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如期而至。
昨晚,與安晴聊了更多關於個人的話題。
作爲孩子這幾天裡乖乖聽話的附帶獎勵。
“你跟我說實話,我很欣慰,但有些行爲屬實很可怕,下次不要再做了。”
蘇澈是那種從來不看貓眼的人。
哪怕是拿外賣,也只是讓快遞員放門口直接走就行。
而安晴的行爲,屬實有些超出正常小女孩的範疇了。
【原來最近總感覺家裡漏風是這樣的原因嗎?】
蘇澈不禁重新思考——
她的外表看起來像是完美的地雷系,這毋庸置疑;
但她乖巧的表象下似乎又潛藏着地雷女的些許性格,且這些性格碎片在不斷髮酵,生長,直至完全成型。
蘇澈覺得,孩子若只是地雷系,那固然很好,
但要是變成了真地雷女,自己將會面臨全責,逃避不了一點兒。
正因父親是個不負責的人,所以蘇澈向來把責任看得比什麼都重,尤其是對自己身邊的人這方面。
“安晴,你之後……不打算重返校園了嗎?”
他還是很在意,關於她學業相關的事宜。
“嗯嗯,其實……我是美術生啦,我們美院的費用雖然不高,但要想把這條路走透……難免涉及到出國留學,我家裡完全支付不起這份費用,
而我呢,又不希望父母到處借錢或是貸款供我上學,所以就索性全部放棄好啦,這樣我也輕鬆來的。”
安晴笑着,說出了信息量很大的話。
【嘶,美術生嗎?】
【倒是沒看出來。】
【不過她的穿搭很有一套,衣品很棒,如果是美術生的話……倒也不奇怪。】
蘇澈聽在耳裡,稍一分析,便覺有幾分道理。
但關於輟學之事,他依稀覺得,這其中或許不只是錢的問題。
對於正常家庭來說,哪怕學費4萬一年,應該也可以堅持到大四拿了學位證再說。
而安晴毫無繼續讀下去的意思,自己問到“還想不想重返校園”時,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抗拒的。
彷彿,
學校是什麼吃人的地方一樣。
“Emm……”
【在我這樣的年紀不去上學,整日宅在家裡,哪怕做的都是正事,也很容易讓心情逐步滑向EMO。
畢竟人是社會性動物,純靠工作和愛好是無法把這個年紀的野性釋放出去的。】
蘇澈認爲,自己已經足夠陰暗,少女現在寄居家裡,若是一起陰暗下去……
那麼結果很容易預料——
兩人會一直蜷縮在被子裡,哪兒也不樂意去。
【不行,閒暇之餘,要儘量帶她出門,多帶她見見外界陽光。】
念及於此,他正色提議道:
“安晴,你現在有了鑰匙,除了買菜之外,想去哪裡玩不必糾結,然後你如果身上錢不夠或者是玩樂隊的錢不夠,可以跟我說,我能幫則幫。
至於還錢什麼的,以後你變強了商演了掙到大的了,再以十倍的數額歸還給我即可。”
蘇澈想讓她壓力少一點,放鬆一二,於是用玩笑般語氣拋出救命繩索;
少女聽在耳朵裡,心中感激,連連點頭,表示有需要會主動說出。
“那那、萬一我還不上的時候……可就要使用點別的方法了……!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她鴨子坐在牀上,用同樣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出千層套路的話語。
蘇澈當沒聽見:
“行啊,存款方面,你不用擔心。畢竟我可是打工王,而且找的都是時薪不錯的高質量兼職,除了寫作。”
他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無論是往外借錢,還是自己對於工作的抉擇。
唯一斗不過的,就只有天生邪惡的老闆娘寧寧姐了。
其餘時候,大多正戰績。
“嘿嘿,安啦,我也會用別的方式幫你賺錢的,絕對不會給澈澈帶來太多壓力!”
安晴感激的對他淺淺一笑,看着拿了一把撥片揣進兜裡準備出門的他,
目光遊離,不禁琢磨:
【對了,他昨天晚上在碼完字後練了好久琴,
雖然是不插電的,但也看得出強度很高……畢竟一下子就是4小時起步……】
【是有什麼安排嗎?】
而且,昨天突然帶回一大堆設備……
今天又躍躍欲試的出門……
【似乎要做什麼大事的樣子。】
雖然胸中好奇,
不過,少女並不會什麼都問,只是將這個線索埋在了心裡,準備伺機觀察他的秘密。
【不能再盲目打破邊界,過去的教訓要吸取。】
她目送着他離開家門,
並且對着關死的房門,規劃自語着:“畫完今天的百日繪,就開始用他交給我的方法練歌吧?”
