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愈發深了。
站在院子裡不過一會，就看到不少樹葉隨着秋風，簌簌的往下落。
身份不一樣，自然不可能隨時隨地和軒轅澈在一起親暱，這兩天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一起吃吃飯散散步，當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次不可能走的太遠，就連出去逛街，也是在不少隨從的保護下進行。只是這樣一來，趣味性就大打折扣了。
止水閣，一株枯黃的柳樹下，樹葉隨風飄落，只留下三三兩兩的殘枝，樹旁就是一淺水池塘，池水漂碧，清澈見底。
宋小愛坐在池塘邊的一塊石頭上，手裡拿着一根小樹枝，逗弄着池水裡的小魚，魚兒被驚擾的四處遊散，再無趣不過的事情，宋小愛卻是做的津津有味。
軒轅澈穿一身淺青色的長袍出現在她的身後，看到她安靜嫺好的樣子就是微微一笑，輕聲道，“小愛，在做什麼呢？”
“無聊呢。”宋小愛抱怨的道，軒轅澈毒性剛解，身體還很虛弱，時常犯困，先前就在睡覺，她也不好去打擾，就一個人坐在這邊發呆。
軒轅澈上前走到她身邊，肩並肩坐下，道，“這些日子悶壞了吧，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什麼意思？”宋小愛好奇的問道。
“煙霞城百萬大軍駐紮於此，並非長久之計，皇上遲早會下發班師回朝的命令的，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就在這幾天了。”軒轅澈道，末了看到宋小愛眼中的一絲隱憂，又道，“放心吧，班師回朝論功行賞，提幾個要求，應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這事情沒想象中那麼簡單的。”宋小愛憂心忡忡的道，在這將軍府，就像是被豢養起來的鳥兒，一點自由都沒有，她也很是期待朝廷的指令早點下達，但是真的要來了，內心卻是本能的發怵，畢竟有太多的未知不受掌控，對於軒轅宸的心思，她可是半點也猜不透。
“放心吧，如果皇兄不答應，我會向太后求情的。”軒轅澈安慰道。
“那如果太后也不答應呢？你知道太后有多喜歡你的，聽說上次皇上將你派遣到這裡來還和皇上鬧了一番，這次回去陵城，鐵定是打算將你長留在身邊的。”宋小愛道。
“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太后是個聰明人，現在政局已穩，朝廷主事之人只需要一個就夠了，再多一個，就是多餘，太后如果誠心爲我好，自然不會將我留在陵城左右爲難。”軒轅澈還是抱着一線希望道。
聽到軒轅澈如此說，宋小愛也只得點了點頭，懶懶的將手中的小樹枝扔到水裡，水波盪漾，小魚兒受了驚嚇，四處亂竄。
軒轅澈微微一笑，“小愛，你的頭髮被風吹亂了呢，我給你梳一下。”
“有麼？”看一眼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果然吹的有點凌亂，三千白髮飛揚，大有白髮魔女的味道。一想起以前自己最喜歡看的那部電視劇，宋小愛嘴角就不由有了一抹開心的笑。
軒轅澈起身，站到她身後，小心的將她的髮帶解開，五根手指插入到頭髮中，慢慢的梳理起來。
宋小愛的頭髮很順暢，自由寫意流瀉而下，根本就不需要多打理。而在以前看上去觸目驚心的一頭白髮，現在看起來，和宋小愛的臉色和氣質卻是絕配，益發顯得不似塵世中人。
“小愛，你真的很美。”軒轅澈癡癡的道。
宋小愛撲哧一笑，“呆子，你都天天呆在我身邊看着我，就算是真的大美女，也早該審美疲勞了。”
軒轅澈搖頭道，“怎麼會，在我眼中，你的每一個情態每一分神韻都很美，舉手投足間，氣質華美，讓人流連忘返，就算是再看一百年，也不會膩的。”
“你說真的，不騙我，不是甜言蜜語？”宋小愛問道。
“當然是真的。”軒轅澈認真的道。
“那麼好，就讓你看一百年……”這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莫過於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慢慢變老。一百年，很長很長了呢。
“嗯。”軒轅澈點了點頭，手指一滑，觸摸到了宋小愛滑如凝脂一般的脖頸，即便二人的親暱關係早就超過了這個界限，但是軒轅澈還是微微一怔，不自覺的彎下腰，在宋小愛脖頸處嗅了嗅，馥郁的馨香，讓人意亂情迷。
他呼吸的熱氣噴在脖頸上，讓宋小愛半邊身子都酥麻了，咯咯笑道，“你幹嗎呢？”站起身，張牙舞爪的要戲弄他一番，卻哪裡知道，這一轉身，就看到不遠處，一道明黃色的影子慢慢走來。那影子越走越近，也越看越清晰。
宋小愛疑似自己看花了眼睛，不敢置信的伸手擦了擦，而耳邊，軒轅澈已經恭敬的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果然是軒轅宸來了，宋小愛腦子一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從來沒有人提起過，而軒轅宸的臉上，明顯有一絲陰鬱的寒光一閃而過，快走幾步，上前搭住軒轅澈的一隻手，朗聲笑道，“澈，不必多禮，起來吧。”
