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發現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去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閒妨了繡工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歐陽修《南歌子。閨情》
胤禟抱着清兒坐在轎子裡,從在乾清宮抱起清兒的那一刻開始,胤禟就再也沒有放下她。清兒已不再掙扎,靜靜的伏在胤禟的懷裡。
“清兒,對不起,我知道我該死,我不好,我又讓你受委屈了,我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我沒有能力去扭轉,我只能說,清兒,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我會好好的愛你,再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你相信我,好不好?”胤禟低沉的無限懊悔的誠懇的說完,低頭看懷中的清兒,發覺清兒已經睡着了,唉,這一番表白,清兒竟沒有聽到。
胤禟自嘲的笑了笑,溫柔的摟緊了清兒,她好瘦好輕,大概也,好累。這麼着就睡着了,那麼她對自己沒有戒備吧,她還是會和自己和好的吧。胤禟決定這一次無論清兒如何對他,他都再不做傷害清兒的事了。如果清兒不接受他,他可以等。他給清兒時間,給清兒空間,讓清兒能夠感受他的真情,能夠重新接受他。
轎子直接停在了清心園外,胤禟抱着清兒進了屋子,然後將清兒輕輕的放在牀上,替她脫去靴子,再爲她蓋上被子,放下牀帳。胤禟在窗前的軟榻上坐下來。
這一段日子他也是寢食難安,想念清兒,擔心清兒,怕清兒離開大清,怕清兒不原諒他,每天渾渾噩噩的混日子,今兒清兒回來了,他突然感覺到了睏乏,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胤禟是被劍氣驚醒的,拿劍指着他的人是柔兒,柔兒的身後站着梅蘭竹菊四侍,柔兒怒瞪雙眼緊抿着雙脣看着胤禟,然後用另一隻手指着門,沒有說話,但是胤禟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在趕自己走,遂站起身點頭微笑走出了清心園。
趕自己走,胤禟不知道是清兒的意思還是柔兒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四侍和柔兒回來了,她們會很好的照顧清兒,他也就放心了。既然清兒回來了,那麼自己總還是有機會的,急也不在這一時。
可是胤禟錯了,接下來的近兩個月裡,他根本就沒再見到清兒,每次走近清心園,總是被梅蘭竹菊或柔兒阻駕,他根本進不去清心園,他不想把五侍女或是清兒惹火了,也不想因爲自己的強硬再次失去清兒,所以他每次都隱忍下來了。
胤禟留在書房的時間起來越多了,有的時候他會在書房外面正對着清心園的位置坐上好久,盼着清兒從屋中出來的時候能夠注意到他的存在和他的等待,但是清兒似乎從未走出過屋子,如果不是秦大夫來爲清兒診過幾次脈,胤禟幾乎以爲清兒不在府裡。
過了些日子,清兒便經常出門去,或是在胡府陪外公,或是到董鄂府陪阿瑪,或是到閨友處理事務,或是到綢緞莊,酒樓等處,或去四貝勒府教弘暉彈琴,有的時候也和容宇、胤祥去郊外騎馬。太后和宜妃的賞賜不斷的賜下來,清兒也就不時的進宮謝恩,可是在宮裡胤禟竟未見過清兒,胤禟明知道清兒在避着他,卻也無可奈何。
胤禟曾經去過胡府和董鄂府上找清兒,董鄂七十雖然對他失望透頂,但是清兒既然再回九阿哥府,做回九福晉,爲着清兒的幸福,失望歸失望,總還是要顧着胤禟的面子,倒有多半是說清兒任性,要九爺多擔待,弄得胤禟越發的難爲情,一個勁的向阿瑪表決心。
在胡府,外公只說了一句幾乎讓胤禟抓狂的話:“如果清兒這半年還不幸福,在大清絕不會再有董鄂清揚或是胡清這個人!”語氣不軟不硬,卻分明沒有轉寰的餘地。
胤禟苦笑,他何嘗不想給清兒幸福,但是回來的這些日子,他連清兒的面都沒有再見過,他怎麼樣做才能讓清兒‘幸福’?他唯唯諾諾的應着,心裡卻盤算着如何能在這半年的時間裡,讓清兒原諒自己,重新接受自己。
