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元叫人準備了三大箱子的金銀珠寶,又親自向汪司徒寫了一封罪己信,差人即刻護送進京,送交汪司徒。
手下人報告上來:“壽山石是被人擲銀餅打爛,側院是有人故意縱火。”
尹郡守暴跳如雷,跳腳嚴令:“查!查!查!”
可查來查去,直查得整個郡守府雞飛狗跳,也沒再查出個結果。倒是一幫前來祝壽的客人,人人心驚,個個自危。那一幫與仇九同桌吃飯的客人,明知仇九中途離席後再沒返回,其中必有蹊蹺,卻不敢揭發,生怕牽扯到自己。
尹郡守萬般無奈,只得對外宣稱是“意味墜落”和“失火”,放一干客人離去。萬長老和陳輩子離開郡守府的時候,仇九早已身在百里之外。
對於尹元送來的珠寶和信,汪司徒只叫人收好,連看都沒看。禮是厚禮,這個汪大人萬分肯定!信是歌功頌德、阿諛諂媚之詞,這個汪大人基本肯定。
可是汪大人此刻實在沒有心情理會這些黃白之物、阿諛之辭。朝廷鉅變,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沒有一件讓汪大人感到遂心。還有云南刺史接連飛鴿傳書,件件都讓汪大人心驚肉跳。
第一件,原天子,也就是汪司徒的老丈人駕崩,新皇帝登基。新皇帝並非汪皇后所出,因此汪皇后並未如願晉升太后。至於楊貴妃,據說是自殺爲原天子殉了葬,對於這種貞烈女子,汪司徒懶得過問。
第二件,劉大司馬正式宣告退隱,在太后王政君一力主持下,由王姓外戚王鳳接任大司馬。王鳳還算正直能幹,但對汪司徒卻很不欣賞,無它,只因爲王鳳既不是汪系人馬,更看不慣汪司徒所做所爲。雖說沒發生過大的衝突,但彼此深植在骨子裡的反感是很難化解的。
倒了一座靠山,卻添了一個勁敵,汪司徒如何能不心緒煩亂?索性請了十天病假,在家休養。
汪司徒順手從書案上抽出一冊書簡,想借讀書平復一下心緒。默唸開篇的一句話:“夏侯玄曰:天地以自然運,聖人以自然用。自然者,道也。”
汪品浩閉目想着這句話的意思,喃喃道:“道家之言,誠不欺我,還是順其自然,靜待時變吧。”
將書簡放回書案,看到尹元寫來的信,汪品浩伸手拿起,除掉火漆,抖手展開羊皮紙,讀到:“下官尹元頓首再拜汪大人!汪大人差人送來的壽山石已收到,汪大人如此擡愛,讓下官感激涕零,便將其供奉在庭院中供客人瞻仰。下官罪該萬死,不虞在壽宴之上,壽山石遭人乘亂施暗器打碎……。”
汪司徒放下信,並沒怎麼往心裡去。一塊壽山石而已,自己庫房裡不下百塊,有什麼稀罕?打碎便打碎了吧,何況是送人之物。“川滇多流寇啊!”汪大人感慨道。
“流寇?”汪品浩心頭髮緊,思忖道,“張家那餘孽便是個流寇,川滇相臨,會不會流竄進了川渝?此事與那小子有沒有關係?”
“來人!請蔣先生過來。”
工夫不大,門簾一掀,形象猥瑣、身材矮小的蔣菀閃身而入。“汪大人,你找我?”
“蔣先生,來,請坐,用茶。”
待蔣菀坐定,汪品浩把尹元寫來的那封信拿起來,遞給蔣菀:“蔣先生,先讀讀這個。”
蔣菀快速看完信,擡頭看向汪品浩,遲疑道:“汪大人的意思是……?”
“蔣先生,一塊壽山石,毀也便毀了,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毀這壽山石的,必然知道這是本官所贈,莫非與本官有什麼怨仇?”
蔣菀揣摩着汪大人的意思,沒有急着回答,沉吟半響,方道:“那尹元收到汪大人送來的壽山石,必然會當衆炫耀,在場的賓客自然是無一不知那架壽山石爲大人所贈。既然如此,還專對壽山石下手,那便很可能如大人所料,此人與大人有嫌隙。尹元也算一個好手,當天前來祝壽的,許多都是各門各派的掌門,高手如林。但此人依然能從容發射暗器而不被人察覺,又火燒側院,然後全身而退,說明此人一身功夫,絕不在當時在場諸人之下。汪大人一直在朝中爲官,不可能與地方上的庶民百姓結怨。屬下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是不是懷疑是張家餘孽所爲?”
