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和喻家一樣耕讀傳家,幾十年來沒人願意出仕。可是這不肯做官也是要有資格的,或者家業豐厚,或者‘性’情淡泊,或者甘於貧寒,總要佔上一樣兩樣方可。蘇家和喻家其實家底兒差不多,雖然不屑經商,但是家裡有房有田,單靠收租子度日也寬裕悠閒的很。不過也僅僅是寬裕而已,若想像喬家那樣富貴‘逼’人,是不可能的。喻溫惠從小就嬌慣,便不像兩個哥哥那般恬淡、甘心過平淡日子,她丈夫蘇又庭是家裡的小兒子,和她‘性’情很是相投,也是個熱衷名利的,夫妻兩個想要爲蘇又庭謀個差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蘇又庭是老來子,蘇母溺愛的很。他打小不喜讀書,愛舞槍‘弄’榻,蘇母便也由着他。蘇父倒是詫異,“我的兒子竟有不喜讀書的?”他稟‘性’灑脫,不愛勉強孩子,見蘇又庭如此,並沒多加約束。蘇又庭讀書既然不行,走科舉的路子當然是不行的了,他若想謀差使,得想別的法子。
朝廷在順天府設有兵馬指揮司,凡本城巡捕盜賊,疏理街道溝渠及囚犯、火禁之事,悉歸所轄。這兵馬指揮司有都指揮一人,副都指揮四人,下面又有知事、吏目等職。蘇又庭想謀差使,太大的不敢想,太小的不願做,看來看去,最中意這副都指揮一職。若想這一官職到手,除到本城長官處打通關節之外,還需到兵部疏通。蘇家在本城還有幾分體面,和兵部的人卻是沒‘交’情,這事便顯得難辦了。喻溫惠正爲這件事犯愁呢,可巧喬思柔回鄉省親,這不是送到眼前的機會麼?喬思柔是鶴慶侯的弟媳‘婦’,鶴慶侯是武職,朝中要員,兵部哪能不給他幾分薄面。
“娘,我跟大嫂的姐姐到底不熟,直接跟她開口,太冒昧了。”喻溫惠抱怨,“您也知道,最好的法子便是大嫂給遞個話兒。可是大嫂那個人一向不食人間煙火,我倒是想去跟她開回口,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換了是二嫂該多好,閒談一般,說說笑笑的,二嫂便會明白,自會辦的妥妥當當。”
在喻溫惠眼中,二嫂關氏是位可人,大嫂喬氏便讓人看着有些不順眼。她和關氏更投契些,可是關氏的孃家和喻家、蘇家差不多,她孃家哥哥倒是以科舉出仕了,到今年不過是位六品通判,又無同年在京,和兵部同樣沒‘交’情。
喻老太太心裡何嘗不是更喜歡二兒媳‘婦’,對大兒媳‘婦’頗有微詞呢?不過她是積年的老人家了,便是心裡真有這麼個意思,也不會像喻溫惠一樣直白的說出來。更何況,她雖不喜歡大兒媳‘婦’,卻不得不承認,大兒媳‘婦’自有她的好處。
喬氏身子不好,當不得家,理不得事,這是成親之前喻家、喬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若拿這一點來挑剔喬氏,喻老太太覺得自己這做婆婆的未免處事不公。可是除了這一點,喬氏又有什麼可指責的呢?她爲人溫柔厚道,喻家上上下下沒有薄待過誰,且育有喻敞、喻敄和玲瓏,兒‘女’雙全。
喬氏對玲瓏管教的不夠嚴厲,有些放縱,可是喻老太太仔細回想,‘女’兒溫惠小的時候,自己對她也是格外寬容,和對兩個兒子截然不同。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喻溫惠悻悻的抱怨,“您說讓我怎麼辦?時‘春’爹還在家等信兒呢。我若直接和大嫂的姐姐說了,一則不大熟,不好意思,二則,萬一人家有爲難之處,或是不願意幫忙,一口回絕了,我豈不是很尷尬?若託大嫂去遞個話呢,唉,只怕光是告訴她這副都指揮是個什麼官職,我都要費上大半天的口舌。”
喬氏有些不通世務。
喻老太太見‘女’兒這樣,不由的笑了,“也值得你這樣?惠兒,娘教你個乖,你去尋你大哥,原原本本講一遍,你大哥自有道理。”
喻溫惠聽了,轉愁爲喜,“可不是麼,我跟大哥說一聲,不就結了?萬事有大哥呢。”挽住喻老太太的胳膊撒嬌,“娘,薑還是老的辣啊,您比‘女’兒強多了。”喻老太太眉眼彎彎,“辣嗎?娘還以爲自己清甜甘美呢。”母‘女’二人說着笑話,十分樂呵。
“娘,時‘春’爹若能有官職在身,往後勝‘春’說親,身份也高些。”喻溫惠指指在外面廊下的幾個‘女’孩兒,眉眼一下子柔和了,“十歲了呢,這兩三年該給她留意着,及笄前後好定下來了。”
喻溫惠只生有一子一‘女’,對兒子和‘女’兒自是百般疼愛。看到和靜嘉、靜翕、玲瓏等人在一起吃烤‘肉’、嬉戲玩鬧的勝‘春’,她什麼牢‘騷’也沒有了,滿腹憐愛。
喻老太太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笑了,“這是玲瓏想的點子吧?說來也怪,這孩子自打病了那一場之後,好像凡事都想開了,書不讀,‘女’工不做,整天就惦記着吃喝玩樂。這在廊下支起烤架,幾個‘女’孩兒烤‘肉’來吃的事,從前她可做不出來。”
喻溫惠探頭往外看了看,粲然,“數她吃的歡,數她笑的歡。”
玲瓏才烤好一串羊‘肉’,鼓起小臉頰吃的津津有味,一臉滿足。
出嫁的‘女’兒並不能時常回孃家,喻老太太和‘女’兒長久不見面,自是有說不完的話。母‘女’二人說着家常,時不時的看看六個笑‘吟’‘吟’的小姑娘,見幾個孩子和和樂樂,心中舒暢。
“玲瓏,你姨母是從京城過來的呢。”勝‘春’流‘露’出羨慕之意,“天下腳下,一定繁華的很了。什麼時候咱們也能去開開眼界,該多好。”
玲瓏見她滿是嚮往之‘色’,便笑道:“如今咱們還小,等大了咱們結伴同遊,如何?”
