命喘息。
心還在撲突直跳,一眼望下去,雲霧繚繞,深不見底的深淵……
“嘿嘿,你又不是郎中,還學人家採藥,真是的……”
墨子非站在岩石上面,一襲紅色的紗衣,被風吹得飛揚。
月光下,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安蜜兒突然擡眸,“你跟蹤我?”
墨子非瞥了她一眼,“沒有啊!這彬城又不是你家的,難道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啊!”
安蜜兒扭過頭,“不要告訴我,你也來採藥的。然後正好相遇了。”
“沒這麼巧的事情啦!其實我是在鎮上看到你的,嘿嘿,想想啊,你們兩個人簡直就是今年乞巧節上最出名的人物了。包管明天天一亮,你倆的名聲一定會傳到了京城去了。到時候,說不定連頭像也畫出來了……”
“你來彬城做什麼?”安蜜兒鬱悶地問道。
“嘿嘿,玩唄……好了,我走了!告訴你哦,下次別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摔下去屍骨都撈不着的……”
墨子非說完,身子一縱,竟是直接縱到了懸崖上,手裡的彎刀利索地在峭壁上卡住,然後另一手牽着藤蔓,身子利索地往下奔走。
“喂,你幹嘛去?”
“採藥啊……”
一聲回答,從雲霧之間模糊傳出來,眨眼之間,整個人消失不見。
煎好草藥,安蜜兒慢慢給南宮熾喂下去。
“劉公公,你得收拾一下,我們馬上要離開這裡……”
劉善海大驚,“爲何?”
“我們剛纔在鎮上的時候,皇上自稱爲朕,還打死了數官兵。看來行蹤已露,天亮之後,會有更多的官兵來搜,到時候如果封山的話,我們就逃不出去了。”
再高的山,只要在山上派駐兵圍上一年半載的,斷了食物來源,山上的人即將是神仙,也活不了多久。
“你們是誰?”
不知道何時,南宮熾已經睜開的俊美的雙目,眸子裡寫滿了謹慎……
劉善海囁嚅,“奴才……”
安蜜兒一巴掌打了過去,微笑道:“你想不起來啦?我們剛纔在鎮上相遇的,是我救了你。我叫朱子明……”
朱子明,是安蜜兒早就準備好的男人名字。
南宮熾一雙劍眉皺成一團,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搖頭,“我不認識你……”
不是吧?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安蜜兒有些蒙了,南宮熾是在抗拒她,還是壓根得了一種叫做遺忘的病?
劉善海顯然比她要從容。
“呵呵,我們,我們只是路過這裡,看到你昏倒了,然後來守着你,如果你沒事了,我們可以走了……”
劉善海果斷淡定,這種事情應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吧!
安蜜兒望着劉善海,皺眉,皺眉,再皺眉。
劉公公你瞎話
編得可真快。
南宮熾臉色很冷,那模樣似乎真不認識他們一樣,站起身,斜斜地向着林子中走去。
不過,身形微微有些踉蹌,那是未愈的內傷所致。
難道是當年跌下懸崖的時候,受了內傷?腦部也受了震盪,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南宮熾突然轉過身,陰沉着臉,冷冷地瞥了劉善海一眼,語氣生硬。
“你別跟着我……”
劉善海只好退了回去,再拿求助的目光望着安蜜兒。
“你自己先行離去吧,我想辦法……”
安蜜兒向另一個路口走去。
遠遠地,天方已經露出了清淡的晨光,這一夜真快,還沒來得及睡覺,就這樣過去了。
她不敢睡覺,耳朵似乎隱隱傳來了馬蹄的聲音。
神經高度緊張,如果朝廷真的接到南宮熾在這裡的消息,恐怕會真的派大軍來剿。
想着想着,安蜜兒便莞爾一笑。
自己也是太緊張了,這裡是彬城,又不是離央城,即便是真的有大軍來襲,那起碼也要五六日之後的事情了。
晨光中,一股清泉從飛澗墜落,清冽的水滴在陽光下閃爍。
底下,是一汪清池,安蜜兒閃身縱到池邊,看着泉水中自己的臉,良久,才沿着下額將面具撕扯下來,掬起一捧清水,沖洗着自己的臉。洗完之後,用袖子擦了擦,然後繼續粘上。
再看向水中,已恢復如初。
突然,安蜜兒的目光往前看過去。
那是什麼?
波光粼粼的池水,在安蜜兒的拔弄下,蕩起一圈圈漣漪,璀璨閃眼。
通過清轍的水面,深處,似乎有一漆黑的劍狀物,那輪廓在水面的盪漾下,變幻不定……
“撲通”一聲,安蜜兒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水性極好的她,很快接近那個事物,果真,是一把劍,她抓起長劍,縱出水面。
甩掉臉上的水珠,對着陽光看過去。
這柄長劍,一米多長,劍身是漆黑沉重的玄鐵打造,饒是這麼炎熱的天氣,握在手心,有一股沁入心田的寒意。
這把劍帶着劍鞘,安蜜兒用力拔了拔,紋絲不動。
這劍看着好熟,似乎……腦中電閃雷鳴的一瞬間,這不正是南宮熾的那把嗎?
是他故意扔下去的還是遺忘了?
安蜜兒找了一塊布,將這柄長劍一層層包起來,然後掛在身後。
原本那把被南宮熾嫌棄過的青銅劍,隨手扔掉吧!
一個人若是揹着一把劍,別人一定以爲你是俠客。
一個人若是揹着二把劍,別人一定會以爲你是賣劍的。
嘿嘿!
安蜜兒調整了一下心情,然後從泉水旁邊跳過去,正準備再進樹林搜索南宮熾。
這時候,突然從前面傳來了馬蹄聲,數量之大,地面都在微微顫抖。
來得好快啊!
肯定是集結了附近城池的兵力了。
看來朝廷這次要下狠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