獲取了聲卡電容麥以及工作站使用權的她,輸入進正確的開機密碼,
將鼠標指針懸停在D盤一個名爲“學習資料”的文件夾上,笑得很甜。
——
……
又是一日昏沉度,
教室裡的蘇澈默數着時間,
對於即將到來的Live現場表示有些焦慮。
焦慮源頭並不是要接受學姐的檢閱,
而是章聰那傢伙說,給自己買了一張免費入場的票,進門時只要跟票務打聲招呼,說出“暗號”,即可順利進入。
暗號的內容只有四個字——
“學姐指定”,
這樣奇怪的說法,
讓蘇澈感到十分的社死。
【要不還是別用他的人情了,自己另買一張算了,反正也不貴。】
蘇澈思來想去,果然還是敗給了那該死的自尊心。
立刻掏出手機打開官方登記的網站,花了40,買了張“晚鳥票”,
直至付款過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尋思着“想必這樣就不會引起大家的注意了”。
看了眼時間,發現元瀟發來了一條留言:
【阿澈,我週末晚上可能要去姐姐家,我們的課上午上可不可以鴨?】
“當然沒問題。”
蘇澈秒回了句。
旋即聯想到,這幾天,不知元瀟那孩子怎麼了,完全不像剛加飛信時候那樣嘰嘰喳喳了,好像有心事一樣。
刻意保持的距離感並非疏遠,
在蘇澈眼裡,倒像是一種「笨拙的矜持」。
“你缺的東西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就好好在家等我就行。
然後最近幾天什麼都不用練,把自己在網上瞎找的那些知識都忘掉,只保留你小學姐教你的內容。到時我會在這個基礎上幫你堆砌理論和實踐。”
他細說道。
【好哩~!】
元瀟發來一個小貓乖巧表情包,停頓數秒,想起什麼似的,弱弱補了句:
“內個……我真不用花更多的錢嗎……?畢竟我的錢全都充進了老闆娘的卡里,阿澈是不是並沒有拿到那麼多呀……”
“……”
提到這個問題,蘇澈也是面上一麻。
頗感無奈:
“元瀟,這個社會上只有兩種人。”
“什麼捏?”
“打工的,和資本。”
“欸?”
“打工的,只能賺工資,而非分紅;資本呢,可以控制工資,且能決定分不分紅。”
“哇,好複雜的樣子……”
元瀟頭腦簡潔,純如白紙,根本聽不懂蘇澈話裡的意思。
只是覺得,那20萬,蘇澈連10萬可能都拿不到。
不禁感到有些可惜。
於是趁他還未反悔,立刻加註了一道籌碼——
“那澈澈,如果以後我家裡條件又有好轉了,我養你好不好呀?”
“噗…”
“哎!怎麼呀!你別樂!是在瞧不起我嗎!”
“那我就等你咯?”
“哼,一言爲定!”(紅臉兒憤怒emoji)
——
……
蘇澈難得帶着笑意走出學校。
揹着琴包,前往後街的轉角。
這是一條學生商業街,坐落在距離學校幾百米的位置,之前不怎麼總來。
由於朋友較少,所以唯一能來找的,只有時常出沒在附近的「力豪斯」健身房的死黨秦楠了。
他的習慣是喝大酒之前健身,說是防猝死,所以只要是在下午過來,總是有可能刷到他在門市裡揮汗如雨,吸引其他健壯男子的注意力。
“奇怪,今天居然不在嗎?”
路過門口,朝着裡面張望一眼,見其他猛漢按部就班,而前幾天還給自己發消息約酒的秦楠卻是並沒出現。
不知爲何,最近死黨帶給自己的感覺忙忙碌碌,哪怕是發消息分享一些靚妹的日常都變少了,完全不像他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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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一直會發些女主播澀圖給我,美其名曰低脂嚴選,而如果他連三次元澀圖都停產了,那就說明他是真的開始忙了。”
【或許到了大四,人都開始面對未來的壓力了,所以纔不得不忙裡抽閒約個小酒,其餘時間全都被生活給吞掉。】
蘇澈決定,下次有空,還是答應一次死黨吧,在結業之前陪他最後喝一頓。
不去別的地方,就去死黨打工當營銷的新酒吧,
這樣消費有折扣,自己也可以看看他近期的生活狀態到底怎樣。
【嗯。】
蘇澈走過了力豪斯,復行數十步,拐了兩個彎,在一個黑黢黢的樓道里走上了二樓盡頭,可算是來到了目的地——
一個被超厚重隔音大門關起來的神秘場所,
名爲“天·Livehouse”。
被老章簡稱爲“天籟”。
“有點兒意思。”
蘇澈將目光投向了門口一排桌子處正在玩手機的女票務,用自己的設備點開了電子票,旋即走了上去。
……
——
內場。
嗞嗞嗞的調音聲不絕於耳。
半人高的舞臺上,四名年輕女生各站其位,手持樂器。
正中央的主唱個頭高挑,穿着妖嬈,雖然是高中生的年紀,卻是濃妝豔抹,給人一種不是很穩妥的第一印象;
鼓手身高一米六,丸子頭,嚼着口香糖,鼓棒擺得老高;
鍵盤小妹扎着高馬尾,朋克風的靴子閃閃發亮,看起來也不是好相處的料;
唯有吉他手十分謹慎,個子最小,同時也在表情嚴肅的調試着腳下的綜合效果器,身旁的譜臺上擺着平板電腦。
貝斯的點位是空位。
臺下,
人頭攢動,一樓沒有桌子可以坐,全員站着拎着酒瓶或飲料,仰脖看向現場,嗷嗷待哺。
二樓的主位。
一黑長直女子扶着雙排欄杆,居高臨下,
因五官過於精緻,導致她的畫風完全與在場所有人不在一個圖層,
彷彿是摳出來的一樣,氣質碾壓旁人一頭。
“俞小姐,今天……按照您的安排,場地已經全都包了,貴校外聯部那邊的人也將附近幾所大學的校內樂隊輪流下達了邀請,總共6個樂隊,到場了5個。
臺上的是聖心國際女子學院的小妹妹們,她們的隊叫「水色」,請問……可以讓演出開始了嗎?”