這個時代當然不可能讓幾個‘女’孩兒結伴出‘門’旅行,安慰安慰她,過過嘴癮唄。
“好啊好啊,結伴同遊。”‘女’孩兒們竟沒跟玲瓏持不同意見的,一起快活的點頭。
獨靜姝‘性’情潑辣些,笑着打趣勝‘春’,“這還不好辦麼?你和玲瓏姨母一樣嫁到京城,不就可以見識京城的繁華了?”她話還沒說完,勝‘春’已笑着過來撕她的嘴,衆人有勸的,有拉的,有起鬨的,笑鬧成一團。
喻溫惠一直想着她那件正經事,央求喻老太太,“娘,您命人把大哥叫進來可好?我早早的跟他說了,他好早早的設法。”喻老太太搖頭,“惠兒,你心裡也太放不住事了。”雖這麼說,還是依了她的話,命人去把喻大爺叫了來。
玲瓏正拿起塊烤魚,卻見雄紅殷勤帶着路,父親喻大爺邁着慢悠悠的步子,進了祖母的屋子。
這時候叫父親過來,有什麼急事啊?
玲瓏留了心。
這天玲瓏把小客人們招待的很好,賓主盡歡。靜姝、文茵、勝‘春’等人離去之時都是依依不捨的,“嘉姐姐,小翕,玲瓏,哪天閒了,再來找你們玩。”喻家三姐妹都笑,“大冬天的,可不是得有個消遣麼?只管過來。我們若閒了,也擾你們去。”
送走客人之後,玲瓏知道喻大爺在喬氏房裡,便過去了,“爹爹,祖母叫您過去有什麼事呀?”見了父親,開‘門’見山的問道。
她年齡小,一臉稚氣,雖然問的異常直接,可是在喻大爺和喬氏看來也是機靈可愛,喻大爺微微笑了笑,把“你姑姑有事相托”的話說了。
玲瓏聽在耳中,不由的微微皺眉。
親戚之間相互幫忙,這本是應該的。可喬思柔才和鶴慶侯府生了場大氣,以至於一怒之下帶着兩個兒子大冬天的回鄉省親,這個時候讓她向鶴慶侯開口,不是太難爲她了麼?
鶴慶侯府真是很過份。喬思柔和宋勇是三媒六聘成的親,可是成親沒幾年燕雲卿這名滿天下的孝‘女’、賢‘女’就進了‘門’,從此喬思柔就沒過上幾天消停日子。等到燕雲卿病故,喬思柔好像能鬆口氣了,宋家又要過繼燕雲卿的親生兒子給鶴慶侯,分明是要宋長林繼承鶴慶侯的爵位,這又把喬思柔和她的兩個兒子置於何地?喬思柔會怒而回鄉,也是實在忍耐不下去了吧。
姑姑託的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不答應,豈不傷了姑姑的顏面,傷了父親和姑姑的兄妹之情?可是若答應了,姨母一定憋氣的很。
喻大爺夫‘婦’見玲瓏板着小臉,好像在想着什麼非常嚴肅的事,都覺好笑。
瓏兒你纔多大,懂什麼。
“不能向鶴慶侯開口。”玲瓏氣咻咻的,“不能難爲姨母。爹,娘,兵部管這件事的是武選司吧?不如問問姨母,可認識武選司的什麼人,直接去打點。”
喬思柔和喬氏不一樣,她是喬家長‘女’,自小便能幹,稱的上長袖善舞。她在京城以鶴慶侯府二少夫人的身份生活了十幾年,雖然宋勇職位不高,也應該結識了一些官太太的。喻溫惠的事還是要幫的,可是,一定不能在這個時候向鶴慶侯府開口。
喻大爺和喬氏聽了玲瓏的話,不禁揚眉,“瓏兒,刮目相看啊。”
“刮目相看啊。”喻敞和喻敄掀簾進來,口氣和父母一模一樣。
喻敄調皮,有腔有調的長嘆,“曾幾何時,我家小妹長大了呢,這般聰慧過人!”
爲了表示自己實在很感慨,他“啪”的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
大冬天的,你這是做什麼呀。喻大爺、喬氏、喻敞看着他這樣,臉上都有笑意。
玲瓏疑‘惑’的看着他,“二哥,你不冷麼?”喻敄看看手中的扇子,老實承認,“妹妹,二哥想表現得灑脫倜儻、‘胸’有成竹,除了搖扇子之外,還沒有想到別的手段。”
你倒坦白。喻大爺、喬氏、喻敞笑意更濃。
玲瓏揹着手,裝出幅老夫子的模樣,看向喻敄,“妹妹倒有一個法子。”
“哦?”喻敄眼睛一亮,拱了拱手,“願聞其詳。”興沖沖的看着玲瓏,等着聽她有什麼高見。
“腹有詩書氣自華,懂麼?”玲瓏用教訓的口‘吻’說道:“勉之兄你勤學好問,多讀書,多學習,有朝一日學問到了,不需搖扇子,也會顯得瀟灑俊逸,大方自如!”
“噗---”
屋裡傳出此起彼伏的歡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