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突然要收拾客房？”郭秀疑惑的問。
“我打算把慕寧接回來住。”
郭秀心中頓時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依舊微笑着，“是嗎？那很好啊，你們父女團聚……只是，慕寧她願意回來嗎？”
“不管她願不願意，我都要接她回來。”沈巖淡淡的看了郭秀一眼，轉身走進餐廳。
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與之相反的狠厲，郭秀緊咬着牙，心中恨意翻騰。
剛纔，他的眼神雖淡，卻分明帶着警示的意味，相處這麼多年，她自然看的出來。
沈巖，這麼多年了，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爲什麼你就是忘不了那個賤人？
現在，你還要接那個賤人的女兒回來，你置我於何地？
眼中，恨意更甚。
將身子縮在沙發一角，慕寧手中握着遙控器不停的切換着頻道，眼角餘光卻從沒離開過放在茶几上的手機。
今天是週六，往常若是依依在，此刻肯定是拉着她一起看週末的熱播泡沫劇。
每每看到笑點，依依總會靠到她身上咯咯笑着說：“寧寧你看，這演員真逗死了。”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依依回來了！慕寧眼中一亮，滿心歡喜的連忙起身去開門。
“依依！”
門打開，門外的人卻不是依依。
還未揚起的笑容頓時凝結，慕寧表情瞬間轉冷，看着來人，語氣漠然：“你來幹什麼？”
“怎麼，做爸爸的來看看女兒不行麼？”沈巖表情如常，對於慕寧的態度也不生氣。
聞言，慕寧冷冷一笑。“是麼？”
沈巖，爸爸這個稱呼，你當的起麼？
“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
“抱歉，的確沒打算。今天的來意，直說吧。”慕寧不客氣的道，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
沈岩心中苦笑，自己的女兒與自己的關係，竟是到了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麼？
女兒恨他，他知道，這是他造的孽，恨他的確應該，他不怪她。
但是，回想起那日與依依的談話——
“是我害的她們母女受了如此多的苦，也因爲我的大意，以至於慕寧連她媽媽最後一面都見不到，讓她恨我更好，至少她不會那麼難過，這是我應有的懲罰”沈巖滿心內疚，時隔多年，悔恨依舊難平。
“你覺得讓她恨你，她就會開心麼？”依依神色素淡，靜靜的立在慕寧媽媽的墓前，這樣問道。
“她該恨我的。”沈巖自責道。
“心懷仇恨的孩子，又怎麼會快樂呢？”依依側過頭對他道，似問非問，聲音輕輕，卻令他心中狠狠一震。
沈巖沉默了。
“慕寧小時候最羨慕的就是那些被爸爸抱在懷裡當成寶貝一樣疼寵的孩子，在阿姨病倒之前，她一直都渴望着自己也能有個爸爸，爲她和媽媽撐起一片天，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生活。”
“若你真的希望她能夠幸福，去接她回家一起住吧。她那麼恨你，何嘗不是因爲當初對你抱的期望太高。有些事，告訴她，更好。解開她的心結，她才能真正的快樂。”
定了定神，沈巖道
：“我今天是來接你回家的。”
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慕寧嗤笑一聲，道：“我沒聽錯吧？你要接我回家？”
“是。”沈巖點頭。
“不好意思，我的家早就沒了，而你的家，與我無關。”慕寧勾脣看着沈巖嘲諷道，眉眼間俱是一片冷色。
沈巖皺眉，心中劃過遽疼。“不管你有多恨我，至少你先跟我回去。”說着，便要去握慕寧的肩。
嫌惡的躲開沈巖的手，慕寧的眼中恨意凜然：“沈巖，憑什麼？”
你憑什麼要我跟你回去？對於你，我只有恨，也只會更恨！
手僵在半空，緊了緊，頹然垂下，沈岩心中悲慼。沉默了幾許，才緩緩道：“我只想接你回去，好好照顧你。”
慕寧正準備開口譏回去，卻倏然聽見身後客廳中手機響了起來。
“你來的目的說完了麼？說完了就請回吧，我與你既然相看兩相厭，你又何必把我接回去礙自己眼呢？”說罷，慕寧砰的一聲甩上門，回身趕去接電話。
拿起手機，來電顯示是依依的名字。
慕寧一喜，連忙按下接聽。“依依！”
“嗯，寧寧。”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依依的聲音。
“你在哪裡？爲什麼不接電話？”慕寧頓了頓，末了，又加了句：“我很擔心。”
