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的這兩個女人完全相反。
元順看事看神,小風觀察觀行。
元順滿心同情,文官喬老爺身負重傷,還擔憂公事。
小風等到人遠離,眉頭緊鎖,沉着聲說:其心可誅,他來到這裡委婉證明,就剩下指名道姓說慄旬捕頭是動手的兇手。
何以見得?白生春問。
首先,他反覆強調那個身形,他很熟悉。其次那人原本在身前一腳踢倒青磚牆,說明硬功超凡脫俗。而後不知怎的繞到他身後,神不知鬼不覺點中啞穴,輕功出神入化。能把這兩種相反相成的功力,使用剛柔並濟,不要說平安州,就是整個帝國還有誰?
白生春搖頭說:也許就是慄旬捕頭,你不是一直懷疑他嗎?
可是喬老爺的話更經不起推敲。只說一個細節,他開口就是路路通的府邸火勢很大,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他已經被攔在外邊,又怎麼知道這個情形呢?
元順不服氣的說:可以推測出來啊,救不了火,人不就死了。說到這兒不忍心的嘆口氣,畢竟是一百來號人啊。
說的好,夫人,假如說有人先殺人再放火,那得多大的動靜?假如只是單純放火,一百多號人不會叫出聲嗎?
白生春疑惑的問:可事實就是沒有活口。
我擔心的是在人死絕之前,喬老爺就已經知道這個結果了。小風悠悠的說,眼中掠過一絲迷茫。
大家一時陷入沉默,小風的話很值得玩味。那麼在這樣一樁驚天大案當中,縣太爺充當什麼樣的角色呢?難道疑點重重嗎?
好了,存而不論,我們還需要去見第二個重要的人。楚皓笙當機立斷,安排好下來的事情。
白生春接話說:軍醫說他已經甦醒過來了,傷勢危險,但是沒有性命之憂。
楚浩生臉上浮出一絲笑意,充滿了戲謔。
元順看得仔細,問:這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說完就後悔了,悄悄的把頭低一下,果不其然,得到老爺狠狠的橫一眼。
小夫人,你膽子真大,整個帝國敢盯着楚大人臉看的,除了你,不做第二人想。白生春說話,口氣裡是老朋友的調笑。
元順覺得很奇怪,問:其實我家老爺長得沒有那麼醜。
白生春哈哈大笑,連小風笑的都彎下了腰,只是不敢太放肆,元順莫名其妙,但知道自己一定說錯話了,尷尬的看一看楚皓笙。
難道她還想確認一下自家老爺醜不醜嗎?楚皓笙又羞又惱,但是還說不出來。硬生生轉過臉,乾脆裝着沒聽着。
算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吧。白生春說了一句古怪的話。
慄旬捕頭已經甦醒過來,枕邊茶几上放着藥碗和粥碗,一見衆人來到,掙扎着想坐起來,忍不住咳嗽。
旁邊的人給他背後墊了柔軟的大枕頭,算是半坐半臥。
見過慄旬捕頭多次,但這一次是最狼狽的。他臉色煞白,白中透着青色,毫無紅潤。眼睛灰灰的。手腳無力的癱在牀上。
楚皓笙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說禮節的就不要再提了。你撿重要的和我們說。
慄旬捕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話氣若游絲,斷斷續續。還好,衆人努力是可以聽清的。
我來到起火的地方,只見着火,不見路家人救火,心知不妙。等到火焰燒盡,我四處查看。只有偏院的一堵牆還在,很詭異,湊近看是銅牆鐵壁,中間又夾地道,洞口顯露出來。我想仔細看,突然腰部一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你看清襲擊之人容貌嗎?
沒有。
你和他交手了嗎?
沒有。
除了你剛纔說的,還有什麼你想告訴我們的?
