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梅嬌,正愁橫斷鄔,夢繞溪橋。倚風融漢粉,坐月怨秦簫。相思因甚到纖腰。定知我今無魂可銷。佳期晚,謾幾度、淚痕相照。人悄,天渺渺。花外語香,時透郎懷抱。暗握夷苗,乍嘗櫻顆,猶恨侵階芳草。天不念王昌忒多情,換巢鸞鳳教偕老。溫柔鄉,醉芙蓉,一帳春曉——
史達祖《換巢鸞鳳》
76。孩子
胡府的花園裡。
陳子昂白衣勝雪,黑髮披肩,身如修竹般負手挺立。乍一看面無表情,細看眉峰脣角處卻淺漾着笑意,雙眸炯炯黑亮,注視着面前的孩童。身側不遠處燃着三支拇指粗細的檀香。
古月、明月目注前方,穩穩的扎着馬步,兩人同樣長着一對黑亮的鳳目和挺直的瑤鼻,脣紅齒白,象極了胤禟,瓷玉般細潤的小臉上,是在三歲孩童的臉上難得一見的堅毅。
清兒和胤禟剛在樹下站好,陳子昂將頭略擺,目光還未及此,兩人急忙避走。
“好險,差點被你師傅發現。”胤禟邊替清兒摘下頭上的樹葉,邊輕笑着說。
“胤禟,師傅發現我們了。”清兒淺笑迴應。
“也是,我們兩個這點功夫,和你師傅比差得太遠了。”邊說邊自嘲着搖頭。
“你也知道自己功夫差啊!”清兒笑謔胤禟。
“這點自知之明,爲夫還是有的。清兒,還有半柱香,他們才能回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胤禟伸手攬住清兒,向聽風閣走去。
“胤禟,我們還是去大廳吧,一會師傅他們也該回來了。”清兒扭頭看向胤禟,胤禟揚眉淺笑,雙眸生輝,嘴裡卻痞痞的說:“得,看見兒子,就不想我了,是不?好清兒,我可好久都沒有好好的看你了。”
“誰捂着你的眼睛了麼?”清兒揚眉細眯鳳目看向他,下一刻,就被胤禟緊緊的擁在懷裡,被他攬着走向聽風閣。
“好,這次我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的福晉。”胤禟一擡下頜,挑釁着說,越發的加快了腳步。
“你好張狂啊。胤禟!”
“你才知道啊!晚了啊!寶貝!”
聽風閣一如她當年未嫁時的樣子,卻也是九貝勒府內清心園的原版。
“回到家裡,真好!”清兒心滿意足的深深呼吸,在屋子裡流連觀看。
“說什麼呢?只有這裡是你的家啊!過來!”胤禟牽住清兒衣袖,順勢向懷裡一拉,清兒已後知後覺的跌入在他的懷裡,擡頭對視上胤禟眼裡蓬勃的春意和喜色。
“胤禟!……”
“清兒!……”一聲吟喚在頰邊還未散去,餘下的話已停駐在彼此的脣舌之間。
‘想你!愛你!’說得太多了,與其對着天空白雲說,對着記憶說,不如好好珍視眼前的你。
‘想你,愛你,’說過太多次了,如今卻已沒有必要再說,經過這麼多生別和磨難,海誓山盟都已沒有了重量,又怎及得上面對真實的你。
唯一的願望是再也不和你分開,再不離開你!往後剩下的日子,不論甘苦,都有你在身邊陪伴着我,也都有我在身邊陪伴着你,相依相偎相攜相伴着一同走下去。
他還是如記憶中的溫柔,她也還是如記憶中的嬌軟,耳鬢廝磨,牽出的已不止是愛憐和情動,還有那些孤獨的歲月裡的思念,那些刻骨的思念已化作綿綿不絕的情愛注入到彼此的身體和心間。
“再不要離開我了。清兒!”淚滴滑落在口中,有些酸澀。
“嗯,胤禟,我再不和你分開了。”點頭,伏在他的懷裡,淚已成串的暈染進他的衣襟裡。
“說話算話啊,九福晉。”胤禟俯首將雙脣印上清兒的脣瓣。
“是啊,九貝勒!”擡眼處,看到他的滿意。胤禟,我們不會再分離了。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的伸手,爲面前的人撫去珠淚。
“我們去找他們吧。”胤禟牽着素手向外走。
“皇阿瑪已經答應我,古月和明月不入宗籍了!”清兒將好消息告訴了師傅和大哥。
“這就是你喝下毒湯的目的?”陳子昂不以爲然的說:“和生命相比,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清兒,你可明白?”
“是,師傅,清兒明白了!”清兒站起身子肅立着回答,胤禟也急忙站起身,對陳子昂說:“陳師傅,你不要怪責清兒,當時柔兒已知道毒藥的解法,認爲沒有兇險,清兒才……”
“真的沒有兇險麼?清兒,手給我。”陳子昂爲清兒把脈,微促眉頭,須臾舒展,一顰一促間卻讓胤禟的心揪結到了一起,原來還是有影響的啊。
“清兒,你只要記着,即使有一分危險,對於你,那也是不可行的!”
