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奴臉色大變,堅持要求元順立即跟着回去,聲調柔和,態度堅決。
元順摸摸上脣一字胡,很喜歡自己這個瀟灑動作,故作奇怪的說:“我們老爺怎麼好端端的想起我們兩個?”
“他和慄旬捕頭吃酒看歌舞,不是玩的很盡興嗎?”
“是急着我們要服侍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龜奴愣怔一下,說:“反正林老爺想你們了,叫我們四下尋找,麻煩快點回去,只是另外一位先生呢?”
龜奴知道事情不妙,心急如焚。掀起披風裡邊,果然沒有那個人。
披風是披在花叢上,遠遠看去,自然像一個人蹲坐着。
龜奴是東家的心腹,情知來者不善,千小心萬小心還是遭了對方的道。
這根本就是一出設計好的詭計,聲稱出恭,實則搜查。
招財疑惑的說:“進寶說,上廁所馬上就回來,我不上廁所,在這裡歇一會兒等他。要不我們再等等?”
龜奴知道碰上一個說不清的,只能說:“我們先回去吧,我另外留人在這裡,還有,再多找些人去找找進寶。萬一走丟了怎麼辦?”
“你老爺正等着呢,你快點吧。”龜奴反覆強調。
元順裝作有些焦急,頓足捶胸說:“這個進寶,多耽誤事呀。”沒有辦法,只好站起身來,跟着往回走,嘴裡嘟嘟囔囔:“老爺也是的,玩的還不夠盡興嗎?”
早有小廝丫鬟秘密分散開,送信的,找人的。
偌大沁香樓三重院樓,安靜,陰森。
這個時候,在沁香樓正樓,賓主言談高興,喝酒盡興。
小銀寶粉面帶春,媚眼如絲。藉着酒勁兒,飛了個媚眼,妖嬈的依着林昊竹說:“林老爺,我們纔是不打不相識。奴婢有幸承蒙林老爺關照,真是對老爺仰慕不已。”
“如果有機會,還想多聽聽林老爺的賜教。”一雙白皙柔嫩的小手自然搭在林老爺腰間,順着往下。
這種風月場,林昊竹並不生疏,他笑着說:“事就過去了,你是我聽過的歌喉最動聽的。以後如果用得着我林某人,我自然也會憐香惜玉。”說着不經意,不動聲色把銀寶搭在腰間的手,輕輕推開。
無端臉紅了。
銀寶久經男女戰場,突然發現林昊竹老爺很生澀稚嫩,真不像見慣魚水雲雨的。心中很是好奇,心想:原來是個少見的雛兒,妄自帶着兩個長得不錯的女人,尤其那個夫人,明明嫩的緊,原來是老爺不行。
小銀寶自自然然說:“林老爺和慄旬捕頭最近正在忙些什麼?方便講來,讓奴婢開開眼。你們走南闖北的,我最是羨慕了。”
慄旬笑着說:“真沒做什麼,都不如你整天逢迎官府富商,見多識廣,也是一樁好處啊。”
笑容放下,臉上嚴肅起來,繼續問,單刀直入:“喬老爺和路路通老爺最近來過嗎?”
小銀寶皺着眉頭,沮喪的說:“喬老爺公事太忙,說了,最近不過來。”
“倒是路路通老爺乾脆住在我們家。可惜呀,只是把沁香樓當了旅店。放着好端端的路府不住,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慄旬不錯眼珠盯着銀寶嬌美的臉,眼光像刮刀,要刮出真話:“自然是有你千般的好處了,你是每日侍奉路路通嗎?你還有時間招呼別的客人?”
小銀寶認真的搖搖頭說:“沒有,他自己住在下院,怎麼勸都不肯搬過來。說是那裡清靜。”
“說來奇怪,有幾次我去問候,結果奴才們都說路老爺出去了。這樣次數多了,我想大概他不願意見,我就不過去了。”慄旬看一眼林昊竹,林昊竹手託酒杯,好像沒有聽進去,對琥珀美酒興致更大一下。
慄旬問:“正好,今天我們來你這裡玩,不妨把路老爺一併請過來,樂呵樂呵。”
小銀寶不安的扭了一下嬌嫩腰身,說:“原本我有這個意思,但是剛纔家人去下院,說還是不在,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情?我連帶着都不敢提及。還是老爺有心,先問出來的。”賠上甜甜一笑。
慄旬打着哈哈,笑着說:“你這是一個好地方,不住都要耗個院落,說明路老爺喜歡你啊。”
說着話,林昊竹和慄旬對視一眼,此時無聲勝有聲。
路路通,借住在沁香樓,但是又很可能是個託詞,實際上外出。
天坑,灰衣人,奇異的裝扮,發黑的手指,深深介入羅羅人的巨大交易。
灰衣人,會不會就是這個神通廣大手段高強的路路通老爺呢?林昊竹和慄旬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出疑問。
林昊竹問:“路老爺住在下院?”
