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病房,依依靜靜的睡在房中央,在她的周圍,是密密麻麻的監測儀器。曾經,淺笑嫣然的臉上,只剩蒼白。
手,附上那厚厚的玻璃,五指微微曲起,指骨繃的泛白。眼中,霧氣迅速凝聚,結成珠,簌簌墜落。
依依,我來了,你感覺到了嗎?以後,我不會再走了,就守在你身邊。在這個世界上,沈慕寧,只有許依依了,你不可以這麼狠心丟下我。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夠放下仇恨,做一個快樂的人嗎?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我會慢慢學着去放下,試着去原諒,好不好?
你希望的,我都可以答應你,原諒沈巖,原諒曾經冷漠對待過我的人。那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手術這麼兇險你也堅強的完成了,接下來你也一定能夠堅持下來。我不會放棄,請你也要堅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空氣,靜默。
一堵窗,彷彿將他們隔分爲兩個世界。裡端的人與命運艱難做抗爭,外面的人絕望中等待奇蹟。
眼眶,漸漸乾涸。隨手,將半乾的淚痕抹了,轉身,嚥了咽喉清清嗓音,對那個一動不動撐額坐在長椅上的少年道:“許少,這裡交給我來守着,你現在需要休息。”
沒有迴應。半晌,許睿的身子動了動,擡起頭,俊朗的臉上神色難掩疲倦。
這時,許睿方纔注意到,慕寧穿着的衣服。心裡一動,有什麼呼之欲出,他微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止了口。他站起身,淡淡看了慕寧一眼,點點頭,“我回家洗個澡再來。”說着又看了慕寧身上的衣服一眼,語氣變的有些彆扭,“回來拿身衣服給你。”
說罷,匆匆離開。
許睿心裡還是有點怪慕寧,但是也知道剛纔是自己太過沖動失去了理智,纔會把氣都撒在慕寧身上。在對慕寧發完那一通脾氣之後許睿也冷靜了不少,再看到慕寧身上衣服也瞬間就明瞭了慕寧遲來的原因。
其實慕寧和姐姐的感情,他心裡又怎會不清楚,會生氣會怨恨,也正是因爲她們之間那麼深的感情,姐姐生命垂危,她卻突然失去聯絡。
當時醫生跟他說,姐姐的心臟突然衰竭,必須馬上進行手術的時候,他有多怕。
想他許睿從小到大,還真不知道怕字怎麼寫,即使當初被告知姐姐有心臟病,他也沒有怕過,他總覺得,姐姐不會有事的,心臟病又怎樣,做個手術就沒問題了。可笑他曾經如此天真,從來沒有想過,手術所需要擔的風險,也從沒想過有一天,姐姐可能會離開自己。
當姐姐戴着氧氣面罩被一大羣醫生護士擁簇着匆匆推往手術室,她淚眼迷離嘴裡模糊的念着的,依稀還是那個名字。他從沒有哪刻這樣害怕過,一種強烈的即將失去的感覺死死包圍着他,痛恨自己無能的同時也連帶恨起那個姐姐最牽掛的人,恨她此刻爲什麼不在。
重重嘆了口氣,許睿將思緒切斷,總算,姐姐完成了那個手術,那顆
新生的心臟已經開始在姐姐的身體裡平穩跳動。
醫生說,即使手術成功完成,術後身體與所換心臟可能產生的排異反應和併發症隨時都可能要了姐姐的命。
他們所能做的唯有等。
姐姐,我們都在等着你醒來呢,你可不能令我們失望啊……
沈巖知道慕寧被綁架的事是在三天之後。
那天公司需要處理的事物不多,他將幾件主要事物交待給秘書處理以後,自己便在家裡休息,順便陪一陪來小住的母親。
自從慕寧的爺爺去世後,沈巖就曾一再提出要將母親接過來一起居住,好方便照顧,但是老人家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只說那地方她住了大半輩子,就是死,將來也是要死在那裡的。
她爲今最掛念的,就是慕寧這個唯一的孫女,是以每年都會過來小住幾次,來看看兒子,更是爲了多看看這個孫女。但是慕寧卻從來不會因爲奶奶來了就回家,即使沈巖打電話告訴她奶奶來了,她也只是漠漠的哦一聲,然後冷冷掛斷電話。
沈巖每每被她這沒心沒肺的態度所激怒,父女倆便會在電話裡大吵一架,然後當晚慕寧就會回沈家一趟。
許久未見的孫女回家,沈母自然是非常高興的,即管慕寧一聲奶奶也未曾開口,但是能見到孫女,老人家已經很開心了。親自下廚爲孫女精心張羅一頓飯,落座,一家人本應其樂融融,餐桌上的氣氛卻總是劍拔弩張,慕寧有意無意的總要去頂撞沈巖幾句,惹的他惱怒不已。
沈母極心疼孫女,呵斥兒子不該在這時候還罵孩子,手下不停又頻頻爲慕寧夾菜,噓寒問暖,問飯菜合不合胃口。
慕寧輕瞥沈母一眼,對她的關切只當未聞。夾起一筷子碗裡已經堆成小山的菜餚,放進嘴慢慢嚼了,許久,擱下碗撇嘴道:“真難吃,不吃了。怎麼今天徐嫂不在麼?”
