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臨安城裡抓了很多人。
抓人的不是三法司,而是軍隊。
率領這些士兵的將領,包括吳挺、辛棄疾、楊澤、賈瑞、鄧潯、李君成,安皓天、趙金柱、劉商秋……
除了劉商秋、莫龍和羅克敵還有吳挺,全部都是山東系的人馬。
其中劉商秋只負責一個人的案子,那就是戶部侍郎黃旭。
黃旭成了罪惡之源,雖然一些官員也有其他罪名,但是在這一事件中,把所有人串聯起來的,就只有一個案子:復辟案!
諸多官員上下串聯,意圖廢了當今皇帝陛下,擁遜帝趙愭復位。
趙愭困於高牆之內,什麼都不知道,就擁有了一大票“忠心耿耿的復辟大臣”。
但是,由於簽署逮捕旨令的是太皇太后、當今皇帝和右相楊沅,所以抓捕程序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政事堂被團團包圍着,莫龍率兵圍在外面。
陳康伯站在政事堂自己的簽押房門口,看了眼外邊衣甲鮮明、持槍而立的禁軍士兵,喟然長嘆道:“諸公,我大宋……未來會怎樣?”
衆宰執無一人能回答。
晉王府被圍住了。
晉王府被圍住的第一時間,府中下人便把消息飛快地報了進去。
當趙璩知道率兵包圍晉王府的是李君成,辛棄疾從北邊帶回來的一員猛將時,他就意識到了什麼。
李君成下馬,向牆頭上的趙璩下拜,聲稱是受楊丞相之命,保護晉王府安全。
趙璩踩着梯子,登上牆頭看了看,便吩咐府中人:“稍安勿躁,靜候消息。”
直到當天傍晚,纔來了一個人。
來人是宮裡的一個宦官,面無表情地向他宣佈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右相,破獲了涉及諸多官員的一樁復辟大案。
趙璩當然不信,趙愭那小子才稱帝多久,根本還沒建立起自己的根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的老臣,爲了幫他復辟,不惜拋卻頭顱?
不過,在宮裡人傳旨之後,李君成就帶人撤了。
晉王府的人試探了一下,確實可以自由出入,無人阻止、無人盤問。
也就是這時,趙璩纔想起,那個帶兵來的李君成,對他說的是奉丞相之命。
丞相和宰相,一字之差,意義卻大有不同。
雖然還不知道朝廷上具體發生了什麼,但趙璩這時卻已隱隱猜到了結果。
他這才明白,楊沅爲何沒有親自來見他。
此情此景,兩人只能相顧無言吧?
三天後,局勢終於徹底明朗。
涉及復辟案的一衆官員俱都判了絞刑,這其中囊括了一些宰執和六部中一些尚書和侍郎。
皇帝下旨,由二大王趙愷監國共治,並拜楊沅爲丞相。
楊沅不僅是獨相了,而是丞相。
獨相也可以是有好幾個宰相的位置,但都空缺着,只有一個宰相在任上。
而現在,楊沅是丞相,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丞相。
如陳維清、馬重遠、喬貞這幾位宰執,全部做了實缺的尚書。
中間不設參知政事,也不再設立第二位宰相。
權力的最高架構,就是皇帝,慶王和丞相。
其下便是六部,直接對丞相負責。
接着,丞相楊沅便上書天子,爲判了絞刑的衆復辟官乞命。
天子又下了一道赦書,將陳康伯、張浚、趙密、陳俊卿還有一些尚書、侍郎由絞刑改爲罷黜爲民。
唯有首惡黃侍郎,皇帝堅決不肯寬赦,依舊判處絞刑。
那些被罷黜爲民的,雖然在地方上依舊擁有很高的威望和地位。
但是和告老還鄉,那待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在地方上不可能擁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了。
至此,趙構朝時的老臣,尤其是北宋時候考中進士的老臣,已經從朝堂上一掃而空。
由上而下的整個官僚體系的大洗牌,還將持續下去。
恐怕沒有個一年半載,不會徹底安定下來。
而朝廷中樞的官僚隊伍,則多樣化、年輕化了。
尤其是武臣的地位,肉眼可見地提高了。
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卻幾乎沒有流血,便完成了新與舊的蛻變重生。
對於諸多前朝老臣,皆以寬赦其罪,罷黜爲民的方式,遣回各自祖籍榮養了。
這也凸顯了楊沅對於朝政的掌控能力和強大的自信心。
他根本不擔心這些老臣散落於地方之後,會對他造成什麼威脅。
臨安之變,天下震驚。
坊間黎庶,議論紛紛。
但是得益於楊沅在民間有着極好的聲譽,再加上有太皇太后吳氏和皇帝趙惇給他做背書,尤其是二大王趙愷進入權力中心……
如此種種,使得楊沅在民間威望更隆,幾乎沒有什麼人把他視爲亂臣賊子。
只有士林中、官場上,有一羣文官哀鳴不已。
但是,哪怕是與楊沅並不曾打過交道,以前也沒什麼來往的地方駐軍將領們,對於這種變化也是舉雙手贊成的。
這就確保了楊沅日日可以安枕,根本不用擔心他們能掀起什麼風流來。
而士林大宗師“木易”先生,近來於吳山學宮的講學,也較之前頻繁了起來。
錢家星若姑娘,時時還是會換上男裝,跑去聽講。 只是與她從前聽所不同的是,她看着端坐檯上,戴着帷幔的木易先生,常常托腮癡笑,眸意甜甜。
楊沅打算,在明年八月十八觀潮會上,再讓木易先生和當朝丞相合二爲一。
江上風大,不小心吹落了木易先生的帷幔。
於是木易大宗師就是當朝丞相的“真相”,便被滿朝文武、皇親國戚、乃至臨安萬千百姓親眼得見……
很合理吧?