“是的,我們沁香樓陸續擴建,現在是三進院子。其實下院和這裡就隔了一重中院。不遠。”
小銀寶話音未落,從下院方向傳來一聲詭異的叫聲。確切說,是兩聲。
慄旬耳力極好,聽出第一聲沉悶渾濁,第二聲尖細清亮。寂靜夜色,絲竹暫歇,這兩聲讓人頭皮發緊,預示兇惡的事情就在不遠處發生。
林昊竹武功出神入化,獨步天下。他聽得真切,早已聽出第二聲是小風的悲鳴,至於第一聲一時難以斷定。好像不是人,而是一種奇特的動物。
到底發生了什麼?劈空而來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的淒厲。
小銀寶回身剛想問,卻發現身邊的兩個男人早已經飛身出了窗戶。
動作之快,有如鬼魅,完全超出正常的想象。見多識廣的沁香樓二東家自身也有一些功夫,她心驚膽戰,不是因爲聲音,而是林昊竹和慄旬展示的武功。
小銀寶緊緊的皺起了眉頭,光從剛纔的一瞬間,就知道今天晚上有了麻煩,也許今夜是人生的一個大關鍵。不知誰死,不知誰亡。
沁香樓三重院樓距離很近。
天下兩大武功高手,直奔聲音傳來的方向,施展平生功力,發足狂奔。徑直從高樓躍上樹冠,足下搖曳的樹枝,樹與樹相連,眨眼到了下院。
下院很不起眼。中間一處平房,空蕩蕩的院子。慄旬覺得似曾相識,路府打鬥的偏院似乎就是這個規制。
平房大門洞開,林昊竹和慄旬爲了救人,分而治之,闖進房間,發現一副奇異的景緻。
房間樸素,中間有一個大大的浴池,就像溫華玉和香格玉一樣,可以洗澡的。
正有人剛剛洗完澡,一個男人,抱着另外一個男人,走上浴池臺階。
兩個洗澡人短打扮,穿着沐浴的長衫寬袍。
一旁的地上,倒着一頭巨大的猛獸。猛獸看似像狗,又遠遠比狗胖大的多,總有一人高,而且渾身緊緊實實的裹緊着紫黑色的捲毛,頭大如鬥。面目猙獰,獠牙有一尺長。夢中也不會夢見如此兇殘的怪物。
現在,這隻怪獸悶悶的躺在一邊,血咕嘟咕嘟的順着脖頸往下流。
小風臉色蒼白,扶着牆站着,渾身抖個不停,受到極大驚嚇。元順不停的安慰,用手輕輕的拍着小風的背,說:“沒事沒事,都過去了。”
一擡頭,看見林昊竹進來,大聲說:“你看,老爺來了,真沒事了。”
小風緩緩擡起眼,看見老爺,對上男人關切的目光,努力定定神說:“我沒事了,只是突然看到這個東西,嚇了一跳,你放心好了。”
說着,看着眼前的兩個洗完澡的男人說:“老爺,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介紹一下路路通老爺和路府的管家。”
慄旬定睛一看,可不是嗎?正是那位剛還說起的,神秘的路路通老爺。
自從上次分別,許久未見,就覺得路路通有些變化。仔細看,路路通的身子好像短了許多,長長的褲管,空蕩蕩的漂浮。他像個孩子一樣,端坐在路府管家的懷裡。
路府管家託抱着老爺,看樣子好像是剛伺候路老爺沐浴。
滿面愁容,低頭不語。對於進屋的人視如不見。
是什麼讓位高權重的路府管家苦到了說不出,愁到無法自制。
無言,是無從說起?是說無盡頭?
林昊竹和慄旬把目光集中在路路通身上,不,是身下。
驚異的睜大眼睛。
震驚的程度甚至超過初次目睹那頭兇惡如同鬼魅的怪獸。
路路通老爺,怎麼會這樣呢?
路路通先是嚇了一跳,完全沒有想到竟然三撥人幾乎同時衝了進來。
看清來人,路路通慘白的臉上浮起虛泡泡的笑,笑得讓人心酸,說:“怎麼是你們,全都是貴客。快請坐,啊呀,凳子不夠。”
路路通擡頭看向抱持自己的管家,語氣溫和的說:“你先放下我,去找幾張凳子,要不,讓銀寶他們搬凳子進來。”
管家悶聲嗯了一聲,極其小心,緩緩抱着懷中的老爺,走到逍遙榻,看準方向,研究好角度,輕輕,輕輕,放下,擺好手腳,不,只有手,把寬大的衣袖平鋪在胸前。把褲管捋平。
起身,冷若冰霜,說:“稍等。”渾然沒有虛假的敬意,對於有人打攪,不加掩飾的煩憂。
元順拉着小風的手,跟在老爺身後,繞過兇猛的怪獸,走到逍遙榻旁。
怪獸巨大到難以想象,獠牙泛着冷森森的白光。一身紫黑色捲毛此刻散了,襯着滿地烏血,散發令人作嘔的腥臭。
四個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個溫和有禮,剛剛吩咐找凳子的人身上。
那個人沒有腿,只有半截身子。
路路通,名滿天下富可敵國的路路通,被懷疑天坑灰衣人的路路通,沒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