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莘推開夏商周的手，仰頭一飲而盡了。
佟慕妍笑一笑，說：“顧總爽快。”
語畢，她正要喝，對面的顧莘卻一把奪下了她手中的酒杯，連她杯中的酒一起喝了。
“顧總！”夏商周心中十分擔憂。
顧莘卻還在笑，目光貪戀看着佟慕妍說：“尚未盡興，不如你再敬我一杯？”
佟慕妍有些吃驚，原來他這樣，只是爲了再和她喝一杯。
時隔多年，他今天就這樣想和她說話嗎？
佟慕妍心底冷笑一聲，從容看着他說：“抱歉，我喝得差不多了，顧總要是不盡興，這裡這麼多人，想必有的是人想給顧總敬酒。失陪。”
她轉身要走。
顧莘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佟慕妍回頭正打算掙脫，顧莘的力氣很大，他直接把她拖進了一側的休息室。
“顧總……”夏商周追着進去。
顧莘回眸一瞬，眸色低沉：“出去。”
夏商周一愣，雖然他心中不免擔心顧莘的身體，但夏商周更加明白，這一場談話必然是要進行的。遲疑了下，他還是關門守在了外面。
佟慕妍推開顧莘，目光不經意環顧四周，她整個人一愣。
雖然這裡的陳設早已經變過，但她卻知道這裡就是當年那場婚禮時，她休息的地方。當初就是在這裡，她沒有等到顧莘，卻等來了鬱芷言說和顧莘在一起的信息。
想到此，佟慕妍心中對顧莘的恨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一道門，隔開了外面的喧囂，隔成了兩個世界。
佟慕妍再也無需僞裝了，她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渾身的刺全部顯現出來，看顧莘的眼底分明是在看一個宿敵。
顧莘的胸膛因爲緊張而微微起伏着，最想問的那個問題哽在喉嚨，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佟慕妍，她的身材仍然纖細，和從前那樣玲瓏有致，他實在判斷不出她是不是生過孩子！
佟慕妍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冷聲說：“事到如今你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因爲我一句話也不想聽。顧莘，趁我現在還有一點點理智，你馬上給我讓開。”
從前的佟慕妍會抱着他說要一直在一起，他也曾握着她的手說過一輩子不放開。
顧莘明白，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略上前一步，從大衣口袋裡抽出了她親手繡的紅蓋頭，佟慕妍的心頭淌過一絲刺痛，她心中已經明白顧莘想要問什麼了。
不等他開口，她已經冷漠說：“當初你掛斷簡靈電話的時候就該知道，以後任何與我有關的事都與你無關了！”
顧莘驀地皺了眉，情急脫口：“什麼電話？”
佟慕妍忍不住就笑了：“顧莘你知道嗎？當初你騙我說你和鬱芷言沒有關係的時候也是這樣無辜坦然，幾年過去，沒想到你的演技還是如此精湛。難道在鬱芷言面前還需要天天練嗎？哦，對了，今天沒看見鬱芷言，得到過了，所以也分手了？”
顧莘完全沒有精力去聽佟慕妍的這些冷嘲熱諷，他往前一步，扼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問：“什麼電話？簡靈什麼時候給我打過電話？”
“呵呵。”佟慕妍點點頭，“顧總忘了，那我就勉爲其難幫你回憶回憶。那天在機場分開後，簡靈給你打過電話，你不是知道我在手術室嗎？忘了自己是怎麼掛電話的是嗎？”
機場，手術室……
佟慕妍的話和陸衍的話交織在一起，顧莘的臉色蒼白。
難道……難道陸衍沒有騙他？
佟慕妍抽出了手，強忍住眼淚，說：“不過現在，事情都過去了，你也不必自責了，畢竟是我自己不爭氣纔沒有保住孩子，和顧總說的那些話無關，我不怪你。”
顧莘愣在了當場，空垂的手止不住顫抖，連看一眼佟慕妍都沒有勇氣了。
佟慕妍深吸了口氣，挺直脊背，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夏商周忙衝進來，叫了顧莘幾聲，他沒有應，就這樣心如死灰站着。
那天他走後，他無法想象佟慕妍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室裡是如何絕望。她說不怪他，怎麼會不怪，她心裡一直在恨他，否則不會特意跟他說這些。
那句淡淡的“我不怪你”，其實才是她最想對他說的“我恨你”！
因爲這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這一個永遠不可能癒合的傷口，佟慕妍會恨他一輩子的！
夏商周感覺了他的呼吸有些紊亂，忙扶他坐下，伸手取出了身上的藥倒給他。
顧莘卻推開了他的手，藥滾落在地上。