沈巖終於忍無可忍重重一拍桌站起身,怒斥道:“這是你奶奶辛辛苦苦兩個小時爲你做的一頓飯,你怎能說這種話傷她的心!”
“哦?”慕寧靠在椅背上微微擡眼,看着自己微長的指甲,嘴角掛了絲冷笑:“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早說別叫我來,省的大家都鬧心,何必呢?這飯我看也不必吃了吧,我明天還要上課,先走了。”
沈母看着孫女不顧她的呼喊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心裡悲慼,又愧疚又心疼,眼淚不住垂落。
她這個孫女,從小吃過太多的苦了,又因爲她母親的事恨極了他們,眼看着這本應是世上骨肉至親的父女倆關係一日比一日惡劣,她滿心憂慮。
當初要不是她一時利慾薰心,又怎麼會鬧到今天這步田地,報應啊……
“沈巖,慕寧這麼多天沒回來怎麼也沒個電話呢?”沈母有些擔憂的問沈巖道,不住的嘆氣。
“她一個朋友來A市玩,她和朋友回以前的房子住幾天,出去遊玩也方便,您別擔心了。”沈巖溫聲安慰,這麼多年慕寧都在外面住,已經習慣,他倒不是很擔心。
“她一個女孩子,我怎麼能不擔心,家裡又不是沒客房,住家裡不也一樣麼?好不容易慕寧答應搬回家住,你怎麼就放心再讓她去外面呢!”沈母還是憂心不已,忍不住責怪兒子。一邊擔心慕寧在外面遇到壞人,又擔心慕寧一不高興又不肯再回沈家。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她的孫女,要她怎麼不擔心。
就在沈巖寬慰母親不用太擔心的時候,他接到了一通來自學校A01班班主任的來電。
“嗯,是的。慕寧?她不在家,發生什麼事了嗎?什麼?好的,我找到她以後再給您打電話,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嗯,好的。”沈巖臉色大變。
看着沈巖掛斷電話,坐在邊上的沈母連忙問道:“誰的電話?慕寧怎麼了?”
“慕寧的班主任,她說慕寧已經曠學三天沒有去學校了。”沈巖的臉色微沉,眉頭緊皺。
“什麼?我就說放她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吧,肯定是出什麼事了,這麼怎麼辦纔好?三天了都,趕緊報警,派人去找啊!”沈母如遭晴天霹靂,一把抓住沈巖焦急哭道。
“媽你先別急,慕寧不會有事的,我馬上派人去找。”沈巖扶着母親坐回沙發上,然後便準備打電話給秘書,令他派人出去搜尋。
就在這時又來了一個電話,沈巖皺眉一看,竟是楚涵軼,心中不由一喜,連忙接通不等對方開口就急急問道:“涵軼,你知道慕寧在哪裡嗎?”
“嗯,伯父您別擔心,慕寧沒事,只是慕寧她現在人不在A市,依依病了,她很擔心二話不說就跑去C市照顧依依了。我知道她肯定忘記打電話給家裡留信了,所以特意打電話來知會您一聲,希望您不要擔心。”楚涵軼溫和有禮的聲音在電話裡傳來。
聽完楚涵軼的話,沈巖一直懸着的心終於稍稍落下,又想到女兒與自己之間生疏的關係,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涵軼,難爲你有心了。慕寧……從小便與家裡關係生疏,有事也從來不跟我們講的,也怪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幾天沒有她的消息,卻沒有放在心上。”
脣角劃過抹涼薄的弧,楚涵軼眸光眺向窗外,碧空萬里,陽光煦煦,米色的窗簾在和風的輕拂下微微搖曳。聲音輕淡了些,“沈叔叔,你想過慕寧爲什麼不說沒有?其實,不過是因爲她認爲沒必要而已。你自問做爲父親該給的關愛呵護你可曾給過幾分?正是你的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她不說。而你,也不曾去問。”
極淡的語氣,似嘆息,卻又處處透着冷眼旁觀的嘲諷。楚涵軼果然還是惱了沈巖的吧,做爲一個父親,卻從未真正去關心過慕寧,去考慮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若那天晚上,他沒有及時趕到——黑眸遽然一暗,眸光凌厲。
沈巖一震,拿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悔恨,沉痛,自責同時涌上心頭,一時五味雜陳。喉頭像哽了什麼東西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只艱難的道:“是我……是我虧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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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