大批的官員或下臺、或上臺,有功之臣加官進爵,自不待言。
隨後,楊沅便以丞相的身份,頒佈了一紙榜文。
“本王受命,拜爲丞相,典領百官,輔佐皇帝,治理國政,無所不統。
施政不外清吏治、循律例、依法令、築驛道、修水利、治屯田、興學校、倡文教、促工商。
如今四方不靖,各屯官、守將、縉紳、鄉宦,當各負其責……”
這就相當於一張安民告示了,意味着大動盪已經結束,餘波雖然仍在盪漾,但已不會涉及太多層面。
人心倒是迅速安定了下來。
畢竟國家還是那個國家,皇帝還是那個皇帝,中樞官員們的變動,對於偌大的國家來說,所產生的動盪也就有限。
但,剛剛被拜爲丞相,大權獨攬的楊沅,卻並沒有什麼意氣風發、春風得意。
因爲,巨大的挑戰,已經降臨。
先是一個大好消息,那就是涼山州之亂,真的是傳檄而定了。
這自然是對楊沅威望的極大提升。
但是,壞消息隨後便接踵而來。
先是,有隴右大都護之譽的劉錡老將軍,死了。
劉老將軍不是在與西夏叛軍交戰中死去的。
事實上,叛軍佔領了河套平原之後,並沒有試圖攻打河西走廊,似乎仍在觀望着什麼。
劉老將軍是病死的。
劉錡汲取了吳璘將軍病死於前線的教訓,在病重時便匆匆做起了安排。
一番調兵遣將,在河西走廊佈下了重重防線。
哪怕是他不在了,朝廷也沒有及時派來新的統兵大將,河西駐軍只管堅守不出,也不會輕易爲人所趁。
但是,消息傳到朝廷,卻無異於一個炸雷。
之前西夏叛軍如果說還在小心翼翼地試探的話,那麼劉錡之死,會不會讓他們的膽子大起來,誰又能確定?
就連楊沅都不敢確定,他們的野心,真的不會變大。
時勢的改變,就會造成人的改變,它會推着你往前走。
就如楊沅,曾幾何時,他何曾有過今日這樣的野心和想法?
所以,楊沅不能不防。
朝廷一面追贈劉錡爲吳王,賜太子太保,爲他隆重料理後事,一面選派武將赴河西。
楊沅一言而決,派淮東御前諸軍都統制李顯忠,赴河西接任劉錡老將軍的職務。
李顯忠出身將門,原本就是西軍軍將。
後來他又在金國和西夏分別任職過,把他調去河西,足以接過劉錡的重任。
而淮東御前都統制的職務,他則交給了吳挺。
這也算是投桃報李了。
之前吳挺一直被約束在京城,哪怕是楊沅執掌大權後,讓他擔任了步軍司的統帥,其實受的約束還是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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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沅雖然沒有放他回西北,和他的堂弟吳拱各領一路大軍,但是把淮東方面軍司令的位置給了他,也算是真正的龍歸大海了。
隨後,楊沅給坐鎮四川的老丈人錢端禮下了一道密令,命令四川各地豪強,可以自行圍剿域內山賊土匪。
這是一步險棋,如果中央政權不穩,內亂頻仍的時候,極易玩火自焚。
但是隻要中央政權強大,擁有絕對的掌控力,那就是一步妙棋。
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最高的效率,迅速解決川峽四路的動盪。
與此同時,楊沅也對自己的家人發出了一封封的家書。
金泰熙、藤原姬香、爾咩伊薩、吳眉真、刀妃妃等之前安排出去的,全都開始召回臨安。
因爲,楊沅現在對於臨安擁有着絕對的掌控力,根本不用再擔心生變。
敘州深山裡的研發基地,楊沅業已傳令下去,遷往鄂州(武漢)。
蓬州吳家的冶鐵業,也開足了馬力,恢復了生產。
而鄂州的方面軍司令李道,楊沅也給他去了一封信,請他赴臨安一行。
人家的寶貝女兒他都睡了好久了,總得給人家一個交代才行。
咱楊丞相可是個講究人兒。
只是,這封信纔剛送出去兩天,楊沅便緊急追加了一封信,要求李道暫緩赴京。
因爲,完顏亮揮軍南下了。
完顏亮還是很有魄力的。
他在獲悉涼山州叛亂、川峽錢荒、西夏謀反之後,立即便明白,這於他而言,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金國能否改變現在這種窘困的局面,在此一舉了。
於是,完顏亮毅然決定,北線全線進入防禦態勢。
他則御駕親征,親自率兵,浩蕩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