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滿叔,幫我把藥箱拿來!”
“好,好好!”李老滿趕緊忙活!
張九三先是拿出幾根銀針,封住了左肩的幾處穴道,又從藥箱裡翻出兩柄小刀,其中一把不過就三寸來長,看着奇形怪狀的,像是一把小鋤頭,正是中醫外科裡的鋤刀,《世醫得效方》中說“遇瘡腐有鑷不能除,以鋤刀輕去之!”,另一把卻像是一柄小烙鐵,是處理外傷的時候,止血用的!
讓李老滿把烙刀拿去在火上燒紅,自己口裡緊咬一塊破布,手拿鋤刀,輕輕的颳着左肩上的那一處潰爛的傷口,沒兩下,便疼的額頭全是豆粒大的汗珠,身子直打哆嗦,但是手卻依舊穩如泰山!
李老滿嚇傻了,這——這得多疼啊,古代關二爺刮骨療傷,好歹還是外人動手,自己給自己割肉,這得多狠的心啊。
隨着把那已經有些結疤的瘡口重新割開,頓時血涌如注,待到將所有的腐肉全部割掉,九三這才吐出口裡的破布,大聲的喘息了幾口,扔掉手裡的鋤刀,接過李老滿哆哆嗦嗦遞過來的烙刀,再次把那破布咬在嘴裡,狠狠一咬牙,把那燒紅的烙刀往傷口上一戳!
跐溜——頓時冒出一股黃煙,伴隨着是皮肉燒糊了的焦臭,那血水如注的傷口,頓時止住了!
“啊——”一口吐出破布,慘叫一聲,整個人都跌到在牀上!
緩了好一陣子,從讓李老滿在藥箱裡翻騰了一陣子,找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張家祖傳的金瘡藥,消炎止痛,促進傷口癒合,效果奇佳,比神州治傷第一家滇南曲家的百寶丹,虎力散也不遑多讓!
小心的在傷口上撒了一層,李老滿也不心疼的翻出一塊白布,這是自己留着給自己做孝衣的,現在也顧不得了,在九三的指揮下,給包紮好!
傷口處理好了,但是還在發燒,眼下還是沒有躲過這一劫,如果繼續發燒,所有的傷口都會感染,感染再刺激發燒,這便是惡性循環,所以,現在還是一隻腳在鬼門關裡。
按說,醫不自醫,那還是因爲會判斷失誤,現在這情況,也就只能與天一搏了!
萬幸,藥匣子裡有不少草藥,趕緊翻騰出來幾味,讓李老滿幫忙去煎了,冒着熱氣,咕咚咕咚灌下去,叮囑李老滿傍晚時分,再煎一副,如果到時候,自己沒有醒來,就是撬開嘴往裡灌,也要給灌進去!
李老滿連連點頭,張九三便再一次沉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日落西山,喝了李老滿煎的草藥,又喝了一碗稀粥,便再次沉睡!
七天之後,張九三終於能扶着一根扁擔下牀了,臉上雖然蒼白,卻多少有了一些血色,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疤,只要不重新把那疤瘌掙斷,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老滿叔,老韓叔,到底是什麼人救的我啊?這以後怎麼謝人家啊!”在李老滿家的院子裡,跟村裡的幾個老頭一起曬着太陽,這幾天始終惦記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好人啊,問了好多遍,人家連個名姓都不肯留,連口飯都沒吃,還給留了幾塊大洋,不過不要緊,讓栓娃子去喊一下老葛頭,老葛頭見過那倆人,把那倆人的畫像給畫出來就是了!”
老韓叔抽着水菸袋,噴出一股股濃郁的汗煙味!
村裡的老葛頭是個老鰥夫,據說還是前清的秀才,平時就在梅龍鎮給人家寫個家書,文書什麼的過活,過年的時候,也給寫寫對聯,會畫門神,也會畫像,鎮子上的有錢人,家裡老人做壽作古了,就會請他去給畫一幅畫像供奉,畫的也是惟妙惟肖,在十里八鄉,也是個有名望的老先生!
說着話,老韓叔就讓門口撒尿和泥的大孫子栓娃去老葛頭家裡請人!
沒多久,老葛頭便隨着娃娃一起溜達到了老滿家的院子裡!
九三把事情跟人家一說,老葛頭便連連答應,說是趕明兒一準給畫出來,他這門兒手藝都多少年了,只要讓他看過幾眼,保準出不了差錯!
老葛頭走了之後,九三便沒有再陪着幾個老人家聊天了,拄着一根扁擔,便出了門!
師父和幾位小師弟,被附近的鄉親們給埋了,官府的人來看了一眼,連個屁都沒放就走了,這年頭,死人多了,沒頭沒尾的案子,查起來也沒什麼油水!
還是鄉親們有人情味,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刨個空不容易,也是道林真人一輩子行善,都是窮苦百姓,平時看病啥的,都沒跟人家收錢,現在人死了,只要不是出錢的事,大家都是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看着那新封的墳頭,張九三沒去掉眼淚,他是做郎中的,生在這亂世,從小到大死人見多了,道林真人是修道的,人死就是飛昇,雖然算是橫死,想來道林真人這一輩子積的功德,在下面也虧不了!
幾個小師弟都埋在一起,就在師父身邊,年幼早夭,卻是會心有不甘,恐怕在下面不會太安寧,跟着道林真人這麼多年,也學了些超度的本事,盤膝坐在墳前,唸了一陣子《度人經》,當師兄的,暫時也就只能做這些了!
"師父,師弟,這混沌世道,民不聊生,活着也是受苦,在下面,別去怨憤,師父是修道的,人死道消,不消說了,師弟們年幼,活着的時候,孤苦伶仃,爹死娘亡,才上了咱們雞籠山,在這雞籠山上,也是食不果腹,有上頓沒下頓,下輩子託生個好人家,別再受苦了,九三我活在這個世道上,一定會替你們把這筆賬給追回來,便是天涯海角,海枯石爛,我也要讓那戴春風挫骨揚灰,死無全屍!“
嘟囔完了,給兩座墳塋培了點新土,沒有再眷戀,扭頭就下來山來!
回到老滿家,便開始整理自己的藥匣子,裡面的草藥已經用的差不多了,自己這身體卻實在沒辦法去補充,又找了一根新的白蠟杆子,把那已經有些糟爛的醫幡給重新撐起來!
收拾完這些,喝了一碗清湯,吃了幾口煮的南瓜,便早早歇息了!
第二天清晨,早早起來,給自己的傷口又換了一次藥,便向李老滿辭行了!
他實在等不了,妹妹襦衣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被劫持到了哪裡也不知道,離着火燒雞籠觀已經過去十多天了,戴春風還會在蕪湖嗎?自己晚出發一天,便離着妹妹遠了一分,晚一天,這仇便更難報一分!從這裡趕到蕪湖,憑自己現在的身體,怎麼着也得半個多月,只要這半個月沒出什麼意外,自己的身體多少應該也恢復一些了,到時候,便是打上三花堂,也是不怕的!
李老滿也是無奈,知道這孩子執拗,又惦記妹妹,又有血海深仇,攔是攔不住了,趕緊去翻箱倒櫃,翻出了一個袁大頭和幾張法幣,塞到九三的藥箱裡。
“這是那兩位先生留下的,一些買了點米,剩下的都在這裡了,你拿着當盤纏!”
張九三沒有客氣,現在也不是客氣的時候,自己確實很需要這點錢,否則自己到不了蕪湖,老滿叔一個人,住在村子裡,雖然窮苦,好歹這附近沒什麼兵匪,就是吃野菜暫時也餓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