汪品浩點點頭,道:“張家餘孽先是殺死崔總管和多名衙役,逃出鎖龍谷。其後又殺死趙能的胞弟趙信,以及同去的多名衙役。這兩件驚天大案,件件都透着詭異。崔總管與趙信成名已久,都是武中好手,絕非泛泛之輩,以那小子的年齡和修爲,如果沒人暗中相助,如何能做到?雖說我們的人對雲南邊界嚴加封鎖,但這小子既有高人暗中相助,那逃出雲南,進入川地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發生在巴山郡的事,啓人疑竇啊!”
“屬下也覺得,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川滇交界,雲南又正在四處對他進行通緝,他也只有就近流竄進川才相對安全些。只是不知道,他爲何會去尹府祝壽,又是如何混進去的?不過這些問題倒也不必深究。所謂未雨綢繆,無論此人是不是張家餘孽,屬下都以爲應該按肯定的判斷進行佈局。因爲,假如是他,他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便已具有如此身手,假以時日,必定會成長爲一個強大的敵人。所以必須儘早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汪品浩插話道:“而且朝廷更朝換代,局面對老夫相當不利。那些對當年張家一案懷有怨忿的人,見時機來了,已然蠢蠢欲動。這個時候,絕不能再讓他們知道張家尚有後人。”
“這也正是屬下深爲憂慮的。目前這個情勢下,既沒有通緝的由頭,又不便大張旗鼓行事,所以行文各地通緝顯然不現實。屬下判斷,那張家後人很可能會赴京,打探當年張家一案的內情,而最可能找的人,便是三皇叔。所以當務之急,有幾步棋要下。一是儘快找出他從川滇赴京有可能走的幾條路線;二是派出武林高手,在這幾條線路上設伏,來個守株待兔;三是密告沿途那些忠於大人的地方官府,暗暗查緝;四是派人監視三皇叔府邸,一旦發現張家餘孽,立即截殺,絕不能讓他見到三皇叔。”
汪司徒聽得頻頻點頭:“蔣先生所言極是,不過本官再補充一條。發現張家餘孽的行蹤後,最好生擒,嚴加拷打,以挖出躲在背後暗助他的人。至於其它的,就按蔣先生的意思安排下去。”
蔣菀不愧是被汪品浩賞識的謀士,分析的頭頭是道,直如親見。提出的幾項對策也是目前情形下最佳選擇。只有一點,仇九聽從了龍霖的建議,計劃先取道漠北,回頭再赴京打探。所謂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僅此一點,便讓蔣菀安排下的層層埋伏盡數落了空。也是天佑仇九,若不是汪司徒失勢,不敢做的過於露骨,只消全國通緝,仇九都將舉步維艱。
在家千般好,出門諸事難。川渝多山,仇九一路北上,披荊斬棘,風餐露宿,辛苦的很。於路所過,倒沒看到通緝自己的佈告,仇九便去了易容,不過仍儘量避開縣城。
仇九鑽進了美姑縣境的一座大山中,逢溝過坎,遇河涉水,足足轉悠了三天,也沒見到人煙。這天正午,終於依稀看到了山道,不太像是野獸踩出來的,仇九估計再翻過幾個山頭便能見到人家了,心想反正還有幾個時辰的山路,乾脆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再走。找了處地勢較平坦的所在,簡單壘了個火竈,揀了些乾柴,打火石引着火,將一隻洗剝乾淨的野兔在木棍上穿好,架在火上烘烤。
未幾,烤肉香味四散,仇九撒上作料,打開包裹,取出乾糧,正準備開吃,忽然一怔。有什麼東西正悄悄向這裡靠近,而且不止一個。石竈中的柴火燒的正旺,仇九判斷野獸的可能性不大,仇九將架上烤好的兔肉取下,放在一邊,手按在了天龍劍的劍柄上。
未知的東西不易察覺地偷偷接近,是五個,而且是從樹上過來的。難道是猴子?仇九心道。已經很接近了,仇九並未擡頭,只向上挑了挑眼珠。仇九內功不弱,目力很強,發現枝葉掩映中,五個似人似猴的東西隱在樹冠中,看得出手腳奇長,卻皆着衣,身量更像是人形。
仇九決定主動捅開窗戶紙,開口道:“朋友,現身吧!”
話音落,“簌簌”聲大作,幾棵樹梢處一陣晃動,五個似人似猴的東西從樹上快速溜向了地面,呈扇形蹲坐在仇九面前。
仇九大奇,這幾個分明是五個人,只是長相也太過怪異,皆是身形瘦小,手長腿長,五雙圓形的眼睛,配上尖嘴凹腮的一張臉,只有四分像人,六分倒像猴。最奇怪的是這五人的頭髮,顏色各異,金色的,青綠的,淺色半透明的,紅色的,黃色的,竟無一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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