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過後,窗外下起了細雨,淅淅瀝瀝。允央守在窗前,聽着晚來風,隔窗看着庭院裡黃花滿地,輕嘆道:“又是秋雨梧桐葉落時。”
晚膳過後,允央在閃爍的宮燈下,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東京夢華錄》。
飲綠在旁瞧着允央半天也不翻一頁書,宮燈閃個不停她也沒發覺,不由得嘆氣說:“娘娘,今夜的燭火也不知怎麼回事,一直閃個不停,奴婢怕娘娘看久了眼睛不舒服,還請娘娘放下書吧。”
允央聽了她的話,猛然擡頭才發現天已經全黑了。她放下書,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今晚的燈火有些歡喜地過火了。你不提醒,本宮竟然沒有發現。”
飲綠扶起允央道:“娘娘不要久坐了,免得一會又要腰疼了。”
允央點點頭,就往疏螢照晚裡面走,飲綠在一旁低聲說:“娘娘,奴婢知道您心裡不痛快。只是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後宮裡知道的消息畢竟有限,皇上的用意與佈局誰能猜透?”
“但是您大可放心,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皇上對您用情有多深。縱然天下人負您,皇上都是萬萬不會的。”
不得不承認,允央聽到這些話心裡十分寬慰,但是她也知道,這些話只能是聽聽而已。飲綠勸慰自己,心意終歸是好的,只是那一句:“縱然天下人負您,皇上都是萬萬不會的。”最動聽,卻也是最不可信。
“皇上是誰,真龍天子,且不說我有人老珠黃的一天。就算是還在華美妍麗之時,宮外還有更年輕,更嫵媚的世家小姐排着隊等着入宮。”
“在皇宮中奢望天子的專寵,就像是奢望住在海市蜃樓裡一樣,沒有任何可能。”允央這麼想着,脣角挑起苦澀的一笑。
飲綠看到了允央的笑容,卻沒發現這笑意背後的苦澀。只道自己說到點子上,替娘娘寬了心,她不必整夜都胡思亂想,今天能睡個好覺。
允央看着飲綠,也能體會她的不易。她是淇奧宮的大宮女,允央最爲倚重她。這麼一來雖是風光,但責任就更爲重大。
尤其在允央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臨盆的時候,娘娘的心情直接關係到胎兒的發育和成長。這要是總是心事重重睡不好,肚子裡的孩子長的不大,要是被楊總院判請脈時發現了,稟告了皇上定要怪罪她們這些宮人。
都道她在淇奧宮當差,又受娘娘的器重,一年得的賞賜是別人十年的總和,可是這樣一來,就要經常見到皇上也就經常要常受皇上的審度。一個不留神,沒合了皇上的心意,被趕出宮去還是小事,只怕腦袋都要搬家。
對於她們的苦處,允央有所瞭解。可是她自己的苦處,放眼整個淇奧宮誰又能瞭解。
她之前就在趙元面前明確表示過不想借找到寶藏之事爭寵搏名。可是趙元這次在沒有通知允央的情況下,就詔告天下,清清楚楚地說明了發現寶藏的是允央,卻將寶藏地點改在玉環山,而不是允央之前所說的地點。
允央也明白這是趙元使出的疑兵之計,可是就算這樣,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安。而且讓她奇怪的是,以前的不安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消散,可是這一次卻相反,時間越推移,不安感愈發強烈起來。
就在這樣的迷迷糊糊之中,允央睡着了。這一覺就睡到了後半夜。
在一片朦朦朧朧之中,允央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身影如一片枯葉一樣輕飄飄地走進了疏螢照晚。
允央想努力看清這個女人是誰,可是怎奈內殿的宮燈又暗又閃爍,無論她怎麼專注都沒辦法看清這個女人的臉,只是覺得自己一定見過她。
只見這個女人進了疏螢照晚後並沒有直接去找允央,而是在多寶格上翻騰起來。允央不知她的目的,想要喝斥,可是嘴張了又張,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個陌生女人翻騰了一通終於找到了一件允央平時不用,但卻異常重要的東西——冊封時的印璽!
允央一見這個女人拿了自己冊封時的印璽,當時腦子裡幾乎一片空白:“怎麼辦,我是雖然貴爲公主,但是宋國已被大齊覆滅,我自己一個人無依無靠。現在終於有了自己的家,每天呆在趙元身邊,就算是看他一眼,聽他說句話也是好的。”
可是這個陌生女人竟然要將證明允央身份的印璽取走,允央如何能無動於衷?她這會也顧不了那麼多,尖叫着拼了命地往前衝,雙手拼命向前伸,想把印璽給搶過來。
她就這樣尖叫着,哭泣着,伸着手抓扯着……直到她一睜眼,看到了眼前立着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皇上!”允央又驚又喜:“現在是什麼時辰裡,您怎麼過來了?”
趙元沒有回答,只是着急地問她:“愛妃剛纔一直在喊‘印璽、印璽’!不知是何原因呢?”
允央沒有想到剛纔夢裡的事,她竟然喊了出來,還在皇上的面前,一時變得異常羞澀。她用手攏了攏鬢角的碎髮說:“可能是因爲這幾天沒睡好,所以才如此多夢。臣妾夢裡看到一個陌生人要拿走臣妾冊封的印璽,臣妾異常驚恐想與之爭奪,故而驚叫了起來。”趙元神情還是那樣淡淡地,他眼角微微一挑:“異常驚恐?愛妃要什麼都有什麼,有何驚恐的?”
允央嘆口氣說:“皇上,臣妾愛惜冊封印璽並不是貪圖富貴,而是因爲臣妾珍惜與皇上在一起的這段情緣。”
“情緣?”趙元重複了這兩個字,有些不滿地捏着允央的手:“你我之間僅僅是一段情緣嗎?”
允央查覺到自己的失言,面上的神情更爲焦急,她努力解釋說:“皇上,臣妾這麼說是性情使然,並非有意不敬。”
趙元深深地看着她,忽然一笑:“朕只是一句玩笑話,你卻要當真了。不過,”他頓了一下,接着說:“你看到那個陌生人拿走印璽,卻可能並不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