說這話的時候眼角餘光瞟向宋小愛，那冷厲的光芒讓宋小愛內心深處情不自禁的一個顫慄，後退一步。
但是當軒轅宸的目光落到宋小愛的一頭白髮上的時候，明顯有點吃驚，嘴脣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但是終究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皇兄什麼時候來的煙霞城，澈竟是一點都不知，實在是失職。”軒轅澈自責的道。
“沒關係，朕也是聽說你受傷了，所以才加快了行程，就連孟大人都沒摸準朕的行程，不過現在看到你氣色還算不錯，朕也就放心了。”軒轅宸道。
“多謝皇兄關心，澈已經好多了，沒有大礙。”
“這樣纔好，總算虛驚一場，朕回頭讓人趕快回陵城報個訊，讓太后也鬆口氣。”軒轅宸拉着軒轅澈，一邊走一邊道，倒是將宋小愛當成了空氣，置若罔聞。
宋小愛本身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越不惹軒轅宸的關注越好，看到二人離開，吁了口氣，正打算開溜，然後就看到止水閣的門外，孟長弓等人緊趕慢趕的小跑過來，那神色是惶恐無比，大概都沒想到軒轅宸會來一次突然襲擊，而且大部隊都還在後面，只是隨身帶着兩個貼身護衛就過來了，太危險了，好在沒有任何損傷，不然這幾個人的頸上人頭就都別打算要了。
軒轅宸大力拍了拍孟長弓的肩膀，以示安慰，又和曹通說了兩句話，然後在孟長弓的帶領着，朝着將軍府的貴客廳行去。
……
軒轅宸的突然出現，很明顯讓不少人亂了分寸，該準備的沒準備好，就連一個侍女倒茶水的時候，由於太緊張的緣故，茶水灑了一桌子，嚇得衆人半死。
好在軒轅宸心情不錯，擺了擺手示意侍女離開，他端起一杯茶水小泯了一口，才道，“孟將軍，朕得知此次戰事大捷之後，就立馬出了陵城，一路過來，沿途看了也聽了不少事情……這戰後善後的工作你做的很不錯，朕很欣慰啊。”
孟長弓道，“皇上，這一切都是微臣的分內之事，皇上過獎了。”
軒轅宸哈哈大笑，“長弓，你也不需要過分謙虛，很多事情朕都是看在眼裡的。”又轉而望向曹通，點了點頭，滿意的道，“曹大人，前些時候朕突然到訪將軍府，估計給了你不少困擾吧？在煙霞城的這段時間，可有什麼收穫。”
曹通站起身，惶恐的道，“皇上，微臣沒有困擾，相反皇上願意給微臣一個鍛鍊的機會，微臣是打心底感激的很。”
“虎父無犬子啊。要是曹將軍聽到了你這番話，估計會欣慰不已吧。”軒轅宸感嘆道。
曹橫一直是曹通的榜樣和目標，當場他沒來煙霞城之前，作爲陵城守備，雖然擁有一定的軍隊和權勢，但是那個時候，曹橫對他的態度並不是太好，時常用龍遊淺灘之類的話來斥責他，當年他血氣方剛，也不明白這話的深層含義，一直到經歷了幾場大規模的戰爭之後，才忽然醒悟過來。
男兒當沙場縱橫，百鍊成鋼，纔不枉費八尺之軀。而且他之前做陵城守備的時候，所崇尚的練達人情，也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有將滔天的權勢掌控在手裡的時候，一個人才能夠擁有足夠的話語權。這個時候，他很是理解父親被困陵城的時候，那種落魄的心境。
曹通謙虛一番，態度自然是很是討喜的，軒轅宸又例行公事的安撫了一番羅德成和王可，王可是第一次見到皇上，有點激動，語無倫次，但是這種九五之尊威壓下的戰戰兢兢卻是讓軒轅宸很是滿足的。
聊了一會之後，談論的就是此次軍隊的編制以及犒賞問題，軒轅宸登基不過四年，就打下這麼一場足以留名青史的硬戰，獎賞方面那是絲毫不吝嗇。無論是錢財還是官職，都讓孟長弓等人心動不已，連連告謝。
這些事情，本來只需一道聖旨，讓衆人回朝論功行賞便可，軒轅宸親自來到煙霞城，意義無形之中變得大不一樣，特別是軒轅宸那隨和的態度，更是給了孟長弓等人極大的激勵。當即孟長弓、羅德成、曹通就表示願意常駐煙霞城，而王可，則被調到兵部，當了一個實權的京官，那是一個他嚮往多年的位置，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關於軒轅澈的獎勵軒轅宸沒有明說，但是在移到行宮休息的時候，一道將軒轅澈帶了過去……這裡面的含義多少讓人有點難以揣摩，畢竟諸人到止水閣的時候，有看到宋小愛也在，那麼就表示，軒轅宸至少是看到軒轅澈和宋小愛在一起的，至於到底看到了什麼，卻是不得而知了。
……
行宮內。
軒轅宸換了一身紫色的衣裳，頭上的王冠也摘了下來，頭髮隨意用一根絲帶綁在腦後，隨意的很。
他有些懶散的躺在一張長塌上，而軒轅澈，則是坐在下方不遠的一個座位上。桌子上擺滿了時鮮水果，軒轅宸摘下一顆葡萄扔進嘴裡，魅惑一笑，道，“澈，此次朕來到煙霞城，其一是爲了鼓舞士氣，論功行賞，這其二呢，其實還是爲了給太后帶幾句話給你。”
“什麼話？”軒轅澈疑惑的道。
“太后的意思是，你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居無定所，那王爺府也是成了一座擺設。你也知道，太后年紀大了，就無比渴望親情，無比念舊。所以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讓你無論如何跟着我回陵城見見她。而你的獎勵等之類的，也都交由她老人家親自來安排。”軒轅宸淡淡的道。
