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驚訝於楚子航忽然朽木開竅,卻也終究沒忍心拒絕他少有的主動。
一行人走出機場,外邊早已有四輛黑色轎車在等候。
爲首的邁巴赫上走下來一個黑西裝,恭敬朝路明非一禮,而後在他的示意下把車鑰匙轉交給楚子航。
楚子航也沒客氣,朝衆人點了點頭就準備拉開車門上門。
但就在手即將碰到門把手的剎那,某人輕輕“嘖”了一聲,楚子航立馬想起昨晚路明非就差手把手傳授的經驗,十分自然地轉手打開了後車門,示意夏彌先上車。
“啪!”X3
路明非、老唐和芬格爾齊齊扶額,露出糟糕透頂不忍直視的表情,仿若一幅世界名畫。
男生給女生開車門,如果開的不是副駕駛門,那和司機、門童有什麼區別?!
站在一旁的黑西裝見狀,滿臉的欲言又止,感覺自己的活兒好像被搶了。
但是又有點不確定,再看看。
而夏彌瞧見敞開的後車門,終於鬆了口氣,這纔是她認識的楚子航。
她將裝着換洗衣物的揹包丟進後排,“砰”的一聲把車門關上,而後挎着自己的小挎包,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晃到了另一邊,打開副駕駛車門鑽了進去,一臉正經的衝還在那傻愣愣看着的楚子航招手:
“師兄,沒時間發呆了,快上車。”
掃了眼後排的揹包,楚子航點點頭,裝作無事發生地上了車,嫺熟發動汽車,再度衝路明非等人點點頭,便一腳油門踩下帶着蝦米走遠了。
欣賞完一出短小精悍的喜劇,芬格爾默默豎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京爺,會玩啊。”
路明非聞言給了他一肘,想說什麼京爺,那是京妹。
但仔細一想,楚子航這麼大個人了,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昨晚他還傾囊相授,沒理由連這點小殷勤都獻不好。
難道……
他猛然想起一句話:高端的獵人,往往都是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嘶……師弟你幹嘛哎呦~”芬格爾倒吸一口冷氣,五官皺成一團,不明白路明非爲什麼突然給自己一下。
“沒,致敬一下。”路明非露出個鄉秀樹表情包一樣的笑,而後拉着繪梨衣上車。
唯一有駕照的已經走了,剩下他們小兩口坐一車,老唐一家三口坐一車,芬格爾和愷撒這倆洋老外坐一車。
“哎,真羨慕他們,我也好想有個胸大腿長屁股翹還粘人的女朋友啊。”
芬格爾坐在後排癱成了一條鹹魚,眼裡的光都暗淡了。
愷撒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很想說一句就你這副模樣能吸引到女生纔有鬼了。
但又擔心被這廢柴學長纏上,問怎麼樣才能像他一樣當個拉風又帥氣的男神,所以只是收回目光繼續看着前方。
再有兩個小時,諾諾差不多就要到了,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他也不清楚。
路明非明確表示要找陳家的麻煩,但除了他們一行之外,應該沒有更多人知道,他們明面上扯的幌子是送夏彌回家、參觀一下京城風光、順便來見識一下卡塞爾學院中國分部。
可偏偏加圖索家族在這個緊要關頭喊他回去,看似正常關心,實則是不想讓他摻和某些事中。
他試圖弄清楚這裡邊到底有什麼不可見人的勾當,可已知線索實在太少,後邊那個廢柴給的情報又不夠充分,只能等諾諾來了兩人協力。
與此同時,就在他們一行人離開機場的時候,京城某宅邸內,厚重的紅木門緊閉,陽光照入房內點亮深邃的黑。
陳家家主坐在寬大的檀木桌後,指節輕輕敲擊着桌面,目光沉冷地掃過面前的文件。
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點多,有點雜,有點不太對勁。
先是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在黑太子集團突發心臟病,搶救不及時成了植物人。
對外宣稱是意外,但陳家家主很清楚,自己這個弟弟雖然廢物,但身體一向硬朗,每年體檢報告都挑不出毛病。
後是所羅門聖殿會的腦殘忽然跑去接觸路明非差點被打死,現在全部成了卡塞爾學院的俘虜。
前者只是一個管生意幹髒活的,成了植物人也不影響南方的業務繼續運轉。