“顧總！”夏商周不知道佟慕妍對他說了什麼，此刻見他這樣不免有些慌張，“顧太太心裡有氣是難免的，但您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他重新遞了藥給他，他仍是不動，呆坐着突然苦澀地笑了。
簡靈的電話他沒有接到，顧莘明白一定是鬱芷言接了，沒什麼好責怪別人的，是他把鬱芷言帶上飛機，是他把她放在身邊的！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也該是要他承受的。比起佟慕妍當年所受的痛，他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
…………
佟慕妍回到場上時，陸衍已經找了她好幾圈了，此刻見她過去，他忙問：“你去哪了？”
佟慕妍毫不避諱說：“我去見顧莘了。”
陸衍一陣吃驚，幾乎本能朝佟慕妍身後看了眼，他沒有看見顧莘，皺眉問：“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她哧的一笑，說：“現在他和我已經沒有一點關係了，他能對我做什麼？“從今以後，要傷，也是她傷他！
“慕妍？”徐佳人遠遠看見了佟慕妍，穿過了人羣而來。
佟慕妍回頭看見她，先是一愣，隨即換上了笑容。說不清爲什麼，其實她有些害怕見到徐佳人，害怕見到老爺子，畢竟當年，他們一直對她很好，從沒有虧待過她。
她叫了一聲“佳人姐”。
徐佳人看起來很高興，拉住她打量一番，這才問：“你過得好嗎？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顧莘到處都在找你，你知道嗎？”她說着，環顧四周看了看。
佟慕妍知道她在找顧莘，便回握住她的手說：“我……見過他了。佳人姐，我和他已經結束了，以後見面不要提了好嗎？對了，這幾年你們都好嗎？”
徐佳人神色有些暗淡，見佟慕妍根本不想提顧莘的樣子，她也只好轉口說：“我們都還挺好的，爸的身體也一直不錯。”
“那就好。”佟慕妍跟着笑了笑，“桐桐呢？”
徐佳人嘆了口氣：“桐桐這孩子高考沒考好，讓她讀了3＋2，現在也快畢業了。”
“其實，也不錯，你別生氣。”佟慕妍早知道顧一桐考不好的，但這話顯然不能在徐佳人面前說。
談話有些尷尬，沒有顧莘的話題，很快就要聊不下去了。
陸衍拉着佟慕妍去另一邊見人。
臨走，徐佳人終於忍不住說：“慕妍，顧莘沒有和鬱芷言在一起！”
佟慕妍的腳步微微一滯，她回頭一笑，說：“我知道，大約他覺得得到了也就這樣了，一點不奇怪。”因爲當年，顧莘也是這樣對她說的。
看着她離開，徐佳人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轉身找了找，疑惑打電話給夏商周：“看見顧莘了嗎？”
那邊傳來喇叭聲，接着聽夏商周說：“顧總喝多了，我先送他回去了，一會來接你。”
徐佳人皺眉：“不是不讓他喝太多嗎？怎麼還喝醉了？”
“和……顧太太喝的。”
徐佳人下意識看了眼遠處和人談笑風生的佟慕妍，終於不再問了。
…………
樑院長親自來家裡給顧莘輸了液，他有些責怪看着夏商周：“我們幫着他瞞着董事長，就一定要看住他，你怎麼能由着他不吃藥？下回他如果不吃，你灌也得給我灌下去！”
夏商周只好點了頭，樑院長悄悄走了，夏商周確定顧莘睡着了，這才離開。他得回去把徐佳人送走再來。
房間留着燈，顧莘時不時皺了眉，他睡的一點不安穩，夢裡全是佟慕妍。
他拋下她離開的畫面……
手術室外冰冷的場景……
後來，他看見醫生出來，他急着跑上去詢問，醫生摘下口罩告訴他，孩子保住了。
保住了！
顧莘內心無比狂喜，一轉身就看見佟慕妍帶着孩子朝他走來，孩子笑着朝他衝過來，抱住他的腿。
那串銀鈴般的小聲在腦海裡縈繞不止。
顧莘猛地睜開了眼睛，頭頂的燈明晃晃的，他這才發現只是個夢。
他只是在夢裡回了頭，在夢裡挽回了佟慕妍，在夢裡見到了他們早就已經不在的孩子……
他仰面躺着，自嘲笑了。
不知什麼時候，孩子的笑聲似乎又傳來了，那麼真實，那麼歡樂。
顧莘微微一愣，他不自覺坐了起來。
那笑聲，又來了！
不是夢！
顧莘的臉色一變，他匆忙拔了針頭下牀，披了外衣朝外面衝去。
門開了，樓道里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孩子？
他觸及門把手的手指鬆了，苦澀着正要轉身，孩子的笑聲再次傳來，這次，隱隱的還伴着孩子奶聲奶氣說話的聲音。
顧莘猛的看向隔壁，聲音是從隔壁佟慕妍的家裡傳出來的！
不是他的幻覺！
隔壁家裡怎麼會有孩子？之前她沒有回來時，從來沒聽見過孩子的聲音！
他跨步出去，來到隔壁門口。
心跳逐漸加快，顧莘顫抖着手按響了門鈴，很快，裡面傳來“嗒嗒嗒”的腳步聲。
門開了。
一張稚嫩精緻的小臉出現在了顧莘面前，孩子很小，約莫三四歲的樣子，他的手裡持了一把玩具槍，就這樣仰着頭，歪着腦袋看着顧莘。
顧莘是第一次見稀聞，卻彷彿無數次見過他，因爲眼前的這張臉，和顧莘小時候照片上的他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