天越來越熱了,胤禟知道清兒是個又怕熱又怕冷的體質,特意囑咐秦道然每日爲清兒屋子裡多送去幾盆冰消暑,清兒也不再經常出門去了,胤禟心裡竊喜,隔些日子又命秦道然爲清兒送去幾件首飾,是他自己專爲清兒設計的,又請了鑄造辦的師傅連日趕出來,清兒給退了回來,胤禟早已做好準備,只笑笑便將首飾收起來,隔些日子,胤禟又命製衣局爲清兒趕製了一批紗衣,結果不出胤禟意料,紗衣也被退了回來,就這樣,胤禟這裡送,清兒那裡退,兩個人象是太極雲手一般,你推我阻,你進我退。
胤禟總沒見清兒出清心園,就以爲清兒是不出園子的,沒想到有一天,他再次見到了清兒。
清兒回來後,胤禟的心思都在清兒身上,朋友之間的應酬便少了許多,這天,胤禟把胤禩、胤俄、胤禎、保泰、保綬、海善請進府裡,天氣炎熱,幾個人便在花園的觀雨閣裡飲酒聊天。這個閣建在假山上,四面有窗,建的上圓下方,高高的頂子,很涼爽。
幾個人說說笑笑,一頓酒飲到了半夜。
胤禎內急,步下了亭子,踏着月色到假山後解決,隱隱聽到腳步聲響,胤禎側耳細聽,似是正向自己這裡走過來,便隱在假山後不出來。待幾人走過去,才探頭向外看,見到前頭挑着燈籠的好象是柔兒,後面有幾個人擡着一些東西,再一細看發現中間的人是清兒,便悄悄的跟在這幾個人身後。
清兒沒有料到自己行蹤已經泄漏,仍然是來到了一片池水前,這片池水是胤禟仿胡府而建,胤禟也不知道胡府建這個是爲了什麼,不是很大,裡面什麼也沒有養,一直也沒有機會問清兒,所以也就撂開了手。
清兒在池水前停下步子,柔兒上前爲她脫下長衣和鞋子,清兒“撲通”一聲躍進池水裡,一個魚躍便沒了蹤跡,只有池水翻着波浪,起伏盪漾。過一會清兒探出頭,在池子裡如一尾魚一般,滑溜順暢。再過一會,清兒又已沉入水底嬉水去了。
胤禎從沒有見過有人能在水中這般自遊自在的,羨慕之餘記起清兒是在杭州長大的,怎麼可能不會水,唉,練到這樣大概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吧。他也知道清兒是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好的這麼個倔強的性子。
這身游水的功夫說起來,清兒也練了七八年,清兒怕熱,從小身體又不好,這般練習游水除了避熱外,倒也還是爲了強身健體。
觀雨閣裡坐着的胤俄久不見胤禎回來,不免說笑:“老十四不是掉進茅坑了吧。”然後順着閣子的窗子向外瞭望。
“九,九哥,你快來看!”胤俄自己吃了一驚,這一聲呼喊把正在聊天的幾個人也嚇了一跳,幾個人蜂擁着來到窗前向下看。
“什麼也沒有,你乍呼個啥?”海泰拍着胤俄的肩膀說。
“看池子那。”胤俄手指着池子說。
衆人這才發覺池子邊上有人,好象池子裡還有人在游水。
“你府裡誰半夜三更,有這興致?”海綬側頭看着胤禟說。
胤禟搖頭,突然一怔,雖然隔得遠,看不大清楚那些人的面容,但是從那幾人分明是柔兒和梅蘭竹菊,從她們的戒備狀態來看,池水裡面的人一定是清兒。
清兒在水中游了半個時辰,冒出頭,四名女侍已搭好帳蓬,又用一匹絹將從池水裡出來的清兒圍住,清兒進入帳蓬將頭髮擦得半乾,然後簡單綰上,再脫下身上的溼衣,然後又將衣服一層層穿好。四個女侍上前拔起竹竿,將帳蓬收起來。
竹笑着上前低聲對柔兒說:“姐姐最近的輕功練得如何了?一會我們比比?”柔兒拿過燈籠來也低聲說:“今兒不比了,哪天我們比打暗器,好不好?”竹還未回答,清兒指着燈籠笑着說:“再點着它,倒辜負了這片明月了。”柔兒也笑着說:“少主別光顧着擡頭看月,仔細崴腳!”說完熄了燈籠,幾個人壓低了聲音說話,終於漸行漸遠了。
閣上的幾個人看得目瞪口呆,搖曳的燈光和明亮的月光下,那層薄薄的帳衣將那名女子擦發、綰髮、脫衣、穿衣一套動作朦朧的映出來,霧裡看花,月下看人是另一種韻味,卻越發的引人遐想。待人走遠,幾個人都坐回了座位,卻都是半天不語,最後草草的收了場。
只有胤禟和胤禎知道那個游水的人是清兒。
胤禟即知清兒來花園游水,便每日侯在閣子上等清兒。他不敢現身,怕清兒爲了躲他,不再來。果然那日之後,清兒差不多天天都來游水。胤禟還發現清兒不僅游水,還和柔兒她們練劍,他沒有見過這樣飄忽的劍法,仔細的看過之後,不得要領,倒是越看越象舞蹈,這樣沒有殺傷力的劍法,不知道是誰教清兒的。
胤禟每夜看着清兒悄悄的來悄悄的去,欣慰之餘也越發自責,如果不是爲了躲開自己,清兒也不會晝伏夜出了。他還發現清兒離開後,二更時分,會有幾名黑衣人潛進來,將一些東西灑進池水中,有的時候是一些人來,將原來的水清空,再注入新的水,單看這些人擡着一大缸水翻牆進府如履平地的樣子,就足以讓胤禟瞠目結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