但後者,陳家和所羅門聖殿會有點交集,過往也曾有過幾次交易與合作。
好在那個趙旭禎只是個候選騎士,還接觸不到那些只有高層知道的隱秘,倒是不必擔心陳傢俬底下做的事情曝光。
最近所羅門聖殿會的人正在和秘黨扯皮,趙旭禎一行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只催眠了個攔路的程霜繁和他的部下,就被突然殺到的路明非打了個半死,從明面上來說他們纔是受害者,咄咄逼人要卡塞爾學院給個交代,順便把人給放了。
只是昂熱那老東西似乎吃定了所羅門聖殿會,不僅不放人,還反過來讓他們賠償程霜繁狩獵隊的精神損失費和卡塞爾後勤善後費。
陳家家主估計就是現在路明非和卡塞爾學院關係曖昧,而趙旭禎是被路明非拿下,沒有他點頭或者所羅門聖殿會沒支付足夠的籌碼,他們都不可能放人。
昂熱果然還是老了,竟然還要看一個黃口小兒的臉色行事。
好像他對路明非這般寵溺,便是爲了讓他進入卡塞爾成爲自己的接班人。
想法雖好,可惜成不了真。
並非吃準了路明非不會答應繼承昂熱的領袖之證,而是校董會那邊已經在考慮是否限制校長的權力了。
卡塞爾學院最近的動作很大,但收穫卻少得可憐。
白王龍骨被毀,青銅與火之王的遺產沉入江底,秘黨投入的資源幾乎全部打了水漂,而最大的受益者,始終是路明非。
他們出錢出力出人,可好處全讓路明非一個人拿了!
這像話嗎?!
現在秘黨內部已經有人在傳路明非會不會是昂熱的私生子,否則爲什麼所有卡塞爾學院籌備已久的行動,最後都被他摘了桃子。
當然,這一切和陳家沒有太大關係,只要加圖索家依舊把持着校董會的席位,且是秘黨中聲音最大的家族之一,那一切就都好說。
可,現在的問題是……
昨天路明非和愷撒簡短交流過後,諾諾那孩子就忽然坐飛機回國了。
而今天一大早,路明非更是忽然閃現到了京城。
結合此前白家忽然找到流落在外的族人,與唐周兩家碰頭,這裡邊要是沒點說法,他乾脆把家主之位辭瞭然後找個湖跳下去。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頭涌起,他撥通現任妻子的電話。
“現在立刻回來。”他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帶上鑰匙。”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女人輕柔的應答:“好。”
鑰匙是陳家最珍貴的財富之一,絕不能有失。
至於雷暴,要不多久便能散了,實在不行就去學路明非他們,直接去隔壁省坐飛機回來。
掛斷電話,男人思索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大張旗鼓做些什麼防備。
一來路明非和陳家沒有什麼糾葛,唯一的關係也就是諾諾當初招惹過他,大不了讓諾諾給他賠禮道歉。
二來若是路明非知道了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比如那個此前從不見人的上杉家主和陳家之間的聯繫,那他也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覆。
三來,就路明非表現的戰力,陳家所有人玩命也堆不死他,除非動用一些特殊手段。
可那些都是他陳某人壓箱底的寶貝,一旦暴露,別說是路明非了,整個混血種世界都不可能容得下他。
所以,還是先看看情況,別自亂了陣腳。
這般想着,他發出幾條訊息,讓幾個還算爭氣的孩子下午去接他們的妹妹。
出國求學快一年了還沒回過家,這次回來,總得讓當父親的看看女兒瘦了沒有吧。
……
毗鄰王府井的長安街,路明非一行人抵達了下榻的酒店。
蘇恩曦幫忙訂的房,路明非和繪梨衣一間雙人套房,老唐和龍馬薰同樣,其他人都是單人套房。
路明非對此倒是並無他想,繪梨衣的情況不適合一個人,可偏偏她又不喜歡有人盯着她睡覺,也不接受除了路明非和哥哥之外的第三人睡在一個屋檐下。
所以,路明非只能唉聲嘆氣拎着他和繪梨衣的行李進了酒店,眼神滿是“薯片,你可真是害苦了朕”的無奈。
可康斯坦丁一直注意着他,分明看見他臉上的笑一直沒停下,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而且最可氣的是,爲什麼不是他和哥哥睡一個屋?
不讓他和哥哥睡一個屋就算了,爲什麼那個混血種人類和哥哥睡的是大牀房不是雙牀房?!