“我知道。”依依握着手機的手一緊，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你什麼時候回來？”聲音透着連她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對不起，寧寧，我不能回去跟你過生日了。”依依滿帶歉意的聲音似乎有些疲倦，但是此刻慕寧卻沒有注意到。
手一顫，手機差點從手中滑落。
她的預感，果然成真了，依依，她真的走了……
強忍住眼中涌上的溼意，慕寧深呼吸口氣，努力平靜着聲音道：“食言而肥，依依，你答應我的，讓我陪你過完生日再走的……”
慕寧驟然失聲，哽咽在喉。
“嗯，是我不好。”依依扯了扯嘴角，聲音艱澀：“不能回去跟你過生日，可不可以送我一個生日願望？”
“好。”
“如果你爸爸來接你，跟他回去，好不好？”電話那頭，沉默。
許久，就在依依感到體力似乎有些不濟的時候，慕寧說話了。
“好。”
只有淡淡的一個字。
不去問爲什麼，只因這是依依的願望，所以，她答應了。
即使是與那個她最恨的人日夜相對。
“寧寧，你恨了這麼多年了，夠累了，放下吧，他始終是你爸爸。”
“依依，不能太貪心，你要我跟他回去，我答應你，但是，我不會原諒他，也不會承認他是我爸爸。”聲音輕淡，卻冷冽如冰。
通話結束。
電話從手中滑落，啪的一聲摔在了地板上。
心中最放心不下的牽念了卻了，一直強撐着的依依終於支持不住，身子虛軟的倒回牀榻。
寧寧，一定要幸福啊，帶着我的那份，好好的生活下去。
嘴角掛着一絲淡淡的欣慰笑容，依依倦極的合上眼。
“姐！”
“依依！”
門口處傳來幾聲驚懼的喊聲。
許睿大驚，衝到牀榻邊，一把抓住依依的手，驚慌道：“你醒醒，姐姐，你怎麼了？”
緊跟在許睿身後的中年夫妻，亦是慌了神，焦急的喚着依依的名字。
沒有迴應，依依神色安詳，就像只是睡着了般。
許睿發了瘋似的衝出病房，一手抓住一個正經過的醫生，血紅了眼對他嘶吼道：“醫生！醫生！快來看看我姐姐怎麼了，快點！”
醫生被他瘋狂的樣子嚇了一大跳，許睿卻哪管這麼多，直接拎着他的衣領就進了病房。
在見到病牀上的依依後，醫生立時就恢復了專業的冷靜，迅速檢查了一下依依的狀況，便喚來護士將依依推進了急救室。
一小時，兩小時……
紅燈，倏然熄滅。
門開，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一直在門外焦急等候的幾人立刻圍了上去。
“醫生，我姐姐她怎麼樣了？”許睿的聲音壓抑的顫抖着。
“病人的心臟已經嚴重衰竭，如果再有下一次……”醫生嘆了口氣，臉色凝重。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女兒，一定要救她。”靠在丈夫的懷裡，依依媽媽滿臉淚水的哀求着，泣不成聲。
“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女兒活下去？”摟緊了懷中的妻子，依依爸爸緊緊鎖着眉頭，沉聲問道。
“許先生，令嬡的病情已經是晚期，很不樂觀，不能再拖下去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進行換心手術。”醫生語氣一頓，擡頭看了眼依依爸爸，略微遲疑了片刻，道：“換心手術有一定的難度，風險較高，能不能成功還只是其一，即使手術成功了，術後會不會出現抗異反應跟其他併發症誰也無法擔保，但我還是建議進行手術。”
“那手術的成功率是多少？”許睿臉色沉痛，雙手緊緊攥着，指關節泛白。
“不到百分之十。”醫生嘆道，搖搖頭，走了。
這麼一個微小的數值，幾乎令三人崩潰。
“依依，我可憐的女兒啊……”依依媽媽哭倒在丈夫懷裡，悲痛欲絕。
依依爸爸眼中也閃着淚光，神情悲愴，似乎在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媽，不要哭，我們不能放棄，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相信，姐姐一定能夠堅強的活下來。”許睿背脊挺直，緊緊咬牙，眼神卻無比堅定的看着父母。
“嗯。”依依媽媽哽咽着點頭。
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棄，姐姐，我們不會放棄，你也不能放棄。
爲了我們，也爲了你想要守護的人，你一定要撐下去！
將自己的物品都收拾好，慕寧推着行李箱，最後將這間住了三年的房子，深深的環視了一眼，似要把這裡牢牢記入腦海裡。
關於這裡的一切，以後，只能細數回憶了。
這個她和依依的家。
從今天起，再見了。
決絕轉身，不再允許自己有一絲留戀。
出得門外，慕寧擡手遮在眉骨處，望向一洗如藍的天空。
脣角，揚起一抹冷冷的弧度，心，冰涼。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