沒有。
楚皓笙和小風對視一眼,小風微微搖頭。
楚皓笙說:那先這樣,你要好好休息,有事兒直接讓人找我。
慄旬捕頭掙扎着雙手作揖。
幾個人一路無言,回到楚皓笙的大帳。
看着周圍的人都退下,元順第一個先發言。
我覺得慄旬捕頭根本在胡說,他說他什麼都不知道了,在地面上就被人襲擊,腰部一疼,可他明明是被釘在柵欄外的牆壁上。難不成兇手把他拎下去然後再釘在牆上?可是怎麼拎下去呢?一個柵欄裡一個柵欄外嗎?怎麼讓人信服啊?
小夫人,好眼力,好見識。白生春大加讚賞。
小風也誇:夫人說的很有道理,這正是我疑惑之處。
元順有些高興,悄悄的看一眼老爺,等着他的誇獎。
沒想到楚皓笙冷着臉:如果慄旬捕頭明知道這番話過不了關,但他爲什麼還要這樣說呢?
也許他以爲可以過關呢,沒有人可以預見我們下地道。元順繼續嚴密的思考。
說的好,如果我們不下去,他在那裡豈不是死定了?
對呀。元順點點頭:老爺說的有道理,這件事可真不簡單。
小風建議:我們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思考,假如慄旬捕頭不下地道,他會招惹什麼麻煩呢?
白生春慢慢的說:最多,喬老爺明裡暗裡指向他是兇手,但是沒有辦法做實,他完全不必擔心的。
所以說,一定要有比喬老爺指控更加重要的事情,他纔不得以鋌而走險。
什麼?元順問:他鋌而走險?難道是他把自己釘在牆上了嗎?
小風說:是啊,如果不是他自己,誰能夠在地道懸梯那樣的環境中,將一個武功高手釘在牆上呢?
元順仔細想想,點點頭說:也有道理,我最多隻能沿着臺階上下。後來懸梯發熱,要不是咱家老爺,我肯定就死在裡頭了。他就不一樣了。
花瓣姑娘想起一件事,坦坦然然的站起身,福了一個福,說:多謝老爺。
咱家老爺這幾個字,元順說的很自然很滑溜,聽在楚皓笙的耳朵裡,心猛的一跳,強做鎮靜,不知怎的,在心裡最深處,有一絲快樂的波紋盪漾。
白生春臉含笑意,就那麼看着楚皓笙。一副“我什麼都瞭解”的模樣。
小風總結着說:喬老爺有疑點,但他還是冒險把疑問甩給了慄旬捕頭;慄旬捕頭身受重傷,寧可廷尉府懷疑,他還要說謊。真像白將軍說的,根本就是一筆糊塗賬。
白生春想起一件事情,問小風:當初你說慄旬捕頭的傷奇怪,我倒是好奇的很。
小風說:其實也沒有那麼複雜。慄旬捕頭被釘在懸梯外的牆壁上,兇器是寒玉粹,這是我們共見的。
後來出了地道,我檢查一下,當時最大的疑問就是怎麼會受這樣的傷?
首先,傷是貫通傷,我曾經說過,後邊高前邊低。這就有兩個疑問。慄旬捕頭身兼輕功和硬功兩大截然相反的功力,結合部就在腰間,匕首是沿着結合部穿過,流血很多,但是沒有生命危險。當然這也可以是一個巧合,只是太巧了。
如果是有人在地面從後邊用匕首刺中他,是怎麼把他釘在地道里的牆壁上?
白生春冷冷一笑說:現在他乾脆說受了傷,後面的都記不得,一了百了了。
老爺,您還信任他嗎?小風回頭問。
楚皓笙伸展腰肢,攥緊拳頭微笑着說:來者不拒,去者不留。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門口有兵士大聲的稟告:楚大人,白將軍,發現的那個地洞正在涌水,已經快涌出地面了。
糟糕。楚皓笙用拳頭擂一下桌面,高高的眉骨下寒潭一般的眼睛爆射出精光:設計竟然可以如此巧妙。
其餘的三個人聽得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