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吐了口氣,站起身走到扶越身邊將他扶了起來:“來,你隨朕到這裡一起看看邊關地圖。”
“你看,這裡是契丹人現在所佔領的地區,有大片豐美的草場。”趙元指着地圖說。
扶越看着父親所指的方向點了點頭。
“若是契丹新可汗一死,只怕西北面赤穀人的那位新頭領升恆會立刻起兵南下搶奪這些草場,而西南面的一些小部落也會結成同盟趁亂來分一杯羹。所以這麼一來,大齊北面將會陷入巨大的動盪之中。”
扶越聽到這裡神情嚴肅起來,若有所思。片刻後,他才低聲說:“父皇統觀全局,兒臣只專注於一點,因爲視野狹窄纔會產生這樣的誤判。”
趙元拍了一下他的臂膀道:“你一向聰慧,一點就透。大齊北面若是陷入動盪勢必會讓更多的流民南下想進入大齊邊境避難,那樣更不利於大齊邊關防守。所以與其讓殺死契丹新可汗不如削弱他的力量,讓他在幾年之內沒有能力南下騷擾大齊邊境。只把精力放在維護契丹內部政局與制衡赤穀人上面,這樣對於大齊而言纔是最有利的。”
扶越聽罷,長出了一口氣道:“兒臣剛纔心急,言語生硬,還望父皇見諒。”
趙元不以爲然地擺了下手,然後說道:“你昨夜激戰了一晚,身上也掛了彩,快回營去,讓醫官好好看看。”
扶越低下頭看了看盔甲上的血跡,平靜地說:“都是些皮外傷,治不治都可。只是,兒臣有一事想回稟。”
趙元此時已回到了主帥寶座之上,聽到扶越的話,他頭也沒擡地說:“講!”
扶越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跪在寶座之下:“此次,我大齊軍隊能夠如此準確得到契丹人行軍消息,全部因爲郢雪在普濟庵中及時的通風報信……”
“郢雪是誰?大齊皇室從來沒有這個人!”趙元看着手裡的戰報,冷冷地說。
扶越神情一窒,但他還是不死心地說:“若沒有……無塵的報信,大齊軍隊也不能取得這樣痛快的一場勝利。所以,按我大齊軍隊賞罰分明分明的規定,無塵應得到厚賞!”
趙元聲音不帶一點情緒的波動:“你是此次戰役的主將,你倒說說她應得到如何的厚賞?”
“兒臣以爲,可以給無塵在洛陽安排一所宅院居住,畢竟……畢竟她從小就在洛陽長大,從沒有在苦寒的北疆生活過。她既然已經立了功,便讓她回到洛陽居住……這樣對她將來也好。”
趙元忽然擡起眼瞼,目光如電真射到扶越心裡:“你倒是個重親情的好大哥,可是你的小妹妹早已沒有了再入洛陽的資格。你口口聲聲提到‘賞罰分明’,可是以她之前做出火燒皇后居所,謀害霓川郡主的事情難道不該罰嗎?”
扶越一聽到霓川這兩個字,只覺得胸口一陣鈍痛,他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趙元看着扶越的表情,神色也微微一動,語氣緩和了不少:“你的爲人朕最清楚,一向重情重義。只是以郢雪的所做所爲,朕能饒她不死,已是手下留情了。你作爲大哥,也不可一味的縱容,她自己種下的果實,不管多苦,她也要自己吃完,這就是人生。有的事情,可是推倒重來,可是有的事情卻是一但發生了,就再無轉還。”
扶越抿了下嘴,不再說話了。就在他準備告退之時,趙元忽然叫住了他:“朕已經決定了,將你的母妃封爲皇后,回京之後便會昭告天下。你可想過什麼時候回洛陽陪你母妃領受皇后的印璽?”
扶越轉過身,表情卻是淡淡的:“父皇如此看重母妃,母妃心裡一定很高興。只是這些年來,她潛心理佛,對於後宮權勢看得很輕,兒臣回不回去,對於母妃而言無足輕重。”
“一派胡言!”趙元嚴厲地說:“你不過是怕回洛陽,你的母妃會立即向你提起立王妃之事,纔會這樣冷漠地迴應此事。她是你的母親,她要成爲大齊的皇后了,你難道不爲她高興嗎?”
扶越一掃臉上謙恭,勇敢地直視着趙元的眼睛:“父皇要兒臣爲母親高興,可是兒臣不知這有什麼可高興的?”
趙元吃驚地看着他:“這麼多年,你母親的心願難道不是成爲大齊的皇后嗎?”
“母親的心願是成爲父皇的妻子,而不只是名譽上的皇后。”扶越清晰地說:“她一生苦戀父皇,一直想成爲的是你心裡的妻子,而不只是隆康宮的主位!父親心裡的摯愛是誰,大家心裡都清楚,而今您將後位賜給兒臣的母親,無非是對她多年的克己守禮,悉心侍奉的一種回報。同時,也是讓您對於她的疏遠更加心安理得。您都已經把後位都給了她,對她還算不好嗎?您堵住了她的嘴,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與自己的摯愛呆在一起。”
趙元雙眉已經立了起來:“扶越,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兒臣當然知道。作爲父皇與母妃的親兒子,對於雙方都懷有同樣的情感。父親對於摯愛的濃情厚意,兒臣也能體會,尤其在當下,兒臣與霓川陰陽相隔的時候,更加希望父親與斂貴妃能夠長相廝守,不必受兒臣這樣撕心裂肺之痛。”
“但是同時,兒臣也知母妃這些年心裡之苦,既然父皇提起此事,兒臣便借這個機會替母妃將心裡的委屈說出來。母妃自跟隨父皇以來,心裡最重要的人至始至終都是父皇,就算有了兒臣以後,她依然是這樣深情不變。她只希望父皇能在心裡留一點地方給她。”
趙元此時雖然眉心緊鎖,眼神卻透着深深的憂鬱。
扶越看着父親的神情,悽然地一笑:“父皇不必爲難,兒臣並沒有任何不滿的地方。若是以前兒臣或許會爲母妃據理力爭,可是當下,兒臣也懂得父皇心裡非她莫屬的感覺。有些人是不能替代的,就算有一萬個說得通的理由,可是心裡的那道坎卻過不去也是枉然。此時此刻,兒臣只覺得無能之極,不能爲母親爭取到恩寵,不能爲父親分憂,又不能守護住心愛之人……”
趙元忽然有些憂慮地看着他:“你不要想太多。朕與你母親自然有合適的相處方式,倒是你,說話這般頹廢,讓朕非常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