軒轅澈眉頭微微一擰，事情果然變得複雜了，和宋小愛之前擔憂的沒有半點差別，遲疑了一下，軒轅澈道，“皇兄，你也知道，我就是個懶散的性子，要長期在一個地方住下來，還真的有點困難。”
軒轅宸打趣一笑，“這事你去跟太后說，我可做不了主。而且聽太后的意思，就算是當金絲鳥一般豢養起來，也好比你成月成年不在跟前的好。並且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估計依太后的意思，等到你成家，封侯封爵等就順理成章。到時候給你一個封地，做一方諸侯，其實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軒轅澈聽不出軒轅宸這話語裡有幾分真心，畢竟在逐漸將權勢攬入懷抱之後，軒轅宸的野心也是極度膨脹着，在這個關頭裂土封侯，無異於有人從他的飯碗裡硬生生夾出一塊肥肉。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即便是親兄弟一樣也不行。而軒轅澈向來也沒什麼野心，嚮往的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對這事，也沒多少動心。拒絕道，“皇兄，澈自小讀書雖然很多，但是讀的都是行軍打仗武功心法之類的，對於怎麼去治理一方民衆，卻是一竅不通。而且，澈只癡迷於武道和逍遙自在的生活，真的要封侯封爵的話，澈鐵定是難以接受的。所以太后和皇兄的好心，澈還是心領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不回陵城見太后了？”軒轅宸皺眉問道。
軒轅澈點了點頭，“澈正是此意，而且按照之前的意思，如果皇兄下令班師回朝的話，澈或許還得迫不得已回去一次，只是既然皇兄現在到了煙霞城，澈就不必如此麻煩了，澈有事要說。”
軒轅宸自嘲一笑，“這般說起來，太后在這件事上還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如此，朕就不來了。”
軒轅澈神色一凜，“澈絕非此意。”
軒轅宸哈哈一笑，“算了，朕也就是開個小玩笑，你剛纔說有話要說，是什麼話，說來給朕聽聽。”
軒轅澈正襟危坐，緩緩道，“皇兄，這段時間來澈一直在想，活了這麼多年，自己所追求的，所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澈想通了，我原本並不適於宮廷生活，如若不是生在皇室的話，估計現在就會像一個平凡的青年一年，刻苦習武，以期能夠大放異彩。或許在武道小成之後，當個殺手或是一個小莊園主足矣……”
話說到一半，就被軒轅宸打斷，軒轅宸厲聲道，“澈，關於出身，任何人都沒辦法改變，所以就只能接受，而生於皇室，本身就是一種榮耀，你這般想法，當真是無比荒唐。”
“雖然荒唐，但是說真的，這纔是真正的我，雖然做不到無慾無求，但是野心卻很小……”軒轅澈固執的將話語接了下去，語氣堅決的道，“皇兄，澈讓你和太后失望了，從來沒有達到你們的期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軒轅宸臉色一變。
“澈在此向皇兄辭官歸隱，還望皇兄成全。”軒轅澈站起身，長揖於地。
“荒唐，實在是太荒唐了。”軒轅宸拍桌而起，怒聲指責道，“澈，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朕看你真的是昏了頭了。”
“澈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一清二楚，還望皇兄成全。”軒轅澈再度堅定的道。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軒轅宸甩了甩袖子，就往門外走去。
“皇兄……”軒轅澈酸楚的道，語氣中大有哀求之意。
“朕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這事不是朕能夠答應的，朕雖然是一國之君，但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的這個請求，還是早日回陵城，向太后說清楚吧。”軒轅宸走的很快，話語落音，已經消失不見。
軒轅澈站起身，滿臉愁意，雖然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但是軒轅宸的反應，還是讓他有點意外。他本來以爲以兩個人水火難容的關係，軒轅宸只會稍稍抗拒一下就接受的，哪裡知道，軒轅宸竟然甩手走人了。
腦海中一個人影閃過，之前在止水閣外和宋小愛親暱的那一幕，豈非全部被軒轅宸收入眼底，難道，他真的全部看到了？他不讓自己辭官歸隱的原因，也正是因爲她？
這個念頭纔剛剛升起，軒轅澈就立馬打斷，不敢在想，如若真的是因爲這個原因，那麼她和宋小愛之間的愛情長跑，就不僅僅是披荊斬棘那麼簡單了……