要不是龍王沒法孕育純血後代,康斯坦丁真害怕第二天哥哥就摟着龍馬薰,滿是期待地問自己是想要個大侄子還是大侄女。
那他真的會很生氣很生氣地說想要一個侄女!
沒辦法,有哥哥在的康斯坦丁是這樣的,在生氣和窩囊之間往往選擇生窩囊氣。
而且還很好哄,只要哥哥說幾句好話,立馬又開心起來。
芬格爾倒是無所謂自己的房間好壞,只要不跟臭男人擠一個屋就好。
愷撒身爲狗大戶,自然是不習慣睡豪華套房,尤其下午女朋友還要來,自然要選擇一個氣派點的房間,於是就打算換總統套房。
但是很不巧,總統套房已經有人訂了,於是他又發動鈔能力,找Mint會所成功拿到了總統套房。
“不愧是貴族子弟,有條件的情況下是一點委屈都不願意受。”老唐胳膊搭着龍馬薰的肩往房間裡走,屬於是把女朋友當兄弟處了。
康斯坦丁看着這一幕,只感覺莫名心塞。
不是困惑哥哥爲什麼恢復記憶還是保持着不拘一格的儀態,而是哥哥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摟過他了,距離上一次摟他肩膀已經過去快一天零七個小時三十六分了。
龍馬薰感受着未來小叔子那如怨如訴的視線,只感覺如芒在背,頗爲無奈的把老唐的胳膊從肩膀拿開,改爲了胳膊挽胳膊的姿勢。
果然,無論哪個國家,弟弟都是一種很麻煩的生物。
虧她之前還覺得康君很乖,沒想到竟然是個超級兄控,這兩天她被盯得都快懷疑自己就是個橫刀奪愛的壞女人了。
哎,算了,反正是自己選的,愛他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哪怕是他過分兄控的弟弟。
這邊到達酒店落腳,另一邊的邁巴赫則緩緩駛入高樓背後的陰影裡,像一尾銀魚遊進深潭,來到一個格外老舊的小區。
車輪碾過開裂的水泥路面,楚子航看着這個小區,只感覺異常的熟悉,尤其是這小區裡種的梧桐樹,粗糲的樹皮上爬滿歲月的溝壑,讓他彷彿回到了那個林中荒廢已久的別墅。
“是不是覺得有點眼熟?”夏彌幾乎是蜷在副駕駛座上,微微側着身,鼻尖幾乎要碰到車窗。
玻璃上倒映着她的睫毛,在光影交錯間輕輕顫動。
她看着落葉在微風中打着旋,把陽光剪成細碎的金箔,紛紛揚揚灑在擋風玻璃上,聲音很輕。
“嗯。”楚子航點頭。
正值飯點,小區內有不少居民出入,都是滿眼好奇看着與小區畫風格格不入的豪車,想知道是哪戶人家發了大財衣錦還鄉。
防窺玻璃隔絕了探究的視線,卻隔不斷那些好奇的竊竊私語。
夏彌也沒有降下車窗和這些街坊鄰居打招呼的意思,只是看着前方不遠那棟紅磚外牆的老樓,眼底有光微微閃爍:
“做好準備了嗎,我家可能會有點出乎你的意料。”
楚子航望着那斑駁的牆面,水泥砌的陽臺,綠色掉漆的木窗,還有水洗髮白的舊衣衫在飄揚,臉上依舊看不出多少的情緒起伏:
“我受過專業訓練,無論再怎麼出人意料也能保持冷靜。”
“楚同學!”夏彌忽然笑起來,“又不是讓你去拆炸彈,這麼嚴肅幹嘛?”
握住方向盤的手微不可察一頓,指節因驟然的發力泛起白色,楚子航從那一聲“楚同學”中,聽出了別樣的意味。
車內一時陷入寂靜,夏彌等車在路邊不影響進去的空地停穩後,便解開安全帶推門下了車。
楚子航也下車,仰望這年代未知的老樓,而後跟在她背後,走入了這光照很差,大白天也黑黢黢一片的樓道。
樓道里瀰漫着陳年的黴味,牆面全是腳印、小孩塗鴉和牛皮蘚,髒的隨便蹭一下都能染黑一盆水,夏彌卻對此習以爲常,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上樓梯,短褲下白皙的腿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像截新鮮的藕。
楚子航看着少女纖細的背影,發現此刻的她好像真的就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女孩,在看不到光的地方向陽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