中年調音師擡起頭來,朝着俞姓女子態度恭謹的詢問了下。
俞汐眯起殷紅的眸子,精緻清雅的妝容下,表情微凝。
似乎,並沒有等到關鍵的人入場。
思索片刻,這纔不冷不淡道:
“嗯,先讓她們熱場吧。”
“好的好的。”
調音師轉身對着後方的同事比了個手勢,燈光師立刻會意,操作設備,給到舞臺主唱一束聚光。
咔噠。
遠程音頻發送設備裡,響起了一聲提示音。
臺上主唱非常緊張,連連朝着這邊點了點頭,然後握緊了麥克風,說道:
“大家好!我們是——「水色」樂隊~!今天有幸參加七校聯演,我們準備了三首翻奏歌曲,希望大家喜歡~!”
“哦對,如果有對我們感興趣的小夥伴,並且是貝斯手的,在演出過後可以聯繫我們哦!我們這邊還缺一席就可以滿編啦,喜歡ACG文化的大家千萬不要錯過!”
嗡——
麥克風的嘯叫聲如漣漪般擴散。
俞汐聽着臺下女生的發言,
不屑一顧。
“水色?”
“隊伍名明明地雷,卻不見隊裡任何一人的穿搭屬於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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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
她搖了搖頭,以一種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對着嘈雜現場道出了犀利評價。
似乎,不需要聽她們的演奏,就已經可以給這幾個小姑娘判死刑了——
「名不配隊」。
俞汐將視線看向大門。
聽覺系統自動的,將所有雜音隔絕在外。
作曲家級別的耳朵,可以過濾掉任何想要過濾的頻段;
可以聽到旋律直接在腦海當中生成樂譜,
可以直接把幾軌道的樂譜同譯成音符。
這樣的能力,對俞汐來說,不過是兒時練琴練到一定程度,某一天突然覺醒發現的所謂天賦罷了。
“無趣。”
瑕疵百出的演奏,在她的眼裡,味如嚼蠟。
只有那小小吉他手,還算有幾分基本功,
不過也僅此而已。
“高中生們,能做到這樣程度,中規中矩。”
俞汐搖了搖頭,還是那個念頭——
【只要給我一個能用的人,哪怕只有一個,我也可以帶着他碾掉隔壁五校。】
【否則,連這片區域都不能鎮壓,又如何能夠挑戰阿蓮?】
她焦躁的心緒漸漸難掩。
“現下的問題是,明明答應好的人,怎麼還沒進來?”
面上的表情開始繃不住高冷美妙,嘴角擠出一絲想要吃人的怨毒——
【膽敢放我鴿子的話,明天我就去你寢室,控制你。】
俞汐早已踩點完畢。
同時佈下漫天棋局。
當日的音樂部會議是這樣的——
【部長:俞學姐最近在做原創,需要一位可靠的小夥伴幫助她完成音樂風格的研究。在座的各位有沒有自告奮勇的,或者能推薦厲害選手的?有的話站起來。】
【前來參會的學生會長:嘶,學姐需求的人,應當達到什麼樣的水平呢?】
【秘書處處長:這個她提過一次,說是要精通吉他或者貝斯,最好長得也不孬。否則免談。】
衆人面面相視。
【樂器社社長:什麼?還要養眼嗎?那就是說,一定得是異性,是個男生,對不對?】
【音樂部長:話密了。你有線索?】
【社長:我在我們宿舍樓男寢那層,總看到一個挺帶勁的小哥揹着琴出沒。雖然不知道水平,但好像……在,那個誰,誰寢室來着?章聰,是你寢室不?是不是你室友?我看他從你那邊走出門的。雖然次數不多。】
章聰:…………
於是——
在一言不發的俞學姐的注視下,
學生會主席爲這場“需求”編織下了一張彌天大網。
可以說,整個七校的聯演,
就是在爲招募某人到碗裡來、並且看看他的現場實力在做準備。
校內各方幹事是人盡皆知,守口如瓶,
唯有兩耳不聞窗外事、每天放學回家兩點一線的蘇澈並無所知,
以爲今天就是普普通通看看別的小妹妹們上臺演出,自己頂多在人羣裡說個話就完事。
因此……
當他拉開大門,檢完了票,帶着“終於可以藏在陰暗角落裡爽See一場久違的Live”的心態入場時——
整個空間內,
所有人的目光,匯向了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