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酒吧88888號包廂裡頭,很是安靜。
茶几上擺滿了小吃和漂亮的果盤,冰桶冰塊,還有碼放得整齊的一整排高檔洋酒。
很安靜。
只能偶有聽到男人苦澀的一聲笑,除此之外,就是灌酒時,酒液在瓶子裡晃動的聲音。
蘇鹿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
只是,意識依舊很清晰,他倒寧願醉了。
好讓腦子裡不停轟鳴着的那些路里裡的聲音,和先前發生的一切事情的那些影像,不要像現在這樣,不停地在腦中回放。
她贏了。
蘇鹿知道,他將一直一直地活在對她的愧疚當中,他終究辜負了她,所以他不會再有資格去愛她,而現在,他也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愛莫長安。
門被從外頭猛力推開了,砰一聲打破了包廂裡頭原有的安靜。
外頭猛烈的震耳欲聾的樂聲,隨着門被推開而瞬時灌了進來,嘈雜喧囂。
幾個人影就從門口進來了,包廂大門在後頭關上,又阻隔了那些喧囂的樂聲,包廂裡一時之間又安靜了下來。
站在爲首的老人一臉怒不可遏的表情,如若不是蘇鹿是他最心疼最心疼的孫子,他恐怕站都站不住,直接上去就先揍他一頓算了。
老何站在蘇炎旁邊,伸手扶着他。
身後堆着的幾個黑衣人全是蘇家的保鏢,跟着蘇老爺子一起過來的。
蘇炎知道了蘇鹿在夜色酒吧之後,就馬上過來了。
原本是想不管怎麼樣,要好好教訓蘇鹿一頓的。
所以怒氣衝衝殺了過來,剛纔進來的時候,夜色酒吧的總經理都又嚇了一大跳。
先前蘇鹿來的時候,就讓他嚇了一跳,這下子好,很少出面的老先生都這麼黑着臉過來了,總經理只差沒有出了一背冷汗了。
蘇鹿此刻依舊坐在點歌臺後頭的角落,席地而坐,身上就穿着簡單的T恤仔褲,頭微微垂着,臉色醺紅,手中握着一隻酒瓶已經空了,旁邊躺了兩個空酒瓶。
喝了這麼多!
聽到門口猛然傳來的動靜,他似是如夢初醒,怔怔擡起頭來,朝着門口方向看了一眼,只是視線有些模糊了,只看着影影綽綽站着幾個人影在門口方向,卻是看不清楚他們的臉。
他眉頭輕輕地皺着,想要站起身來,伸手搭了一把旁邊的椅子,站到一半就跌坐在地上,似乎想站起來只是徒勞,他只是意識還有着些許清醒,但是身體已經完全被酒精控制了,站不穩。
看着蘇鹿這個樣子,蘇炎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嚴厲責備,現在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搞成這個樣子,他看着就心疼。
只是身旁的人沒有蘇炎的指示,也都不敢隨便動作。
蘇炎眉頭一擰,目光一沉,“都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去把少爺扶起來?!”
兩個保鏢這才趕緊上前,把蘇鹿扶到沙發上坐了。
蘇炎在他旁邊坐下,就扭了一瓶礦泉水遞給蘇鹿,蘇鹿才喝一口,就抱着垃圾桶吐了。
吐不出什麼東西來,全是喝進去的酒……
蘇炎有些怒了,側頭就對老何說道,“你去問問這總經理,誰準他給鹿鹿這麼多酒的?!”
老何硬着頭皮應了,也只覺得總經理怪委屈的,蘇家的寶貝少爺來要酒,總經理也不敢不給啊……
蘇鹿吐了之後就更加清醒了,於是腦中轟鳴着的那些聲音和片段,就更加不會消失了。
他側目看了蘇炎一眼,叫了一聲,“爺爺。”
“哼,臭小子,這下子好了?這下子你滿意了?裡裡走了你滿意了?”
蘇炎語氣不太好,眉頭緊緊皺着,手指朝着蘇鹿肩膀上戳了一下。
蘇鹿眉頭一緊,聽了這話,微怔片刻,“她……已經走了?”
“可不是麼!飛機都已經飛了!她趕着最早的那班航班,倉倉促促的就走了!”
蘇炎說着,輕輕嘆了一口氣,而後說道,“鹿鹿,人不能這麼做啊,咱們蘇家雖然生意不太正經,但我們蘇家的人,都不是沒良心的啊,人姑娘對你這麼死心塌地的,你於情於理都不能這麼對她啊。”
說着,蘇炎就想到了老何給自己透的風,如果他知道得沒有錯,裡裡還和蘇鹿已經那個什麼了……
多好的丫頭啊,和鹿鹿多配啊,而且還那個什麼了,只要鹿鹿有心,點個頭都能直接娶回家來,現在鬧的都是些什麼啊?
蘇鹿沒有做聲,只是垂着眸子,眼睛有些紅,目光中微微閃爍,意味不明,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蘇炎見他不答,也就繼續說了,本來上了年紀嘴就是會碎一些的。
蘇炎巴拉巴拉地繼續說,“而且你現在這個樣子,明顯也是難過的,既然是難過的,就證明裡裡在你心中不是沒分量的,再說了,你和她……咳咳,她肯定還是能動搖你的,如果不能動搖你,你也不會和她……也不會因爲她而難過吧?鹿鹿啊……”
蘇炎還準備說什麼,蘇鹿已經擡手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爺爺。”
他低聲叫了蘇炎一句,擡起眸子,定定看着蘇炎,他目光中隱忍的那些情緒,讓蘇炎看得心疼。
“我沒有資格。沒有資格站在她這邊,也沒有資格站在長安那邊,我沒有資格。”
蘇鹿輕輕搖了搖頭,脣角淺淺勾了一下,苦澀至極。
“正因爲我會爲裡裡動搖,所以我沒有資格站在長安那邊,正因爲我會因爲長安而舉棋不定,所以我沒有資格站在裡裡這邊。這是個死循環,我的心不定。若是不能給對方百分之百的回報,對她而言,都是不公平的。我沒有資格。”
他低沉地說出這一句來,而後又複述了一遍,像是強調一般,“我沒有資格。沒有任何資格。長安對沈伯言付出的是百分之一百的感情,裡裡對我付出的是百分之一百的感情,而我?我是個什麼東西?我做了什麼?我是個什麼?”
大抵是因爲喝了很多酒的緣故吧,酒後吐真言不是沒有道理的。
蘇炎記得鹿鹿長大了之後,就很少會和他說這麼多了,畢竟孩子長大了他老了,多少就有代溝。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蘇鹿對他說這麼多關於感情上的關於私事上的話。
蘇鹿依舊抓着蘇炎的手,目光依舊定定地看着他,只是蘇鹿的眼睛越來越紅了,“爺爺,我覺得很愧疚,很羞恥。而且我想,我會一直一直,抱着這份愧疚和羞恥,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