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師畢竟是今上看重的人，雖說宅子建在郊外，但卻毗鄰皇家宗廟山下，四周風光秀美，倒頗適合修養性靈。馬車駛過去的時候，車軸子碾過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晃悠悠地顛着，就如同琴奏此刻的心情，七上八下跳得厲害。
琴奏同常太師也只有過一面之緣，雖說血緣是最神奇的牽連，可琴奏到底還是慌得厲害。甚至等琴奏一想到自己不過一個月好活後，她也愈發覺得自己不該回去。她確實是答應了要嫁給他龍天奕，可說實話，琴奏卻是真不想認兩位老人家。
從老石的話語裡，琴奏感覺得出，常太師夫婦倆對女兒常月兒是懷着愧疚與疼愛之情的，只是常月兒已經死了，而琴奏作爲她留下的女兒，常氏夫妻倆自然將這滿腔情懷全都給了琴奏。這種傾注，若琴奏能好好地生活下去，要來也沒事。可現如今，她這身子……
在這個瞬間，琴奏倒也真有些留戀這萬丈紅塵人世了。
“小姐，咱們到府了。”碧水撩了簾子，嗓音清脆非常，脣角連着眉梢都染着歡喜顏色。琴奏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明明行爲做事都是極有進退力度的，可這說話時卻又真得可以。琴奏有些迷糊了，要麼碧水道行太深，要麼就是真的單純。
琴奏想，皇宮出來的女子，大約是單純不起來的。
確實，碧水的確不單純，但她卻沒多少心機。碧水只是聰慧非常，該知道的東西，她都知道。是以當初她同碧雲要有一個跟主子去鳳城時，她並沒有刻意去同她搶什麼。因爲碧水知天命。
她雖願意跟在主子身邊，永遠只做一個地位低微的妾氏也無所謂，可她明白，既然是皇后娘娘賜給主子的，主子便永遠不可能收到屋裡，何況這些年主子爺從未往屋裡添過人，主子爺的性子，她自然清楚。
前段時日，碧雲被送回京師，然後很快就消失了。連碧雲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可碧水知
道，不該問的她絕不能問。至於她，既然主子爺要她去鳳城，俺她就去鳳城替主子爺好好打點鳳城的一切。
現如今主子爺將她賜給了琴奏小姐，那她多少也明白了主子的心思了。眼前這琴奏姑娘，多半將成爲她的女主子。既然如此，對女主子盡忠也是她的本分。只要女主子不害主子爺，那她便忠心守着她。
只是這些，琴奏暫時還不大懂，也懶得去弄懂。
馬車停穩了後，下人端了矮凳擺着，碧水先下了馬車，然後扶着琴奏的手，幫琴奏下了馬車。院門口是早就聽見消息等着的常家老夫妻倆。
琴奏睫毛微微顫了兩下，看着面前兩個人，雖不算熟，可就這麼一眼，琴奏便肯定他們是自己的親人了。常太師或許看不到出來，可琴奏發現，面前滿頭銀絲的老婦人無比親切。琴奏恍惚記得，自己剛到寐宇閣時，同她有六分相似。
忍不住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琴奏的笑裡染着一些哭意。果然，人啊，總是失去後才知道後悔。只是若一切重來一次，琴奏肯定自己還是會答應欷華公子的要求。畢竟那些年，她是真的喜歡過那個人。
只是後來，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愛錯了人。她甚至懷疑，當年的自己定是因着他俊美的面容，貪戀他那一絲的溫柔，卻忘記去體會皮相下那顆冰冷的心了。
“素秋……”若非老爺扶着她，常老夫人大約已經站不穩腳了。上次老頭子只帶了老石去鳳城見孫女，獨丟下她一個人在京師，只把她等得性子都快用光了，老頭子又帶着老石兩個人回來了。
她的孫女呢？常老夫人當時只覺得自己腦袋一蒙，卻是直拉着老爺的手問孫女去了哪兒。等常太師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後，老夫人便真的是氣哭了。這些年她求神拜佛，不過是想孫女無論在哪兒都平安喜樂罷了，可不是要將孫女出賣給天家的。
這些年的相處，她也明白
，老爺這樣做必然有理由。可她還是不能接受孫女又不見的事。好不容易八皇子那頭傳來書信，說這兩日便到京城的話，老夫人只怕自己會再受不住思念，自己再出去找人。
只是知道琴奏找到那信時，老爺子同老夫人說了古怪的一句，什麼姻緣天定之類的，倒叫老夫人暗自心驚。老爺子說的，莫不是孫女同八皇子了吧？確然，連着兩次都被龍天奕找到，這緣分的確是有些人想躲也躲不過的。
知道今天孫女會回來，老夫人跟在就坐不住，急急忙地就站在門口等，老爺子嘴上雖不說，可人還是陪着自己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馬車聲遠遠傳來時，老夫人清楚地看見老爺子嘴角勾了一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夫人有些動容地擦了擦淚花，卻是根本不顧什麼身份，見到琴奏俏生生站在馬車邊時，老夫人已經急急地走下階梯，將琴奏整個人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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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乖孫女，總算是回家了……”就這麼一句帶着苦音的話，叫琴奏忽然不想死了。她或許有些感激龍天奕的霸道，霸道地讓她活下去，儘管代價是嫁給他。可若是活下去能讓兩位老人家安享晚年的話，她也算是值得了。
雖然一直沒找到琴奏，可老夫人早就佈置了孫女的院子，清幽雅緻，每一處都能見出其細心來。
琴奏的手一路上就沒被鬆開過，老夫人一路同琴奏介紹府上的事情，等到了院子後，琴奏的心到底還是又被暖了一下。老夫人帶着琴奏一路進到臥房，同琴奏拉着手坐下後，老夫人才細細地摸了摸琴奏的臉龐，只是心疼地說，“怎麼就這麼瘦呢？臉色也不大好，定是趕路太累了，也怪我這老婆子，不曉得心疼孩子。你先睡，睡飽了外婆親自下廚給你住好吃的，你愛吃什麼，只管告訴外婆，外婆都給你做來。”
琴奏眼底一紅，卻是環住老夫人瘦削的肩，輕聲喊了一句，“外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