“是,師傅!”
“古月和明月在上課,你們就等着吧。我有事要出去一下。”陳子昂站起身,清兒和胤禟、薛雲起身相送。
“大哥!”那天如果不是大哥阻止她殺娜英,現在只怕換做她是殺人兇手了。大哥回來得真是及時啊。
“清弟,你的病沒事了麼,毒藥真的對身體無礙麼?”薛雲也留意到了陳子昂的神色。
“大哥,真的沒事了,我的病好了,毒藥也全解了,對身體沒有影響了,大哥放心吧。”清兒伸長雙臂,轉旋身體,“看,我不是好好的?”
“唉,你呀,你說好了就好了吧。反正我又不懂醫術!”薛雲苦笑,道:“大哥還是沒有幫上你啊。”
“不是啊,大哥,如果不是你及時制止我,我想我恐怕再見不到你了。”話音微頓,再說時,聲音苦澀:“只可惜財叔財嬸的仇,我不能報了。”
“只要你好,只要你平安,他們不會怪你的,清兒,這是所有的愛你的人對你的願望。”薛雲輕輕的拍了下清兒的肩臂。
“我知道了,大哥,我不會再任性了。放心吧。”
“嗯。你知道就好,清弟,是不是有什麼事了?”
“嗯?大哥是在奇怪師傅的離開麼?師傅應該是去看鳳凰和青龍了。”
“青龍和朱雀還好麼?”薛雲又問。
“嗯。鳳凰的兒子已經一歲了,青龍跟着十四,十四很重視他,但願他能解開心中的鬱結,不要做傻事。”不要利用十四來傷害四王爺。這句話她沒說,卻是她心裡最擔心的事情。
“清兒,你不打算讓他們回來幫你麼?”胤禟詢問清兒。
“不了,好男兒志在四方,不要只守着一個胡家,我要給胡家每一個人一次選擇的機會,讓他們選擇自己的路,選擇自己的去向。至於鳳凰,她已經決定離開京城了。”
京城是鳳凰留戀的地方,這裡有一個她深愛的男人,卻也是她的傷心地,因爲這個男人不愛她。在他的心裡,她只是一個在錯誤的時間裡出現在他面前的錯誤的女人,他對她根本就是不屑一顧的,如果不是醉酒,他和她不會有那次意外,如果不是他來問少主的去向,他不會和她有交集。他的眼裡心裡就只有她的少主,所以,她只有逃避,眼睛看不見,心裡就不會再想念了吧。只是她的這些想法,清兒不懂。
“鳳凰要去哪裡?”薛雲問:“可有了方向?”
“我想讓她回杭州明園去。”清兒回答,又說:“可她似乎不願意。”
“那個人還不知道鳳凰有了他的骨肉吧,還是不要回杭州去了,去別的地方吧。”薛雲搖頭,若有所思。然後說:“我記得外公有一位故交好友在海寧,是不是?”
“恩。是陳爺爺。”
“海寧陳家,我知道,也是一方財主,是個仁善之家。不如就送鳳凰去那裡,你看如何?”
“這?行麼?那麼遠?有什麼事我們都照應不到她。”清兒猶豫。
“鳳凰也許會願意去的。”胤禟微笑着開口,鳳凰只怕不會再願意留在清兒的身邊和胡家了,看見清兒,她會不自在的,清兒一向機敏,只是於男女之情還是不大能明白。
“是麼,她不願意在我的身邊,倒願意去一陌生的人家?不會的!”清兒邊說邊搖頭,低頭苦想。
胤禟和薛雲目光相對,兩人都是苦笑着搖頭,唉,也只有她還搞不懂這種狀況吧。
“還是問問鳳凰自己的意見吧,清兒!”薛雲掃了眼胤禟,說道。
“我還是捨不得她離開我,畢竟她是胡家的人,又爲胡家立下過功勞,我還沒有好好的感謝她,爲她安排以後的生活,現在她正需要人的時候我倒把她送出去了,這不大好吧。”清兒扭頭爲難的對兩個人說。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問問鳳凰自己的意見吧。如果她不想去,那就回杭州或盛京好了。說不定哪天我們也回去,你們姐妹不是又能見面了麼!對不對?”胤禟微笑着勸解。
“恩,那好吧,就由她自己決定了,畢竟是她自己的事情,說不定她在躲人呢!”清兒微笑着說,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忍住笑意,卻在心裡暗道:是在躲人,只是你無論如何想不到,她躲的人是你啊,清兒!
後來,鳳凰果如胤禟和薛雲所說,選擇了去海寧陳家。再後來,爲了那個不能愛的男人,鳳凰思念成疾,鬱鬱而終了。她的兒子自幼在陳家長大,聰明好學,陳家不負清兒所託,盡力的栽培他,再後來,他被清兒送去了英吉利,清兒爲他複名:愛新覺羅。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